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忧走出樊城，在官道之上缓缓行驶。

他的眼中无悲无喜，时而慈祥怜悯，时而寂忿……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先后遇见了三拨人。

第一拨是宗门修行者，他们踏马而来，见到叶无忧停下问了一句樊城所在。

叶无忧给他们指明了路径，得到一句答谢。

“走，诸位师兄弟，樊城之内妖邪祸乱最为严重，随我前去斩妖，顺便看看那位国师传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几人匆匆掠去，未了还多问了一句。

“这位兄弟，你这身上伤势没事吧，怎么都流血了？”

“区区小伤。”叶无忧平静道。

额头上一点点伤势罢了，先前用气机压着，现在却是有些压不住，开始流血。

第二拨人还是宗门修行者，他们踏马而来，护着一支神色惊慌的商队。

依旧是如出一二的问题，叶无忧依旧与他们指明路径。

“走，诸位师兄弟，将商家队伍护送至安全地方，我们前去斩妖，顺便会一会那国师孽徒！”

“对了，兄弟你伤势有点严重，没事吧？”

为首之人神情有些疑惑，但对方那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气质，他没来由的不想多管。

国师孽徒？

叶无忧眉头微皱，平静道。

“区区小伤。”

气机有些压制不住伤势，绷紧的血肉此刻开始出现裂口，点点殷红冒出。

第三波人还是宗门修行者，他们踏马而来，张口便问。

“国师孽徒那畜生叶无忧在哪，你知道么？”

“你们找他作甚？”

“这还用说，宰了他！”

叶无忧稍加思索，然后一巴掌拍死了他们。

经历了些许波折，叶无忧也未在坚持，转身走进了山间小道。

沿着崎岖山路缓缓而行，叶无忧步伐微顿，抬头望天，眼眸含笑。

“愚昧众生，也妄图窥探我？”

他手一挥，在空中仿若拂去了什么驳杂之物，便再度向前。

复行数十步，点点殷红顺着衣袍流下，落在地面。

叶无忧面色平淡。

“不过区区小伤。”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庞，然后在眼前摊开。

一片鲜红。

无论是诡异手段还是《无相心经》第二重境界，都强力无比。

加之先前那开了就不曾关过的“燃血”，一直将叶无忧自身气机强行堆叠至三境修为，体内无论是气海窍穴经脉都加倍运转，最大输出，不曾停滞半分。

否则，即便是近身情况下，单靠二境修为，也无法打破四境的自身的护体罡气。

当然，曾经赵长河所说，“燃血”只能持续五分钟。

叶无忧认为这是不对的，五境老头懂个屁的燃血？

因为他已经持续了五十分钟了。

而现在么……

叶无忧神色淡然，再度走了几步。

“区区小伤。”他声音有几分不由自主的发颤，但面色仍旧无比平静。

再度三步之后。

鲜血直流。

啪叽。

叶无忧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尽管鲜血流淌，生机缓缓消散，意识也逐渐模糊。

但他口中仍是挣扎着说道。

“区区小伤。”

……

叶无忧醒了。

他勉力的抬起头，眼中露出迷茫与恍然。

自己杀死了一名四境大神通。

无相心经究竟是怎样的功法啊？

第一重境界无我，叶无忧如今还算有些了解。

若说“无我”下的自己，除去有些狂妄自大以外，但也能够抹去脑海内一切驳杂，无所不用其极，能够心无旁骛的战斗，并且气机流转远甚于平常。

那么这“众生无相”，自己就难以理解了。

叶无忧的面色露出古怪，现在回想起来，先前自己所能听到无数声音，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好像是一种很了不得的境界。

顿悟？

自己本应该在那种境界中，心有所感些什么。

可自己没有半点感悟，只是觉得那些驳杂的声音非常吵闹罢了。

原本是被称呼为“众生相”的，但自己因为没有半分理解，误打误撞之下，迈入了一个奇怪的境界。

无相心经第二重，众生无相。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起那时的自己。

比起“无我”之下的自己气机流转更为急促，更为暴力。

并且短短的时间，似乎让自己神魂得到了提升，虽说只凝聚出了一尊没什么用的陆青山法相。

神魂暂且不论，这与三境瑶光，和四境开阳有关。

最大的差别，是心境。

“众生无相”下的自己，视众生为蝼蚁，人与妖，乃至于家禽野兽，在心中并无任何不同，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性命罢了。

这算什么？佛教么，佛祖？

不对，那时的自己……佛也只是他定义的众生罢了。

自我以下众生平等……

叶无忧突然笑了起来，因为没来由的想到曾经一句很讽刺的话语。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念头越想越复杂，叶无忧索性不去想。

此刻繁星漫天，山林寂静，只有阵阵虫鸣。

或许是因为先前阻断了某些大神通者的推算，昏迷之中倒是没人能寻到他。

叶无忧躺在地上，大约在勉力挣扎了半个时辰后，才稍稍恢复些许气力。

他艰难爬起，看着地上那一摊血池，怔然半响。

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自身气机近乎枯竭，流血倒是止住了，可自己明明不会任何疗伤手段。

总不能是血流干了吧？

身上的伤势此刻也好了大半，但并不完全。

“难道是白露？”

自己用了她一条命么？

叶无忧初始想否定这个念头，因为王族妖狐的本命天赋自己领教过。

那时是满血复活，而不是自己现在这样只好个大半。

但说来说去依旧说不通，自己这个情况，只有白露能救自己。

叶无忧沉默了半响，然后向着一边走去。

他现在感觉浑身黏糊糊的，需要找个地方洗洗。

寻至一处水潭，叶无忧将身上那已然袖口破烂成布条的衣物脱下，刚要丢入水中，目光稍稍凝滞。

半响后，他苦笑起来。

“这算什么……”

一只凶猛无比的山兽此刻似乎也是来潭边喝水，野兽扒开丛林，看见了那方清净水潭。

月光下，潭边有个人影。

“吼……吼？”山兽刚发出一声低吼，便驻足在了原地。

山兽愣住了。

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嗷的一声就跑开了。

如果这山兽会说话的话，大概是“娘勒，今天遇见怪物了。”

叶无忧没去在意，目光静静的看向水潭之中。

月光下，浮现出他的倒影。

一个头，一只手，一双腿的人影此刻站在潭边，眼中冒着红光。

这就是叶无忧的全貌。

幽蓝色蔓延了左手，蔓延了胸膛，蔓延了整个上半身……

在常人的眼中，叶无忧的半个身子是透明的。

叶无忧站了半响，最终一边骂着一边开始洗衣服。

“幽灵来点作用啊，除了鬼手就没别的用处么？”

“这算什么，隐形人？还是只有半个的隐形人？你就是让我做坏事去看仙子洗澡都做不到啊！”

幽蓝色的身影在他身后浮现，面无表情听着叶无忧骂骂咧咧。

它又听不懂，也不能说话，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诡异罢了。

片刻后，叶无忧的骂声突然一顿。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明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手中破衣物一丢，随即起身，目光注视着一直待在自己一旁的“幽灵”。

叶无忧开口，心念一动，下达命令。

“腿张开！”

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