第二天。
杜开和温茹,一起来到了饶文的公司。
和饶文在后台随便聊了一下,互相认识了后,便直接来到了录播室。
这是个典型的探访节目录播室,四面摆着一堆各个角度机位的摄像机,上面打着灯光,将这里的环境营造的一片明亮。
最中间,是两张舒服的椅子,杜开和饶文各自坐在一个椅子上,俩人呈现斜坐的姿势,既能对视,又能被摄像机捕捉到他们的正面表情。
中间放着一个小桌,上面有零食和饮料,不过这些大都是摆设,几乎没人在摄像机环伺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吃吃喝喝。
场边,工作人员向饶文做了个‘已经准备就绪’的手势。
温茹也坐在场边。她不出镜,但会全程旁听。
“杜先生,那我们开始了?”饶文笑着对杜开问道。
饶文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人,但看起来保养的很年轻,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相貌一般,但气质很不错,很有人生赢家、成功人士的气息。
“好。”
杜开点头,喝了口水。
这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访谈,开始了。
虽然有点紧张。
但,他昨天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反正他对精神病并不是很了解,无法说出饶文想要的内容,就当是场闲聊,访不访谈的无所谓了。
听到杜开说‘好’之后,周边的工作人员就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此时此刻,已经是在正式录制了。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淡淡的背景纯音乐。
“杜先生,我先问你个问题吧,也是现在网上许多人都很关心的。”
饶文开场,直入主题道:
“有些人对你担任文旅形象大使很有意见,在网上发出了许多批评,但支持你的人更多,认为你名副其实。因此,我想知道,对于担任形象大使这件事,你本人是什么态度?”
“我?”杜开坦言说道:“其实,当不当的,我都无所谓。”
“无所谓?”
饶文也没想到,杜开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便继续深入问道:
“那可是形象大使,一个很光辉的角色,代表着你受到了官方的认可,很有权威性!任何人都会对这个位置充满热忱。你成功担任了,不感到开心吗?要是失去了,不会伤心难过吗?”
杜开梳理着自己的想法,认真的表述道:
“你说的这些情绪,当然也有,我心里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
“当上大使,能给自己带来益处,让我接下来的工作更顺利,也能给滇南带来一些宣传曝光,以我的影响力给当地居民带来一点额外收入,这当然是好事,我会开心。失去的话,的确会有点可惜……”
“但,大家都清楚,形象大使虽然有好处,但也并不是免死金牌,更不是尚方宝剑,不可能替我解决所有的问题。”
“归根结底,它只是给我起到一个增幅作用而已,我本人才是一切的基础。只要我基础足够坚实,没有这个增幅,难道我以后就混不下去了?人生就不会发展了?我看不是吧。”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比喻:
“就像幼儿园时,有小朋友拿到了小红花,自然很开心。没有的小朋友,会有些失落。但,等二十年过去,大家都长大成人走上自己的人生道路了,回头看看,那个代表着褒奖的小红花,还会觉得重要吗?”
贴切,形象。
简单直白,但异常精准犀利!
饶文听着杜开的这个小红花比喻,以及杜开这一段回答所体现的个人认知,眼神里顿时升起一抹惊艳。
他是真的没想到,杜开的心态竟然这么透彻,把‘形象大使’这个令无数人眼热争夺的位置,看的这么开。
“当你面对那么多的抨击,为什么不公开表态呢?而且据说你最初对形象大使的邀请是拒绝的……网友们的猜测是,你因为过往病史导致内心自卑,容易退却。是这样吗?”
杜开听着这个无语的问题,都笑了,摇摇头,表示否认。
饶文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看似退缩的举动呢?”
杜开耸了耸肩:
“因为我懒得触大众霉头,解释成本太高,现在不就成这样了?白白出现一堆麻烦。”
“包括不演光辉人物的事,也是这个原因。我演不演正面人物,有什么所谓呢?我对出演英雄人物没有丝毫执念,甚至对形象各异的小人物角色反而更欣赏。但要是演了英雄人物,会触到一些人的霉头,让他们不高兴,来给我找麻烦,还得费力解决……不值当。”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既然许多人不愿意看到我演,那不演就不演呗,我又没损失什么。好演员有那么多,他们比我更能演绎出精髓,我很愿意和他们合作,把正面角色交给他们出演。”
这……
饶文再次一惊。
这个杜开,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看起来,
杜开是真的很率性而为,很知道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什么是无所谓的。
大众共同追求的东西、共同厌恶的东西,在他这里,好像并不一样。
“杜先生,我发现你的思想很深刻,也很特殊啊,和大众主流很不一样。”
饶文不由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你天生如此呢,还是,和你的精神病史有关?”
场边。
温茹听到这里,立刻严肃了起来,仔细的看着杜开。
饶文终于问道杜开病情问题了。
只要她发现杜开有一点痛苦、难受、不适,她就会立刻喊停对话。
不过,让她放下心来的是,杜开没什么激烈反应,还是那么平和。
面对这个问题,
杜开对仔细盯着他的饶文回答道:
“大家都知道,人是过往一切经历的总和,我自然也一样。现在的我,与以前经历的事、看过的书、接触的人,都有关系。”
“患病那几年,的确给我造成了一些影响,让我的行事风格有了些改变,但并不是源于病本身,而是我的病给身边人带来的恶劣影响让我想回报他们、社会大众对我的异常认知让我想改变他们的看法……”
“当然,我知道,你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你其实是想问我,我的思维,是不是精神病人所特有的奇葩思路,对吧?就像社会大众一提到‘精神病人’,就会觉得他们‘神经错乱、脑子受损缺失、纯粹是疯子’。是这样吗?”
饶文被杜开这么一问,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想问的当然不是病情经历给杜开带来了什么影响,他就是想问杜开是不是‘精神病人思路广’。
“那我得稍微做个科普了。”
杜开说道:“虽然统称精神病,但每个人病情是不一样的。有的,是器质性疾病引起的精神障碍,比如神经突触受损,无法正常接收信号;而有的是非器质性,比如心理疾病。”
“我也不知道哪种会导致‘精神病人思路广’,但我反正不是这样,我只是单纯的认知不和主流大众一样而已。”
饶文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杜开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根本没什么问题,就是正常人。遭遇到有些人对他‘精神病人’的歧视,完全是无妄之灾。
“那说一说你的经历吧。”
饶文确定了杜开本人的情况没什么好聊的爆点后,就开始发散话题,引申向大家最感兴趣最关注但也非常陌生的‘整个精神病群体’领域。
他问道:
“在你前几年的治疗中,去过许多精神病院,应该也接触过许多病人和医生,对于他们的日常细节情况,你有什么要描述的吗?”
他想借杜开的口,让社会大众更了解精神病群体一些,让他们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什么‘药不能停’、‘加大电流’,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这些只是普通人图个乐而乱玩的梗?
特么我哪知道……
杜开心里有些无语。
他就是怕对方问这些细致的问题。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有心直接拒绝回答,或者打个哈哈把话题敷衍过去。
但却见饶文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眼神火热,对这个话题是真的非常感兴趣,迫切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
这幅神态,相对于访谈,更像是八卦……
“好家伙,这是想听我讲故事呢,想从我这听来一些关于精神病人的隐秘、诡异、奇特而又耳目一新的故事。”
“那就跟他讲故事、吹牛比吧,就当朋友私下侃大山,乱聊。”
杜开拿定了主意。
这种故事他还真知道不少,不过,他不确定这些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真实性严重存疑,但绝对猎奇,堪比江云的野史,能让任何听众都惊的目瞪狗呆。
开讲之前,他先打补丁说道:
“我可以给你讲几个故事,但,我需要提前明说,这些不保真,你不能把它当成严肃的纪实访谈,甚至可以把它认为是我虚构创作、胡编乱造的故事。”
这么严肃?还需要提前叠甲?饶文一愣,被杜开这副神态给唬住了。
杜开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免责声明啊!
“也是。”
饶文心里想道:“那些精神病人,都很敏感,杜开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他们的病情公开说出来,肯定要化名、更改一番。”
于是,他接受了杜开的这个设定,非常期待的说道:
“我同意你提的意见,就当这是虚构故事。”
“现在,你可以讲了。”
这一刻,
不只是饶文。
就连饶文团队的那些工作人员,此时也都竖起耳朵,目光紧紧的盯着杜开,洗耳恭听。
这种隐秘故事,他们也都很感兴趣!猎奇之心人皆有之。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中,杜开一边回忆着《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本所谓“精神病患谈访录”的书,一边以追忆的口吻,缓缓讲述道:
“没人能说清,这个世界是怎样的。”
“每个人的片面认识,只是复杂世界的一个切面罢了。”
“站的位置不同,眼光角度不同,所看到的切面自然就不一样。”
“而有些人,他们看世界的角度,是异常奇特的。所以世界在他们的眼中,另有一番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