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洛阳和开封两座城,都已经看过,你觉得两座城可否作为我大明的都城?”
朱樉陪伴朱标一行人,在开封和洛阳两座古城,转悠了半个月时间。
将两座城池内外的情况,全部都看遍。
朱标的行驾,如今正停留在洛阳城之中。
随行的官吏们,也站在朱樉等人的身后,静静等候太子发话。
“二弟,你可知我大明如今有多少人?”
朱标罕见地没直接回答朱樉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朱樉看了一眼眉头紧锁,似乎忧心忡忡的大哥,略微有些诧异,顿了一会才开口道:
“约莫有五千万左右?”
“具体人口我倒是不清楚,京城的户籍册上,应该记载的更清楚些。”
户籍人口数据,对个人来说毫无作用,但是对朝廷而言,却是为政的根本。
因此,洪武三年的时候,朱元璋就认为“邦本系于民数,版图昉于生齿”。
下令晓谕中书省:民者,国之本也,今天下已定,而民犹未核实,其命户部籍天下户口,每户给以户帖。
统计天下人口数据的户籍册,收藏在京城。
而大明治下的每一户,则是给予一份户帖,上面不仅包括户主的原来籍贯和现在籍贯,还包括精确到村镇级别的住址,以及家中男女老幼的姓名、年龄等情况。
可以看做是大明版本的户口本。
不过因为行政统计手段的落后,偏远山林中的人口,并没有被统计在册。
“天下民不过五千八百万余。”
朱标沉声说道:“而且多在江南、江西、湖广等地。”
“北方人口远不如南方。”
“河南一省之地,还比不过江南一隅。”
“浙江有口二百一十五万户,足抵得上十个河南。”
“二弟,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差距吗?”
朱樉闻言陷入思考之中,他之前虽然知道大明人口的分布情况,呈现出南多北少的局面。
但是没想到已经达到这样夸张的地步!
河南自古以来都是人口稠密之地。
唐宋时期,河南人口巅峰时期,甚至超过千万。
武周时期,仅仅是洛阳城中人口就有百万之多。
北宋时期,虽然历经安史之乱,史思明在洛阳大肆屠戮和五代时期的战乱纷争,洛阳依然有数十万人口。
“大哥是觉得洛阳人口太过稀少,难以供养京城几十、上百万人吗?”
朱樉反问后,说道:“此事可以从江南迁徙大户来解决,效仿汉高祖、汉武帝之故事。”
西汉帝王,生前修缮陵寝时,都会从全天下迁移豪强富商到陵寝附近,是为陵邑。
迁移天下豪强富商,在帝国上升期的时候,只要天子想做,做成的难度很低。
朱标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
“这天下纷争如此多年月,百姓早已疲乏、倦怠。”
“洛阳人口如今不过八万!”
“若是迁都到洛阳,朝廷官吏、皇亲国戚、天子亲军,乃至于他们的亲属家人,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万人。”
“便是不考虑粮食供应的问题,这几十万人的生活,依然难以为继。”
朱标转过身子,直视朱樉的眼睛:
“迁都洛阳,实在是过于劳民伤财了。”
“二弟,无论是朝廷还是民众,都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折腾!”
朱标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在河南的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到了当地民众的生活情况。
虽然朱元璋多次下令轻徭薄役,对河南等地也免除了许多赋税。
但是河南当地的民众生活,并没有好过多少,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
原因在于经过元末战乱,许多田地本身已经荒废多年。
想要重新开垦出来,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
在没有大牲口或者机械的辅助下,纯靠人力来开垦田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壮劳力,想要从荒地里开垦出一亩田。
将板结的土地,用铁锹、铁铲深挖,破碎成细细的土壤。
不眠不休也要好几日的时间。
这还是在拥有铁质农具的情况下。
即使是在钢铁价格低到极点的今天,依然有许多的农户没有用上铁锹、铁镰等农具。
一路从开封走到洛阳,朱标看到了太多太多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户。
这也是让促使他放弃迁都洛阳、开封想法的直接原因。
朱标和朱元璋、朱樉、朱棡等人,相差最大的地方,就在于他内心的仁慈。
看不得这些民间疾苦。
“若是不能迁都洛阳,还真是可惜了这片好地方。”
朱樉怅然若失地说道:
“开封城地处平原,无险可守,算不得一处好地方。”
“但是洛阳周遭既有黄河天险,又有数座山脉包围。”
“只要保守好几处隘口,足以阻挡敌人几十万大军。”
当然这并不是朱樉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攻克不了的天险。
若是论山川地势的险要,金陵城要比洛阳还好出许多。
长江天险的通过难度,也要远远超过黄河。
当初南宋就是靠着这一条大河,苟延残喘了许多年月。
朱樉是感到对迁都感到担心。
在朱标出京之前,朱樉就得到消息,迁都考察的几个重点目标就是“开封”、“洛阳”、“西安”。
无论是开封,还是洛阳,都因为人口问题,而被朱标排除在外。
那么剩下来,有可能成为大明首都的,就只剩下自己治下的西安城。
西安城经过朱樉数年的发展,早已今非昔比。
远远超过了元朝统治时期。
仅仅是人口,就有八十万之多。
放眼全天下,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和开封、洛阳比起来,更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关中六百万人口,也超过河南行省两倍。
不论是人口条件,还是经济条件,都要好出很多。
如果真的要迁都,那么整个大明找不到比西安城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朱樉最为担心的事情。
关中自己费心费力地经营了许久,不仅仅是花费了很多心思。
更是投入了数以百万计的真金白银。
如果老朱将都城,迁到西安。
即使自己依然拥有关中的许多产业,但是一举一动都要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
任何举动,都有可能被那些言官给放大。
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一道沉重的镣铐。
“若是论起险要,长安想来比洛阳还要好上许多吧?”
朱棡在一旁插话道:“只要扼守住潼关等处,整片关中,便是一处世外桃源。”
朱樉白了眼自己这位三弟,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让朱标别惦记上关中这片自己的自留地。
他非要让朱标想起来。
“是啊,在出京前就曾听人说起,二弟这些人在关中发展不错。”
朱标脸上带着笑意,顺着朱棡的话头,继续道:
“想来比起洛阳、开封这些地方,肯定要好上许多。”
“不若咱们接下来,就到二弟你的地盘上做做客?”
“二弟,觉得如何?”
朱标开口,朱樉自然没法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关中苦寒,若是大哥想去看看,小弟自无不可。”
“二哥,我也要去!”
朱棡也嚷嚷起来:“听那些商人们说起,长安的市集,比起京城的还要大!”
“我也想见识见识!”
“都是以讹传讹罢了。”朱樉捂着额头解释:“西安的市集,并没有太大。”
“和京城相比,更是犹如浮萍撼树。”
“好,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出发吧!”
朱标当即拍板,准备出发,前往西安城。
不过这一次出行,朱标并没有用全套的天子仪仗。
即使随行的老臣,不停在他的耳边唠叨,说这是天子所赐,不能有所怠慢。
但是朱标还是毅然而然地拒绝了。
原因也很简单,这套仪仗出行,实在是过于麻烦和浪费人力物力。
每天行进的路程,还不到三十里地。
从洛阳到西安城,七百余里。
真要是慢慢走过去,怕不是又要浪费一个月的时间。
因此,朱标这一次选择骑马前往西安城。
“樉弟,若是骑马赶路,多少日能够到达西安。”
几人骑在马上,朱标熟练地拽住缰绳问道。
虽然朱标一向以文弱一面示人,但并不代表他身娇体弱。
早在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朱标就跟着武将们锻炼身体、学习武艺。
大明创建之后,朱元璋对于诸多皇子的教育,也看得很重。
大多数都是要求上马能打仗、下马能读诗书。
朱樉没有骑那匹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宛如天马的汗血宝马,实在是过于扎眼。
已经早早让人送回了关中。
“从此地到潼关,估摸着要五天时间。”
“到了潼关,我等便能换乘铁道车,一日就能抵达西安城。”
“哦?这铁道车速度如此之快?”
朱标有些好奇,他也见过铁路,应天府周边的矿山、工坊内部,有的也会有一些仅有几千米长的铁路。
“樉弟不会是在戏耍我们吧?”
“大哥,铁道车的速度,虽然远不如马车,却能够昼夜不停。”
朱棡之前才和朱樉谈好潼关-太原的铁路建设问题。
对铁路有一些了解,出言解释:
“每个时辰少说也能前进50里地,潼关到长安城不过三百里地,六个时辰就能到达。”
朱标暗暗吃惊,看来朱樉在关中做的事情,远不止是父皇告诉自己的那么简单。
“之前铁道机车,尚且是用的骏马牵引,一辆机车需要十几匹马牵引。”
朱樉解释一番:
“现如今关中已经做出了运用蒸汽的机车,不需要马匹,只要有充足的煤炭和水,就能够昼夜不停奔驰。”
“相比起曾经的马拉机车,速度和效率又要高出许多。”
“蒸汽机车?”
朱标没有想通,蒸汽如何能够像牛马那样拉动沉重的机车。
他知道煤炭能够用来燃烧取暖,用来炼制钢铁,但还从未听说过能够拉动车辆。
朱标甚至有一瞬间,感觉朱樉是再欺骗自己。
但是从朱樉的神色来看,似乎不是假的。
而且朱樉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距离潼关不过几日路程,是真是假,很快就能够看出来。
“虽不明白,蒸汽如何能如牛马一般拉动车辆,但是想来会很有意思。”
“大哥到时候就明白了。”
朱樉笑了笑说道。
“绝对能够让你们终生难忘。”
现如今的蒸汽机车,其实无论是速度还是运行效率。
和马拉机车相比,都没有太大的优势。
因为无法制造出耐高压的锅炉和管道,蒸汽压力一直提高不上去。
蒸汽机的输出功率一直很有限。
带动着蒸汽火车的钢铁车轮,也无法提高到非常高的速度。
蒸汽机车的最高运行速度,也只能够达到三十里每小时。
每个时辰六十里。
这速度别说是和后世的高速列车相比。
朱樉骑着骏马,都能够轻易超过以最高速度运行的蒸汽机车。
但是蒸汽机车能够以最高速度行驶最少十几个时辰的时间。
而骏马的最高速度,别说是一个小时。
就连半个小时都维持不了。
战马的冲击速度能够超过60里每小时,但是只能够维持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因此,越长距离的货物运输和人员运输,蒸汽机车的优势就越大。
朱樉一行人,几乎没有在路途上的任何城市停留。
每五十里驿站换马,每天能够前进一百里的距离。
很快就到达了关中的门户,潼关。
“这就是二哥所说的蒸汽机车?”
朱棡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巨大无比的钢铁怪物。
粗大的机车头上,是一个比人还大的烟囱,从中源源不断地冒出白色混杂着灰色的烟雾。
那是蒸汽机启动时散发出的蒸汽,以及煤炭不充分燃烧时发出的黑烟,混杂在一起产生的烟雾。
仅仅是这样一个机车头,就比一座房子还要大。
宽度足以沟通一条小河,高度则是足足有两三个人那么高。
高大的战马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
“此物真的能够昼夜不停运行,将我们送到西安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