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能推衍未来，也能推衍过去。

君不见曾有人经历一千四百万次的推衍，方能算出唯一的生机。

未来多变，世事难料，相较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已成既定事实的过去显然推衍更容易几分。

黑色小人轻轻叩首，一副画面在叶无忧眼前逐渐浮现。

但终归是几十年前的往事，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也让叶无忧不由得收紧了心神。

他看见了这么一副破碎的画面。

依旧是琳琅岛，陆家。

但相较于如今叶无忧所见这陆家满是富丽堂皇的屋舍不同，画面中却只是琳琅岛上偏僻一角，远离其余族人的一处竹楼。

眉宇神韵与自己所见如今，已是苍老妇人的陆霜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此刻从画面一角走来，那张俏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怒火，水云袖卷起，像是刚刚与其余族人吵完一架。

年幼的孩童脸上带着一抹稚气跑向女子，随即抓着女子的手在身旁说着什么。

尚还年幼的陆青山显然不明白何为孤立，也不明白为何被孤立，甚至不明白“遗腹子”这个名称代表了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会偶尔问母亲，自己为什么没见过父亲。

陆霜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叶无忧微微皱眉，他想要看的并非是这些画面。

七层天衍消耗很大，并非毫无节制的使用，自己要找到更多的信息。

但推衍的信息太少，单单“陆青山所想”这个条件之下实在是难以琢磨。

自己只能从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支离破碎中寻找某些答案。

画面一转，岁月似乎并未流逝多少，或许几年？

那几年前还能与家族众人大吵大闹的女子已然躺在病榻之上，气若游丝，清丽的容颜早已泛着病态的枯黄。

稍稍长大几岁的陆青山也已经明悟事理，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目光缄默的陪在一旁。

如今的他，当然不会如同以往再去问某个愚蠢的问题，比如关于自己的父亲。

他隐隐能感觉到某些事情。

可病榻之上的女子却是在弥留之际最终开口道。

“离开陆家吧。”

陆青山说不上是点头还是摇头，但心中却是早已经下了决断。

他很早就想离开陆家了，甚至还劝说过母亲一同离开。

但母亲并未答应。

但女子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让陆青山感到疑惑。

“青山，要记住，你与我们不同，你是人，生而完整的人，是自由的人……”

疑惑没有得到解答，说话的女子已然再也无法言语。

简陋的坟堆和墓碑被陆青山一点点搭起，陆青山站在坟堆前沉默不语。

叶无忧疑惑。

这些画面又有什么信息可言？

下一刻，叶无忧目光微动，但却并非看向陆青山。

天衍的画面之中，在角落处，还站着一个人。

陆青山无法察觉，哪怕自己在天衍中望见这一切，都差点下意识的将其忽略。

那个人的身影极为模糊，却是看不清容颜。

为什么看不清！

不行，赌一把。

天衍被推动到极限，幽蓝色的身影在身后轻颤，仿若有某种无形气息自幽灵身上抽走。

连带着叶无忧那庞大的神魂，都隐隐抽去了几丝，不过影响不大。

天衍消耗的是诡异的力量，如果没有诡异，代价则是人的神魂。

那人的面容终于清晰了几分。

是陆家老祖……

他为何一直都在注视着陆青山？

画面再度一转。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自云舟而下，目光望着琳琅岛。

少年一袭青衫，时隔多年再次踏足此地。

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

没人发现的原因当然不是年少的陆青山便已经拥有莫大神通，而是来源于他身边的一位黑袍老者。

他们似乎在陆家探查着什么，二者都有些小心翼翼。

但最终却是回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前。

陆青山默默祭拜，老人站在身后，左瞧右看。

眼前景物突然间有了撕裂感，叶无忧揉了揉眼，心神有些痛苦，精神更是疲惫不堪。

天衍终究是推衍之法，推衍关键信息好用，但如同看电影一般将过去映照在眼帘，实在是消耗太大。

正当叶无忧忍不住就要心神从画面中抽离时，那黑袍人却是突然抬头，望向空阔无一物某处。

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浮现在叶无忧心间。

他在看我。

黑袍老者微微皱眉，随之轻轻伸出手，掌心摊开。

天衍。

竟然是天衍之法！

所以这个黑袍老者是陆青山的师父么？

也就是自己的师公？

不知为何，即将达到叶无忧推衍极限，就要破碎的画面突然一滞，紧接着变得清晰了许多，那股精神的疲惫感也不如先前那般强烈。

这是为什么？

——————

黑袍老者掌心中黑人小人叩首六次。

最终苍老面色挂起一丝淡淡笑容。

“青山，有人在推衍我们。”

只是少年陆青山闻言，从地上缓缓起身，眼眸之中有些轻微疑惑。

“师父屏蔽天机脉络不就行了，要论推衍之术，还有谁能比过您手中的天衍。”

黑袍老者目光奇异，缓缓道。

“他也是天衍。”

“而且，层次约莫比我高上一层。”

什么？

陆青山闻言顿时面色有些怔然。

普天之下，除了他与师父以外，竟然还有人用天衍。

自己不过刚刚二层天衍，师父已然是六层天衍，估摸着这辈子就天天磕头了。

还有人比师父还能磕？

这是什么先天磕头圣体？

“七层，怎么可能，他是谁？”陆青山惊讶道。

黑袍老者轻轻一笑，最终目光望着陆青山，若有所思。

“这推衍……来自于未来。”

“是未来的某人，在推衍过去，也就是如今的我们。”

陆青山目光露出浓浓的思虑，最终开口道。

“是敌是友？师父能算出他是谁么？要不我直接动用【死亡】先灭了他。”

黑袍老者听闻此言，明显愣了愣，最终笑着摇头道。

“不必，为师并没有屏蔽他的推衍，反而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将这一切看的更清晰些。”

“为何？”陆青山不解问道。

“那推衍之人，就在若干年后的此地，就站在你母亲的这座空坟前。”黑袍老者道。

陆青山眼中疑惑明显加重，而且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多年后站在自己母亲的坟墓前？

“那他究竟是谁？就连师父也不知晓么？”陆青山问道。

黑袍老者目光露出深邃，感受着天地之间，那与他手心中六层天衍相似的气息，那种无形的熟悉窥探感……

是继承了我这一脉的天衍么？

是自己的徒弟青山？

只有他终将继承自己的衣钵，杀死自己，天衍进阶。

黑袍老者默默摇头。

不，如果是他的话，没有必要推衍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再结合自己与青山这些时日的发现，以及无功而返的尝试……

既然做不到，那陆青山以后就不会再回陆家了。

黑袍老者伸出手，指了指陆青山，神色悠然泛起笑意。

“他是你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