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遇到过这么一个病人。”

在众人注视下，杜开像是坐在巷子口纳凉、给街坊们讲故事的老爷爷一样，娓娓道来：

“那人原本是个女教师，后来突然变的奇怪了起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的蹲在石头花草前仔细研究，甚至还趴在那里悄声嘀咕，跟面前的花树石头甚至空气说话，却从不跟任何人说哪怕一句话，家人朋友都急坏了她也视若无睹。”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办。”

“我也尝试和她交谈过几次，都失败了，然后，我就装作和她一样，也蹲在那里假装研究花草石树，一连就是十几天。”

额……

场边，温茹听着杜开的话，又看看那些一本正经竖耳倾听的众人，差点笑了。

杜开每次去医院，她都是一起去的，哪有这回事啊，从来没听说有这么个女教师，纯是杜开在这里瞎编。

原本她还担心饶文为难杜开怎么办。

现在看来，也该她该担心饶文，再这么下去，饶文他们要被杜开忽悠瘸了。

“难怪讲故事之前特意说免责声明，原来真是要讲故事……编吧，你就继续编。”

温茹饶有兴趣的看着老神在在、真像那么回事的杜开，很好奇，倒是要看看杜开能编到什么程度。

杜开要是编不好，出现纰漏，随时有被戳穿的可能。

……

“我就那么蹲了半个月后，她终于注意到了我，非常惊奇的看着我，好像才发现我似的。她问我：你在干嘛？”

“我回答说：我不告诉你。然后继续低下头，假装兴趣满满的研究眼前一根蔫了的草。看到她也好奇的凑过来，我连忙故作神秘的把草捂住，不给她看，好像在守护一个宝贝一样。”

“她不屑的说：这个我早看过了，没什么意思。”

“然后我说：这个草和别的不一样，你没看出来罢了。”

“她说：我也知道一个大秘密，你告诉我这个草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就把大秘密告诉你。”

听到这里，

在场众人都来了兴趣。

精神病人能有什么大秘密？

听起来就是脑回路很清奇的那种啊！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代入进去了。

猎奇心，算是彻底被杜开调动了起来。

……

“约定好之后，我就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她：你看，这个草有点蔫了，其实是虫子吃的。”

？？？

饶文及团队人员都傻了，愣愣的看着杜开。

你特么，这不是在骗傻子玩吗？搞半天，这就是你捂着不给别人看的超级内涵？

有点欺负人家女教师了啊！

“那个女教师，对我的发现很不以为然，说：你这个根本不算什么啊，我知道的才是了不起的大事，什么虫子、蔫草，都太低级了，根本不算高级生命。你还是听听我说的吧，肯定会吓到你。”

嗯？？

众人又是一愣。

怎么突然就说到生命等级了？

这跳的也太快了吧？有点跟不上啊！

不过，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还肯定能吓到别人，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啊！

“她继续对我说道：你知道我们人的生命，是建立在碳元素基础上的吧？所以科学家寻找外星生物时，也都在以碳元素生命为目标，但我觉得这太傻了！也许，外星生物跟机器人似的，是硅元素生命呢？也许不用呼吸氧气，只用吸入硫酸就可以呢？如果存在这种生命形式，科学家根本就发现不了，因为他们还在找碳元素生命呢！”

“然后我跟她说，这个想法不是她独创的，许多学者也都发表过类似意见，已经有很多相关讨论了。”

“她给我解释说：我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既然生命可能存在不同形式，那么，我们身边的一些东西也许就是生命，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们是生命罢了。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研究，我感觉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新的生命形式。”

卧槽！

杜开这一番话，在场几个知识涉猎范围略窄的人，或者反应慢的，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什么碳、硅、生命形式……略微有点抽象了。

而且，在这个世界寻找其他生命形式？怎么听都是像痴人说梦啊，要是我们身边真的有这种东西，早就被发现了好吧！

杜开继续讲述：“所以我就问她，你发现什么生命了吗？然后她跟我说：蚂蚁，就是和我们人类不同的生命形式！”

对，昆虫嘛，而人类是哺乳动物，当然不一样了。

在场众人都不以为意。

却听杜开又讲述道：

“但她却说：其实，蚂蚁是细胞！每一只蚂蚁，都是一个独特的细胞，它们共同组成一种‘松散生命’。蚁后是大脑，兵蚁相当于我们人类的免疫组织。工蚁聚在一起排成队运输食物的时候，其实就是血液在输送养分！蚂蚁之间传达信号，是用化学物质。而人类体内的细胞，也都是细胞之间自己就传达信号解决了，根本不用人类大脑进行指挥……所以，蚂蚁就是生命形式的另一种，不只是简单的昆虫而已。你可以尝试养几只蚂蚁，你好吃好喝供给它们，它们还是会死，因为它们没有大脑的指挥，就像从人体上取下的器官组织，必然存活不下去。咱们看蚂蚁，只注意到几只蚂蚁在爬，但其实呢？我们压根没看全，只是看到了这条生命的一部分而已，它们整个蚁群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我命名为‘松散生命’！”

这！

听完这些，大部分人不由的都有些晕乎乎起来。

这个女教师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啊！逻辑达成了闭环，彼此都能印证。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莫非，真如她说的那样，蚂蚁其实是一种独特的集体生命？

“然后她又告诉我，她还发现，石头很有可能也是生命，只不过形式不一样：石头虽然没有眼睛鼻子，看起来也不能动，但其实它们是会动的，只不过太慢了，让人类感觉不到，它们的动是被动的，风吹、水冲、动物冲撞，都能动。但它们自己不愿意动，乱动的话会磨损，磨没了就死了。”

“她说：石头磨损掉落渣土或沙粒，土里面的养分能种出食物粮食，供给动物吃，动物死了腐烂又会还原为沙土里的养分，沙土又会聚集成石头……这就是它们的生命循环。也许你想问我，聚在一起怎么就是生命了？那我要反问你一句，大脑其实也就是肉而已，怎么有的思维呢？”

杜开讲到这里，就讲完了。

最后一句话，既是故事中女教师问向他，又是他以这句话为结尾，问向在场众人。

额……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果然是目瞪口呆。

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回答不出来呀！

不对不对！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有好多地方都不合常理。

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说不太上来。

这是咋回事呢？

“饶老师，我的故事讲完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这样？”

杜开看向饶文，表示谈的差不多了，可以撤了。

“啊，好。”

饶文反应过来，主动起身，笑着向杜开握手，然后一路把他送出去。

“杜老师，今天讲了很多啊，让我受益匪浅。”

临分别前，他向杜开感谢道。

杜开连忙摆手：“哪里，我是乱说的，你听个乐子就行，千万别当回事。”

然后，他就和温茹一起坐着饶文派的车回去了。

“饶哥，那个女教师，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大秘密啊？会不会有科研价值？”

在饶文回去后，有个团队成员疑惑不已的问向他。

这个成员，满脸思索的模样，还在思考杜开讲的那个故事。

“……”

饶文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

“你们没看出来吗？杜开是在逗你们玩呢。”

“啊？”

“不是吧！”

“饶哥，你怎么这么说，杜开把那个事迹讲的多清楚啊，全是细节，也很有深度。”

众人都不太信。

因为，杜开这个故事，的确太有迷惑性了，让人听着听着，就不由沉浸进去，开始思索女教师那个极具启发性的发现到底对不对。

“你们都没学初中生物吗？”

饶文不由无奈的解释道：

“那个石头，哪是什么集成生命，所谓石头的生命循环，其实是生态系统啊！生物圈！知道了吗？杜开给你们讲这个故事，真是白讲了，白费力气，你们根本没体会到他的用意。”

生态系统……卧槽，还真是。

众人被这么一提醒，终于反应过来了。

女教师的许多见解，其实都是混淆了概念，根本不是什么新发现，而是把她所不了解的学科内容都混杂在了一起，产生了误导性……

“那饶哥，杜开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啊？”

有位只知道沉浸在故事里的成员，不由向饶文请教道。

杜开总不能真的是故意耍他们玩吧？

在众人认真的眼神注视下，饶文正色解释道：

“这个故事的内容本身，不值得推敲，不需要关注，杜开只是用这个故事来表达他在讲故事前所说的观点——”

“这个世界，每个人用不同的角度观看，就会有不同的解读。而有的人，其实并不是产生了器质性病变，只是因为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普通人差别太大，所以就被认为是个‘精神病’，是个疯子。”

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又有些汗颜。

杜开的故事，他们没注意研究本质，光去想故事内容去了。这么看，完全就是买椟还珠，关注错了关键点……

“那，我还有个疑问。”

这时，有个人又问道：

“既然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那，有看错的，是不是也有看对的呢？那那些看对了的呢？他们怎么样了？也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吗？”

饶文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说道：

“也许，这些人，被称作天才了吧。”

天才，不也是和普通人迥然不同，以自己的独特角度看待世界、为人处世的吗？只不过他们的确有所发现，推动了社会进步，所以被高高捧在了上面。

嘶！

周围众人都不由一阵震惊。

这么说，

天才和疯子的区别只在一线之间，他们的特质是很相似的，出发点是一样的，只不过彼此的方向不同？

这这这……

相比起女教师的秘密发现，

这才是真的惊世骇俗好吧！

“行了，把谈话内容剪辑剪辑，发布吧。”

饶文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到这，差不多了。

“对了。”

临走前，他又补充说道：

“杜开说的所有内容，都不要进行任何删减，一定要完整的呈现给观众。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让观众网友自己去判断吧。”

……

“你还挺会编故事的。”

车上。

温茹忍着笑意，对杜开说道：“你就不怕被饶文当场拆穿啊？”

“这有什么好拆穿的？提前都说好了，只是随便聊聊。而且我也特意说了，这是虚构故事，不要当真。”杜开蛮不在意的说着。

不过，他回想起来，刚刚和饶文分别的时候，他从对方身上看出来了一股失望。

饶文对这次谈话，并不满意。

饶文想从杜开身上挖出有关精神病群体的更深度的内容，但，杜开一点都没提供给他，反而是讲了个‘疯子，也许只是跑偏了方向的天才’这么个故事……

让他非常失望！

他可是专精于社会民生问题的，他想要从杜开这里得到的，是医生群体与精神病患者之间的医患关系到底公不公平？精神病患者在生活中到底有多弱势悲惨？导致精神病的原因有多少是天生的又有多少是人为造成的？

这些，他一个都没得到，杜开就要告辞回去了……

“也许，经过这场谈话，社会大众可能会觉得我是彻底走出来了，没有自卑。但饶文，可能恰恰相反，觉得我藏的很深，死死的保护着心灵最深处不肯透露……”

杜开苦笑着摇摇头。

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他努力了。

来参加这个访谈，既给滇南文旅面子了，也算是公开回应了网友，还在一定程度上改了点社会大众看待精神病群体的目光，稍微让大家知道了精神病的分类方式……

还算圆满。

幸不辱命啊！

“唉，老婆，好像我也有点累了。”

杜开转头，看向一直陪在他身旁的温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