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魁首!”
“张二奎!”
“这厮是谁啊?”
“西安城里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难不成是外地的番子?”
“听说是煤矿工的出身!”
“竟能得秦王钦点!”
刚刚贴在军营门外,本次考试的考生分数榜前。
聚集起无数前来看分数的考生。
“不过这厮竟然能得到80分的高分,难以置信!”
“后边那几道题,我看都看不懂,他们也能做出来!”
考生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本次考试的难题。
“是极是极,那动量动能之说,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滑块受力情况分析,已经是极难极难。”
“世兄竟能做到第八题?!当真是人中龙凤!”
“哪里,哪里,最终也不过才得了三十五分,那道题咱最后也没做出来。”
被夸奖的士子,满脸笑容,却还谦虚说道:
“和高挂榜首的那位张兄比起来,差得还太远!”
“世兄此次考出多少分?”
对面身形低矮的男子,微微一笑:“比不得诸位,只得了十分,学问还不到家,让人看笑了。”
实际上这次考试,能够有分数的也才三分之二。
也就是说,三分之一的考生连朱樉给的第一道送分题都没算出来。
能得十分,实际上已经属于中流水平。
三十五分,能在三千多人里排进前五百。
当然,排名越往前分数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第一名的张二奎,足足拉开第二名的何文远十分!
“文远兄,恭喜了!”
“恭喜高中!”
衣袍华丽的何文远身边,聚集着一大堆世家子弟。
他本就是大家出身,叔父何炳忠乃是农垦所农正。
秦王改制后,虽不再掌管整个关中的农垦,但还是负责三原的耕种。
“同喜同喜,今晚正阳楼请客!请各位同科一起喝酒!”
何文远颇懂人情事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结交的机会。
能被家族放出来博取功名的人,都有着一定的才学。
更别提何文远这样儒学、新学都精通的人。
他看的明白,关中以后是秦王说了算。
官府近些年来,想要办什么事,都要向秦王府里的人商量。
陕西一地的税收,大头就是秦王府交的商税。
虽然只有二十抽一,每年也能有几十万两银子。
就是陕西行中书省的官吏们,再怎么厌恶秦王府众人的跋扈作风。
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也都乐呵呵地当做看不见。
更别提,陕西参政李俨已经向朱樉交了投名状,双方合流在一起。
“各位可有认识今日榜首张二奎的人,可否帮吾带信邀请他一同赴宴?”
何文远话音刚落,周遭人瞬间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
“文远兄,这位二奎兄弟,咱们都没听说过。”
“是啊,是啊,来看榜的人中似乎也没人表明身份,说自己就是二奎。”
金榜面前拥挤的人潮里,大家都在寻找这位从未听说过的状元。
何文远原是想和这位明显仕途远大的状元,拉拢一下感情。
发觉他不在场后,故作轻松笑说:
“看来咱们这位同科状元是真人不轻易露面。”
“那便请诸位将邀请散出去即可,说是我在正阳楼等着他。”
大方请客的何文远,表现得豁达从容。
自然引起身边围绕着的世家子弟们的好感。
也让他们对这位尚未露面的状元郎,带上了一丝期待。
军营之内,张二奎正手足无措地坐在一张小椅子上。
不安得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
“哈,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朱樉看着这位新科状元,感觉很有意思。
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苍老一些,大约已经有二十岁出头。
然而在朱樉面前,却像见到严师的劣徒。
“殿下乃是真龙之子,草民不敢!”
张二奎能坐下已经是朱樉再三劝说过的结果,让他平视朱樉实在做不到。
“你这次答的不错,前十七道题基本都答对了。”
“在这次的考生里面,你是分数最高的考生了。”
朱樉从案头上抽出他的答卷扫视一眼。
如果以传统科举考试来看,他的卷面并不算很好。
字迹稍显潦草,还有多处涂改,算不上工整。
对于科举而言,字迹也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阅卷官们大多相信,字如其人。
书写不佳的考生,人也不怎么样。
朱樉则是没这个唯心的评判标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只看解答过程和最后结果。
“有什么感受想要说说吗?”
“以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朱樉之前就和郭兴汉谈论过他的未来。
张二奎出身煤矿,让他管理相关方面,相信会有一定的优势。
但是朱樉也想听一听他自己的想法。
“草民能有今日,全系殿下之功。”
“今后全听殿下做主。”
张二奎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自然明白秦王如此大张旗鼓取才,肯定不会取而不用。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亏待自己。
朱樉看透他的那点小心思:“既然如此,我给你两条路选。”
“第一条是去管理矿山、工坊。”
“第二条则是继续学习,研究学问。”
“路我给你了,看你怎么选了。”
对朱樉来说,无论是拥有技术背景的专业管理人才,还是探索未来的专业研究人才。
都很紧缺,无论他怎么选,对自己都算有用。
张二奎听完,陷入思考。
“不着急,慢慢想,这可能决定你未来的人生轨迹。”
朱樉慢条斯理喝了一杯茯茶说道。
咂摸下滋味,发酵过的茯茶砖,带有一丝甘甜。
醇厚香甜,不似新茶那样涩口。
茶叶历来是销往西域、草原的贸易大头。
牧民们需要茶叶来调节常年喝奶吃肉的肠道。
而茶砖正是为了长时间保存而存在。
这茯茶砖产自秦王府下茶砖厂,采用了全新的发酵技术。
既保留了传统制茶的口感,又因为运用了大量的机器生产,提高了产能。
朱樉饮用的乃是其中的上品。
茶砖上带有数朵“金花”。
这其实是一种益生菌,冠突散囊菌。
其中的多种酶,对人体都有益处。
张二奎对茶叶没什么研究。
只喝过自家煮的大麦茶,但也能闻出这茶叶味道香醇。
管理矿山、工坊,显然更符合他父母的期望。
谁人不知道,管矿山是个油水丰厚的活儿!
就看他爹所在的渭南煤矿。
管技术的大匠,每年年底分红的时候都能分到几百两银子。
足足是他爹的几十倍!
就这,那大匠还傲气十足,经常表示分红太少。
但张二奎作为此次金榜头名,同样也对知识有着强烈的渴望。
若不是有这股求知欲,他又怎么可能在两年之内就学完这么多知识!
在他的同窗还在学习《数算小学版》的时候,他就已经托老师弄来了《数算大学版》。
开始自己研究其中关于微积分的内容。
他是真的好学,也希望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管理矿山带来的卓越地位,和丰厚分红,也着实诱人。
“殿下,若是选第二条路,每月能有多少例钱?”
张二奎沉吟许久后,向朱樉问道:
“草民不是见钱眼开,只是需要钱来养家。”
这问题也不出乎朱樉的意料。
“每月十两银子,年底奖钱三倍,若有技术突破,看技术水平还有奖赏。”
这点银子换作其他人,都不会觉得多。
一年不过一百五十两。
对何文远这样的公子哥来说,也就是喝一顿花酒的开销。
但对从没奢侈过的张二奎来说,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父亲在煤矿里拼死拼活,在危险重重随时可能丧命的井底忙碌一年。
到手也才三十两银子左右。
也就是张二奎未来三个月的例钱。
“我选第二条路,愿意继续研究学问。”
这些钱对于俭朴惯了的张二奎来说,已经足够生活。
他也就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学问!
“既然这样,安顿好家里,下个月去这个地方报到。”
朱樉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一串地点。
“到了那里之后,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好一切!”
“多谢秦王殿下!”
张二奎跪下来认真向朱樉磕了三个头。
“殿下之恩,没齿难忘。”
“出去吧,我估计不少人现在都在找你。”
朱樉笑笑不以为意,自己有恩的人太多了。
要是这么说,关中受自己影响过上好日子的起码有数百万人。
“去享受属于你自己的荣耀时光吧。”
随后挥挥手,将还不明所以的张二奎赶出大营。
军营前看榜的人群,还未散去。
大家要么在谈论考试的试题和成绩。
要么在拉拢关系,希望能够扩展下自己的人脉。
即使是没考好的,也想在排名前百的学子面前,混个脸熟。
一个人从军营中走出来的张二奎,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过不了多久,就有同乡同校的考生,认出了这就是张二奎。
不出三分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二奎兄!”
“状元郎!”
“二狗子!”
同乡、同乡、同科们,疯狂拥挤着上前,想要同这位金榜头名攀上关系。
吓得刚刚走出军营大门的张二奎,想要再退回大营之内。
“张兄,殿下让我来送你一程。”
身型好似门板的冯唐汉,替张二奎挡住汹涌的人流。
“多谢,多谢殿下!”
张二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惊魂未定道:
“麻烦这位兄弟了!”
冯唐汉笑而不语,抽出一杆比人高的马槊,用力拨开面前的士子们。
就好像弹开一地的小鸡仔。
有脾气急躁的刚准备开骂,就被身边人捂住嘴巴提示这是秦王的贴身侍卫长。
得罪了他,几乎就是将秦王给得罪了。
除非日后不想在关中这片地界上继续有所作为。
否则还是忍忍吧。
眼见冯唐汉给自己开出一条道路,张二奎也有心思闲聊两句。
“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冯唐汉,二奎兄弟叫我唐汉即可。”
冯唐汉没什么架子,一边无情抽打着身边的人流开路,一边说道。
“二奎兄弟,今年年岁几何,可否成家?”
“虚岁十八,尚未成家。”
张二奎摇摇头说道。
他虽然面容苍老,却是从小田间地头劳作导致。
实际上还不到二十岁。
“你如今可是关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对成婚人选可有什么想法?”
冯唐汉继续引导道:“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正盯着兄弟你呢!”
“他们巴不得将家中的女子嫁给你!”
联姻是世家大族们惯用的手段。
只有这种血脉相连的关系,才能让他们确保将别人纳入自己的利益集团。
老朱也惯用这种手段来凝聚自己手下的文官武将集团。
他的几十个皇子皇女,几乎都被当做联姻的工具人。
用来拉拢自己需要的文臣武将。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张二奎非常诧异。
也就是他没有传统学识的基础。
像何文远那样的人,就很明白,曾经榜下捉婿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王安石便曾在《临津》中写道:
临津艳艳花千树,
夹径斜斜柳数行。
却忆金明池上路,
红裙争看绿衣郎。
宋徽宗时期的蔡京,也曾“榜下捉婿”,将傅察招为自己的女婿。
当时殿试之后,放榜已毕。
状元与新科进士们一起登殿谢恩,从东华门出宫后,围观者拥塞通街。
虽然秦王并不是天子,但在关中之地几乎就是土皇帝。
更别说这次考试,本就是选人来管理矿山、工坊这些每年经手钱财数以百万计的大财源。
“当然,二奎兄弟喜欢什么样的,他们都能给你找来。”
冯唐汉继续说道:“当然你若不喜,我也能帮你挡下这些。”
“唐汉兄,可是有所指点?”张二奎很快反应过来,冯唐汉说的这些,根本不是他一个侍卫该说的。
他代表的,很可能就是秦王的意思!
“嘿嘿!”
冯唐汉笑了一声:“咱只能说,殿下最不喜有人同世家大族勾连。”
“娶了小门小户,持家有方的女子,也挺好的。”
张二奎听完若有所思,向冯唐汉稽首:“多谢兄弟指点!”
看来秦王殿下,很快就要向世家下狠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