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闷雷,在旷野上萦绕许久,才缓缓散去。
冲天的水柱,带出不少刚刚度过寒冬的鱼虾。
“呜呼!”
朱樉带着徐妙云,体验了一把前所未有的钓鱼方式。
和以火药做饵,铁壳做杆的钓鱼方式相比,即使是后世的新能源鱼竿都弱爆了。
水面上飘起一层被震晕过去的鱼虾,静静的等待着人们捞起。
“怎么样!没见过吧!”
朱樉跳入河水中,将一条条最少都有小臂长的鱼,扔到河岸上。
徐妙云确实有种新奇的感觉。
她也没想到,朱樉竟然还能够将打仗中用到的火器,开发出这种作用。
一枚装药一斤多的火药雷,炸上来大大小小几十条鱼。
约莫能够十几斤重。
朱樉让老吴带人把这些鱼收拾一下,今天午餐就吃全鱼宴。
“今天上午,陛下将我爹召进宫中了。”
徐妙云一边用手帕给朱樉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小声说道:
“陛下会是要让我爹再出京准备领兵吗?”
最近一段时间朝堂的变化,实在是让每一个深处其中的人,都感到心惊胆颤。
虽然到现在被撤职的都是二品以下的官吏。
像国公、一品这样的高官,还没人被查处。
但朱元璋意图一查到底的态度,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担心。
尤其是文官,平日里能够上下其中的地方太多,随便漏一点,都是他们年俸的好几倍。
更别提,还有人主动勾搭他们。
喜爱美色的,便送扬州瘦马。
热衷钱财的,便送金山银海。
即使是不喜财色,他们也能够找到弱点。
文玩字画,古董印玺,只要有爱好,就能腐蚀。
又有多少人,抵挡得住这样全方位的腐蚀?
结果就是,系统性的腐败。
就好像,户部左侍郎马贯,说的那样。
难道朱元璋还能够将整个户部,乃至于大明六部全部杀空不成?!
这也是不少贪官污吏,一开始的想法。
毕竟离开了他们,又如何治国?
但是,老朱显然不是能够按照常理来推测的人。
在他眼中,哪怕是伤筋动骨。
也要将这块大明身体上,最大的病灶,给挖出去。
哪怕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营野。
他也不在所不惜!
“如今虽然东北、西北、西南都还有战事。”
朱樉自己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但都不是大战,还用不到咱爹这样的大将出马。”
“想来他们两人,应当不是商量战事。”
北元倾覆之后,东北、西北对于大明的抵抗力度,衰减了许多。
不少有远见的人,能够看出来。
大明平定四夷,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寻常将领,带着数万军队,就能够打下来。
“估计着是商议军中贪腐之事。”
朱樉垂下眼睑,拉过徐妙云的手捏了捏。
朱樉只说了一半,并没有具体说明军中情况到底如何。
显然这些事情,还不太能够让徐妙云知晓。
徐妙云原本只是担心,她爹又要出征。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强悍如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年仅四十,就暴毙在大军北伐之时。
她爹徐达,如今也已经四十有余。
征战十数年,身上创伤也不少,她在府中的时候,就曾听母亲抱怨过。
父亲时常在深夜被各种伤痛,折磨得叫出声来。
以父亲铁骨铮铮的性格,能让他痛出声,可见创伤严重。
如果再跟着大军征战,能不能活到五十都是未知数。
古往今来,每战必先的大将,鲜少有能够活到六十之数。
听到朱樉的解释,徐妙云倒是放心了不少。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对她来说还很遥远。
这段时间,她久居后宫,日常就是和马皇后、太子妃等人休闲玩乐。
过得开心异常。
“我这一路走来,老远便看到这片田地郁郁葱葱,竟与他处截然不同。”
“是如何做到的?”
徐妙云指着不远处绿油油明显比其他地方麦苗粗壮一大截的实验田麦苗。
“难道真如旁人所说,此处有秦王王气庇佑不成?”
朱樉闻言不由得一笑。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让他们明白各种肥料、用水,对农作物生产的激励,还是太过困难。
即使周边的农户们,经常来偷听或是偷看吴根清带人种田。
他们也几乎都看不明白。
最后,也只能够将这种不同寻常的景象,归结于秦王本身。
认为秦王本身就是真龙之子,有王气在身。
让麦苗葱郁茁壮,自然也就不以为奇。
这只能算是,历朝历代神话天子,带来的弊端之一。
“你最近有看过我写的,那几本科学体系的书籍吗?”
朱樉在这之前,给过徐妙云一整套按照后世体系编撰的科学书籍。
包括,数学、生物、化学、物理等诸多内容。
当然,这一整套书籍,不过是后世初中水平。
很多内容,都没有进行太过深入的探讨。
例如在生物方面,朱樉只是用哺乳动物来描述了一番胚胎从受精卵到诞生的过程。
对于人类的发育过程,还没有进行撰写。
如果写了,朱樉能够想到那些理学家。
会对他掀起一阵阵暴风骤雨的口诛笔伐。
在化学方面,也只是提出了各种不同的元素论。
并没有阐述更加深入的原子核、电子理论。
毕竟以这时候人的理解能力,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竟然是建立在这样看似毫不稳固的体系之上。
元素论,朱樉已经是在他们的接受极限上试探。
“看过了一些,除了数算之外,其他看的都不是很明白。”
徐妙云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植物的生长,当真可以不需要土壤?”
朱樉在生物这一册书中,提出来的这一理论。
对不少人来说,确实是难以置信。
“是啊。”
“任何植物,只要有阳光、水分、空气、肥料。”
“这几样东西,在合适温度下,就能够生长。”
两人漫步在河边,边走边聊天。
“你应该在母后宫中,看到过一件透明琉璃盆栽吧?”
那是个用透明玻璃吹制出来的大盆。
本身并没有稀奇的地方。
稀奇的地方在于,它里边没有一点泥土,只有看似透明的水。
白花花的植物根系飘荡在水里。
却长得比那些扎根在肥沃土壤中的花花草草还要好。
叶片绿油油的。
虽然一直没有开花,但是任谁都能够看出它生命力的旺盛。
徐妙云回想起皇后宫中的摆设,在窗台上,确实有一盆异常显眼的琉璃盆栽。
她之前还曾好奇问过,马皇后说是朱樉送的。
“那是我前年送给母后的礼物。”
朱樉:“冬日里,有一盆绿植在宫中,心情会好上不少。”
如果是明朝其他朝代,冬日里宫中肯定是要摆放不少的鲜花装点。
但老朱和马皇后都是不喜铺张浪费的性子。
让人不要在宫里摆放鲜花。
毕竟这些鲜花,都是要消耗大量的财力,才能够做到在冬日里盛开。
朱樉就花了点心思,让人吹制了个大水盆。
然后在其中水培了几株绿萝,既能够养眼,也能够清新空气。
绿萝原产于东南亚的热带雨林,不过很早就传入华夏大地。
唐代就在岭南之地,小范围的种植。
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绿萝还有治跌打扭伤、消肿止痛、抑菌、活血的功效。
不过在应天府,绿萝还很少见,朱樉费了不少的心思才找到。
“原来那尊琉璃瓶中养的绿萝,就是满足了这几样东西吗?”
徐妙云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
“这么说来,这片田地,就是比别处多用了水肥?”
没人能够让太阳给予更多的阳光。
空气也是同样的道理。
唯一能够改变的,就只有水和肥料。
朱樉指了指田地之间错综复杂的水渠:“这些沟壑,让我们的田,能够有更多的水。”
“除此之外,老吴还带人打了不少的深井在各处。”
“这样即使是河水不够多,依然能够汲取地下水来浇地。”
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存放肥料的仓库:
“这里存放了上万斤的各种肥料。”
“也只是堪堪够这四百亩田地使用。”
“这还只是开春的追肥,后期大概还要再施两三万斤的肥料。”
“才能够保证,整片田地的高产状态!”
徐妙云一开始对朱樉口中动辄上万斤肥料,没有太大的概念。
稍稍心算一番后,才有些惊讶道:
“那岂不是每亩地要用近百斤的各种肥料?”
徐妙云从书上也见过不少粮食亩产的记录。
大多都是亩产一石,或是亩产二石。
按照这样的产量来算,除非肥料的价格很低。
否则朱樉还要往里边倒贴钱。
“是啊。”
两人已经又走回到原先的位置。
王府护卫正和实验田的农工们一起,收拾朱樉刚刚炸上来的鱼。
“我也想看看,这样能不能达到亩产三石。”
“达到六百多斤。”
几个露天的灶台,已经被护卫们垒了起来。
秦王军中,不少战力彪悍的护卫都当过火头军。
因此垒灶台也算是护卫们的基本技能。
从仓库中翻出几口,略微上锈的铁锅。
用清冷的井水冲洗,竹刷刷去表面的铁锈,丝瓜瓤擦洗一遍。
架到红砖垒成的灶台上。
下边早就塞上了一块块点燃的蜂窝煤。
关中煤太远,运过来成本太高。
这些都是从徐州运来的无烟煤,做成的蜂窝煤。
点起来没什么烟雾,也不呛人。
“历朝历代,亩产二石,足可称上田!”
徐妙云虽然和朱樉在一起挺久,被惊到的次数也不少,自以为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这次还是被震惊到了。
“亩产三石,即使是尧舜圣王、汉唐鼎盛之时,也未曾听闻过!”
“尧舜之时,耕种尚且是漫天撒种,骨犁耒耜锄田。”
朱樉摇摇头:“田亩能收多少,几乎全赖天时。”
“春秋时楚国稻田,甚至还依赖飞鸟云田,亩产不过数十斤。”
上古农业的发展,整个华夏并不是进度一致。
当中原之地,已经进入用工具改造田地的时候。
南方的蛮荒之地,楚国还有大量的稻田,是让水鸟踩田,并在其中拉屎,用以肥田。
“至汉唐代时,虽有曲辕犁之类。”
“却需要二牛抬犁,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小门小户也用不起。”
耕牛是极为重要的生产资料。
即使是历朝历代中,牛价最为便宜的时期,一头青年牛的价格,也在十两银子左右。
“时代总是在发展。”
“比如这实验田之中,就采用许多全新的农耕设备和技术。”
“单人能够拉动的铁犁,收割时马匹拉动的收割机器。”
“这些都让我们对农田的管理,达到更加精细化的程度。”
“再加上大量使用的肥料。”
“亩产达到三石,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
“去年最上等的田地,单季亩产就已经能够达到二石五斗。”
朱樉的眸光深邃,仿佛看到遥远的未来。
那时候,即使是江南上等的水田,亩产量也只能够达到一石五斗。
甚至于越精耕细作,产量越加低下。
“除非刻意阻拦,否则今人总是胜过古人。”
“如古文所言,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后世的满清,就从自身的崛起和明朝灭亡的教训中吸收到诸多经验。
采取了众多针对性的措施。
系统性的灭绝了对自身统治存在危险的诸多技术,并且大力推进愚民、疲民政策。
来维护自身的高压统治。
徐州所产蜂窝煤,燃起微蓝色的火焰。
舔舐炉灶上的锅底,将厚重的铸铁锅加热。
“咕嘟...咕嘟...”
铁锅内飘来,炖煮微甜鲜美的鱼肉香味。
勾动锅灶旁一众人等胃里的馋虫。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没有太多的油水。
王府护卫还好些,隔几日还能吃顿肉。
农户们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够闻得到一点荤油的香气。
在秦王府工作的农工们,条件要好上一些。
每个月按例,能够有三斤猪肉的配给。
不过他们大多有家有室,为数不多的肉。
自然是留给父母、妻子、儿女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