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威武!!”
再次穿上赤黑战甲的朱樉,站立高台上,面向台下肃穆的军士。
“秦王万岁!!”
漫山遍野,列队齐整的秦王军人,高举枪械,呐喊道:
“万万岁!!!”
每个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
“秦军万胜!!”
朱樉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天际,咆哮。
“万胜,万胜!!!”
军士们的情绪到达顶点,将火枪甩到背后,拔出长刀,一齐发出山呼海啸之声。
四野之内,只听到雄壮威武之音。
跟在朱樉身后的王府众官吏,则是头皮发麻,心生怯懦。
秦军之威,即使大家已经高估。
但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少量从秦王军中,退役下来的军士。
根本无法想象,成千上万秦王军士卒,聚集起来的威压。
朱樉全程脸上挂着笑容,也不去看身后的人。
只是看眼前这些最信任自己的军人。
“诸位,且随本王下去一观吧。”
朱樉撂下一句话,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三步从四米多高的阅兵台上跳下。
虽穿着几十斤的甲胄,但依旧身轻如燕,身形灵巧无比。
朱樉也没骑马,左手拄着腰间的剑柄,慢慢走在秦王军队列之中。
“卑职第一营二队百户,吴秉道。”
“见过秦王殿下!”
朱樉刚刚走到队列前头,吴秉道便单膝下跪抱拳。
秦王军的军制,在大方向上,经过朱樉的改造。
营的编制,和万户相当,约有一万多人。
这也是秦王军,目前最高一级的编制。
再往下,就是曾经临时设立的队。
一营有四队人马,每队约有二千五百人。
一队则由四个千户组成,每千户约有五百人。
其下再有四个百户构成。
百户,已经是能够直接指挥的极限。
毕竟朱樉也不是微操大师,能够在数十万人的大战场上,关注到某个连队的机枪。
“我记得你,岭北之战,你带队干掉敌人一个万户。”
朱樉对军中百户以上级别军官,都有一定的印象。
“是个好汉子!”
朱樉的夸奖,让这个淮西大汉,不好意思挠挠头。
“全赖殿下指挥得当,卑职不过带队冲锋罢了。”
朱樉笑了笑,没再多说些什么,缓缓迈步来到下一个方阵面前。
“卑职第一营二队先锋,刘文超。”
“见过秦王殿下。”
块头比一米八八的朱樉,还要高上一截的先锋大将,单膝跪地拜道。
朱樉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起身。
“野马川之战,你冲锋在前,冲散敌之阵型。”
“军中不可多得的先锋将!”
朱樉的记性很好,秦王军中他能够叫得上名字的,起码有一千多号人。
这还不包括那些,因战而牺牲在漠北、塞上的人。
朱樉检阅过三个方阵,颤颤巍巍从高台上爬下来的官吏们,这才来到他的身后。
不过没人在乎他们。
无论是秦王军的军官士卒,还是朱樉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朱樉和每个方阵都能聊上一阵,说出他们在历次战争中的功绩。
目前还留在关中的秦王军,就没有不曾获得过军功的。
朱樉就这样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聊过去,直到日暮西垂。
橘红色的天光,将远方的山林都镀上一层金色。
一整天的阅兵仪式下来,朱樉也基本摸清了如今秦王军的情况。
得益于军中良好的伙食、每月充足发放的军饷,和每战必胜的过去荣誉。
秦王军士卒,普遍对自己都有股个人崇拜的心理。
个人崇拜,是把双刃剑。
关键就在于握着这把剑的人,能否正确用它。
朱樉相信,自己这时候如果要起兵造反,东出潼关,南下江南。
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跟随。
甚至还会大喜过望,毕竟从龙之功,可比苦哈哈的在边疆打仗,要容易很多,也好上许多。
“回营!”
朱樉又登上高台,向台下众人下令道:
“各部,回各自营地!”
这上万人,自然不是全都驻扎在西安城外。
还有不少关键的地方,要他们驻守。
比如,关中的东大门,潼关。
防守西羌的关键之地,凤翔。
留在西安城的,只有最为精锐的第一营第一队的两千五百人。
不过这两千多人,就足以守卫朱樉的安全。
剩下的八千多人,则是连夜赶回他们的驻地。
朱樉从很早之前,就着重给他们补充维生素A,解决夜盲症的问题。
特意要求,每周都要吃上猪肝、胡萝卜这些补充维生素A的食物。
因而,即使只有暗淡的月光,他们也能够看得清道路。
“诸位,今日一观,觉得我军威势如何?”
送走连夜行军的部队,朱樉终于有闲心好好和这帮子官吏聊聊了。
“殿下治军有方,秦军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强军。”
工正所工正,陈敏恭,拱手说:
“有此强军劲旅,关中再无外患。”
“呵呵。”
“陈工正所言不虚,外患不足为虑。”
朱樉皮笑肉不笑:“内忧,才让本王忧虑,心伤不已。”
此话一出,周遭数十位官吏,都集中精神。
此前就有不少小道消息,传闻秦王有意改变如今王府的官制。
再加上,今日秦王检阅军队。
显然是给他们警告。
示意他手上握着最强的一把刀,如有不从,下场不言而喻。
官吏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贿赂秦王军中的将领们。
将领们,大多是朱樉一手提拔起来,还和朱樉一同征战沙场。
没人会想要背上不忠的骂名,背叛秦王。
更别说,官吏们顶多也就给些银子,给不了将领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从古到今的领兵之人,没人不想凭功封候拜将。
这一点,也就只有封狼居胥的朱樉能带给他们。
至于钱财,他们并不缺。
北伐之战,缴获的众多战利品,就让他们身家颇丰。
官吏们送上的几万两银子,真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因此,能够被腐蚀的,也就小旗这种级别的最底层军官。
就这,他们也只拉拢不到五个人。
根本无法改变大局。
再经过今日,秦王和士卒们推心置腹,面对面交流。
恐怕这几个人的心,也会发生改变。
“王府如今产业颇多,管理混乱。”
朱樉终于严肃起来道:“如若再不整治,恐怕后果难料。”
在场的官吏,对管理这么多产业,都没什么经验。
在故元之时,官吏们并不直接参与矿山、工坊的管理。
他们只负责征税。
朝廷定一个数字,然后他们再加上自己分的那部分,让矿山交上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仅要制定生产计划,还要对每日、每月、每年的产量,进行详细统计。
写出收支明细。
管理难度上升了好几个数量级。
原先简陋的管理机构,也就不再适用这种情况。
“还不曾知道,殿下想要如何治理?”
陈敏恭代表其他人,说出他们的心声。
“现如今王府人手,已是极限,再派人,也无从派起。”
陈敏恭等人,都以为朱樉要再派人来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力。
“本王纵观关中,发觉最难的,便是对矿山、工坊生产的管理。”
朱樉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诸位以为如何?”
“确实如此,各个工坊有不同的情况,想要管好,工正所下了不少苦工。”
陈敏恭本身就管着工坊事宜,自然清楚朱樉所言。
不同的工坊,有着不同样的情况。
不可能制定相同的生产指标。
就比如生产火枪的工坊,和生产火炮的工坊。
因为生产难度问题,产量差异极大。
朱樉拍拍手,示意认同陈敏恭所说。
“陈工正说的不错,各工坊自有各自的情形。”
“因此本王属意,王府不再直接管理工坊。”
“而是分派专人管理工坊,统筹生产、销售事宜。”
“专人需有相关治理才能。”
“诸如,火器厂专管之人,就需了解火器设计、生产诸多事宜,”
“王府不再直接制定生产、销售计划,仅负有监督之责。”
朱樉所言,对众人来说,比较陌生。
大家一时都陷入沉思之中,思考这样做法对自己的优劣。
而对后世人,这套制度绝不陌生。
这就是专家治厂、厂长治厂的翻版。
能够减轻官府直接管理产业而出现的治理上的压力。
并且由于工坊改由专业性人员负责,能够有效提高生产效率。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弊端。
厂长拥有工坊内的大小决策权后,如果决策不善,很容易出现危机。
其实朱樉内心,更加倾向于工人委员会制度。
不过如今工坊内,福特制的生产方式。
让工人们很难全面了解到工业生产的面貌。
贸然让他们组成工人委员会,不引起生产危机,那都算好的。
“殿下此举,确能减少王府管理之压力。”
陈敏恭最先明白过来。
在他看来,如果让专人治厂,只要任免之权,还在王府手中,那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能够通过任人为亲,来从各个产业中攫取利益。
“只是不知,殿下以为,谁人能够称得上专人?”
任免权,朱樉自然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各项格物、化学、数算,能在考核中通过者,自然称得上专人。”
朱樉笑笑后,云淡风轻说道:
“考核由本王亲自负责,断不会有人能从中舞弊!”
如果考核四书五经、朱子经学,他们的子弟、亲族,自然能够选出无数人来参加。
但朱樉另辟蹊径,不考这些,而是考科学知识。
真是打到了他们的七寸。
从前年开始,朱樉就让郭兴汉在关中开办学校。
并且明确要求,学校中应当以物理、化学、数学为主。
朱樉需要的不是儒教学徒,而是成批成批进过初步数理化教育的工程师。
“殿下,此举是否会失去关中学子之心?”
陈敏恭闻言,大惊失色:
“还请殿下慎重啊!”
要是真的按照朱樉说的办法来。
别说是他们的子弟、亲族,关中的诸多学子,都当不上这些工坊的负责人。
只有他们看不起的,只会数算、格物、化学的下等人,才能够担任这样的职位。
和江南那群还缴不起工坊、矿山的官吏不同。
陈敏恭这群人,长期直接参与工坊、矿山管理。
自然清楚,这里边藏着多少油水。
一座煤矿,每年产出的煤,最少能值几十万两银子。
让他们的子弟来负责,稍稍动动手,就能够入账几万两银子。
这让陈敏恭如何不心急。
在银子面前,就算是亲爹,他们都不在乎。
何况是君父。
“陈工正。”朱樉佯装惊讶道:“不同格物、数算、化学,又如何能通枪械、火药、火炮之事。”
“只有精通这些,才算得上本王所言专人!”
“若连格物、数算、化学都不通,也能算作是学子吗?!”
“这可是如今关中乡学,七八岁稚童都要精学的内容。”
儒学在经过程朱改造后,已经变化为一种宗教化的哲学。
不再负有曾经治国的旺盛生命力。
换言之,儒学缺失了从理论到实践的方法论。
这也是朱樉完全视之如敝履的根本原因。
“这这这...”
陈敏恭一时间难以回答,急的额头冒汗。
“先秦时,孔夫子尚且精通数算。”
朱樉继续乘胜打击:“今日之学子,经历千年变化,竟连数算都不通。”
“又如何对得起至圣先师之教诲?!”
朱樉抬出孔子的名头来。
众人终究是无话可说。
毕竟孔子确实是个上马能开弓、下马能治国的猛人。
礼、乐、射、御、书、数。
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和如今已经堕落的腐乳,完全不是一路人。
“殿下所言极是,臣等愿遵殿下之命。”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
陈敏恭等人只好暂时表示认同朱樉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不日便开展格物、化学、数算之考核。”
朱樉点点头:“你们写出告示来。”
“能够通过考核者,本王将会有所重用。”
“当然,诸位若是有意,也可来参与考核。”
“本王绝对一视同仁,不会难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