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呀草原呀！”

“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过草原！”

“哎嘿，秦军战士飞奔向前！”

张二虎缓缓哼唱歌谣，纵马迈进嘉峪关。

这首歌，以明人眼光看来，稍微有些奇怪。

和中原的诗歌、词曲，截然不同。

二虎也是在岭北的时候，听朱樉唱起过一次。

那是和林之战的尾声，陆三思的手下刚刚擒住北元皇帝。

激动的秦王，当场高歌，唱出这首曲子。

初听起来，略感怪异，回味一番，实有雄浑欢快之感。

和江南的靡靡之音相比，确实更适合在军中传唱。

“虎爷唱的不错，也就比咱差点！”

牵着马的甘泽，抬起头打趣道：

“可惜啊，就是不在调子上！”

“哈哈哈！”

甘泽一番话，引来身旁众人的一片欢声笑语。

“虎爷要是去了扶苏馆，凭这手，估摸着也能当上头牌！”

二虎也不恼怒，只是笑了笑。

发配西北后，他的脾气改变许多，不复之前的浮躁。

放在过去，少不得给甘泽这小子一拳头。

现如今，也只是一笑而过。

苏州一案，不仅仅自己付出极大的代价，秦王也受自己连累被责罚。

即使是这样，殿下依然让他领兵出征。

让他能够再立军功，重新再获勋爵之位。

君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

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报答朱樉的恩情。

也必须要将哈密灭国这一战给打的漂漂亮亮。

数千黑甲精骑，浩浩荡荡整齐列队，进入嘉峪关内。

嘉峪关，去岁刚刚在韦正的主持之下开始修建。

刚刚堆砌好外城墙和瓮城的城墙。

内城、罗城、城壕，都还没有完成修建工作。

整个城关，几乎就是个巨大的工地。

从草原上抓来的各色奴隶，迈着沉重的脚步，搬动少则数百斤，重则上千斤的铁器工具，准备挖掘壕沟。

“他奶奶的，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可以歇息几天了！”

甘泽将骏马，拴在石柱上，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语气都欢快起来。

苏州案中，甘泽也跟着杀了不少人。

二虎被削去爵位，被贬庶人。

甘泽连个爵位都没有，只能将职介和工作，再向下调了调。

从原先的秦王亲卫，被贬成马倌了。

好在还在二虎手下做事，给他牵马养马，甘泽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军中大多数人，反而钦佩这几个敢于做出如此大事的甘泽等人。

“别急着放松，大军出西北两千里，哈密王必然有所察觉。”

二虎语气沉稳，缓缓说：

“嘉峪关城防之事，还需详细了解。”

自古以来，嘉峪关一带，就是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

唐宋之时，西域商队，都从此处进入中原。

去岁，征西将军冯胜路过此处，便敏锐察觉，肃州西七十里的嘉峪山谷处。

乃是整个肃州盆地的瓶口。

只要守住这里，就能够控制住后方数千里的土地。

最窄处，只有十六里，若以长城阻拦，西北蒙古残部，再想要入肃州，便再无可能。

明军占据此处，还能以关城为起点，不断袭击西北的蒙古残部。

为后勤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

“下官，秦王府工正所工正，王炳。”

“见过张指挥使。”

负责嘉峪关建造的王炳，稽首道：

“如今嘉峪关中，事务繁多，多有怠慢，还请张指挥使勿怪。”

王炳本是应天府人士，两年前因贪墨一事，被流放西北。

当时他不过是应天府照磨所检校，从九品。

进入秦王府后，因为懂得营造建筑，被安排到工正所。

反而还升了两级。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嘉峪关防，乃是西北要事，王工正辛苦了。”

二虎点点头，不吝夸奖：

“不过你也知道，殿下向来是有功便赏，有过便罚。”

“要是嘉峪关城防，被查处出任何问题，你知道下场。”

“某本是戴罪之身，幸得秦王厚爱，能将功折罪。”

王炳微微欠身，对着东南方拱手道：

“如何不勤勉克己，以报秦王之恩。”

朱樉对王炳来说，恩同再造。

尤其是空印案的风暴，传到西北后，震惊了不少曾经被流放的贪腐案人员。

谁都没能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形式爆发。

如山崩海啸，迅速洗牌了大半个大明官场。

不少他们之前熟知的官员，或下狱、流放、斩首。

就连马贯这个开国功勋，都被判了凌迟处死的刑罚。

让关中的不少官吏，不寒而栗。

“我奉秦王令，出征西域。”

“此地距离哈密国，尚且还有千里之遥。”

二虎：“后勤粮草之事，还需王工正从旁辅佐一番。”

西域路遥的程度，超出一般人想象。

在江南人眼中，关中已经是苦寒偏远之地。

相距两千四百余里，要走近四十天时间。

然而嘉峪关，与西安城直线距离，就有两千三百多里。

这一路上，还要翻越诸多山脉，跨过无边大漠。

二虎带着前军六千多人，每日骑马，也花了近五十天时间。

最难就是翻山的时候，山中小道只能容忍单人单马通过。

稍有不慎，就有坠落山崖的风险。

就算是这样，二虎也还没到达战场。

他只是抵达了如今大明实际控制的边界。

（二虎率军行军路线图）

哈密王城，距离嘉峪关，还有一千里路程。

西域辽阔无比，动辄便是千里之遥。

因此部队后勤，比关内更为重要。

稍有不慎，就会出现缺少补给，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粮草一事，宁正都指挥使大人，已昭示西北诸地，让我等全力支持大军西征！”

王炳抱拳道：“嘉峪关内，已经堆积粮草十万石，火药二十万斤，铅子、甲片无数，足够大军半年所需。”

韦正跟着朱樉，在草原上走了一遭，为自己挣得一份军功。

皇帝特赐他能够恢复原先的姓氏，改回宁正之名。

他的一生，也很波澜曲折。

十几岁就跟着红巾军起义，被韦德成收为义子，改名韦正。

后来韦德成投到朱元璋旗下，血战数场。

在宣州之战时，韦德成战死城外，韦正就带着部队，继续进攻宣州。

然后从至正十八年，血战至今。

大大小小战役上百场，终于为自己博来了龙虎将军的正二品武散官头衔。

也洗刷了自己身上韦德成的印迹。

能够堂堂正正用回自己曾经的姓氏。

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够先祭祀自己的祖先，而不是韦氏的先人。

当然，韦氏也能够有一份香火，只不过位次上发生改变。

“宁正将军，正坐镇凉州统筹军需后勤，又有郭右傅在长安源源不断运来物资。”

二虎：“大军后勤保障，想来没什么问题。”

这一路行军，总距离超过三千里。

没有几个分量够重的人，在后方坐镇。

粮草军需的运输，绝对会是灾难性的。

郭兴汉负责秦王府的经济体系，已经有接近两年的时间。

在上个月，朱樉请奏朝廷后。

终于被任命为秦王府右傅的重要职位。

老朱去年刚刚调整过藩王府的官制。

增设了一大堆诸如：典祠正、典宝正、典仪正、典膳正、典服正、工正等等负责具体事务的官职。

还重定了左右相和左右傅的贫瘠。

王府右傅，已经是正三品的高位。

虽然藩王府内的官职，天生要比京官要低一级。

但也是实打实能够领取，朝廷正三品俸禄的！

尤其是郭兴汉，不过和秦王同龄，还不到二十岁。

就蹿升成为正三品高官，实在是诸多人眼红。

甚至还有人传闻，最初秦王给郭兴汉请奏的是直接一步登天，成为秦王府右相。

朝为田舍郎，暮登秦王堂。

不过被中书省的人给否了，皇帝也出于种种考虑没同意。

这也是中央朝廷，为数不多能够拿捏各个藩王的手段了。

掌握着王府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

当然，也仅仅是批准的权力。

人选的请奏，还是藩王们自己挑。

对朱樉来说，让郭兴汉当右傅，更多还是方便王府内的诸多产业，和当地官府加强合作。

让他能够有一个明面上，说的过去的身份。

现在整个关中的官吏，都称呼郭兴汉为隐相。

足可见，郭兴汉的威势。

毕竟他手上掌握着数以百万计的各类资产。

去年一年的经济总值，就达到千万。

随便漏一点出来，就足够吃上很久。

关中大户们的拜帖，几乎要将郭兴汉的门童给累死。

郭兴汉甚至有段时间，只能够躲到秦王军的军营里避难。

“关内，已为大军准备好驻扎场地，以及众多吃食，还请将军前往一会。”

王炳伸手，将二虎领到专门为他们预备好的宴席上。

大多数菜品都是就地取材的牛羊肉。

只有零星的几道素菜，作为装饰。

“西北之地，牛羊不缺，倒是绿菜少见。”

王炳在邀请众人落座后介绍。

另一边，一口口近乎两米宽的铁锅里，正升腾着牛羊肉的香气。

勾动从关中一路千辛万苦，赶到嘉峪关士卒们，胃里的馋虫。

这一批二虎从关中带来的骑兵，大约只有两千老兵。

剩下的四千骑兵，不少都是去年朱樉出征岭北后，新编练出来的。

西征，既是抢地盘，也是一场实战练兵。

四千新兵中，还有三百多蒙古人。

他们都是前年投降在朱樉帐下的奴隶。

因为在劳作中异常刻苦，为秦王府创造不少的价值。

提前被解除奴籍，恢复平民之身。

他们大多身强体壮，又善于马战。

稍稍训练火器战法后，就是优质兵员。

因此，朱樉也就将他们全部编进西征部队当中。

也算是给关中众多的奴隶，一个盼头。

秦王一诺千金，说放他们，就不会一直栓着他们。

不过他们被从矿场、工坊内释放出来后。

同样也就有了更高的追求，这些都是青壮。

渴求能够娶妻生子。

最快的方式，自然就是参军打仗。

毕竟秦王军待遇丰厚，每战必胜，还能够分到不少的战利品。

岭北之战，三万秦王军，几乎是人人都发了笔大财。

甚至因为俘获牛羊太多，造成关内的牛羊肉价，极速下跌。

一头羊二十斤的羊子，甚至不到一百文就能买下。

出肉率即使按百分之四十计算，也有八斤。

每斤羊肉只要十文钱，放在前宋，几乎是不可想象。

宋时，因为丧失北方大量的草场，羊的数量骤降，羊肉价格飙升。

一度能够达到好几百文一斤。

故元时，蒙古人占据草原，羊肉价格略微下滑。

但也能卖到100文左右一斤。

由此可见，秦王军缴获的牛羊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

即使是朱樉，也没能得到一个缴获的具体数字。

大约有三十万头羊，二十万头牛，十五万匹的战马。

还有骆驼、骡子、青驴等等牲畜。

加起来大约有百万之众。

除了留作种公种母的，朱樉将大多数的牲畜都分给了部下。

即使是没怎么参加作战的士卒，也能分到十几头牲畜。

无论是自己养起来，还是卖掉，都能换取不菲的钱财。

“塞上的羊肉，滋味确实与关内不同。”

二虎尝了口鲜嫩的羊肉，忍不住夸道：

“没一点膻味！”

“咱倒是乐意吃膻味重的！”

甘泽塞进嘴里一大块酱牛肉，嘟囔道：“没膻味的羊肉，就是没味！”

王炳没理会甘泽的牢骚，微笑举杯：“河西的羊肉，都没有膻味，是这世上难得的美味。”

“您可以多吃一些！”

“西出嘉峪关后，可就吃不到如此美味！”

二虎夹起一筷子葱爆羊肉。

笑眯眯看向西北方向，心里盘算着进攻哈密城的预案。

大军在嘉峪关修整了七天，才等到从北路，经凤翔府、平凉府、宁夏中卫，沿着大漠到凉州，再赶到肃州的四千人马。

（北路人马行军路线）

这一条路翻越的山更少，但是要经过大漠，难走程度更甚。

好在是有惊无险的走了过去。

在又修整了几日后，张二虎整备军队，将最为重要的几十门火炮也保养好。

纵马从嘉峪关而出，一头扎进风沙之中，向着西北方的沙漠绿洲，哈密国，杀过去！

“草原呀草原呀！”

“辽阔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过草原！”

“哎嘿，秦军战士飞奔向前！”

风裹着沙，将战士们的歌声，传向远方的天空。

即使草原，还远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