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为章山的年轻修士是太乙门下弟子。”

“实力虽无法和那些修真界高层比拟，但放在任何宗门都必然是中流砥柱，加上年轻，于是便被太乙真人带去参与了剿灭妖夜真君的一战，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培养他。”

“只可惜……他被人种下毒咒，是名为言字的毒咒，死咒，这本是修真界准备给那些穷凶极恶罪犯的酷刑，但却落到了这位年轻修士身上。”

“所有人皆以为那场围剿妖夜真君的混战大获全胜，将这位妖君打的神魂俱灭，可任凭谁也想象不到，早在此战前妖夜真君便已有应对。”

“他在开战前将部分魂魄和大半修为分离，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因为伤势才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可实际上他始终在等待机会，故意卖了个破绽，诱导年轻气盛的章山出手，最后顶着负伤双方各换一掌。”

“这位年轻的修士被当场打到吐血，险些身亡，如果不是太乙真人反应迅速将一枚护心胆给他服下，恐怕已经成为妖君掌下亡魂。”

“但……”

“谁也没料到，妖君的这一掌不光重伤他，更是将分离的灵魂和修为全部注入了章山身体，并因为负伤濒死的缘故，太乙门弟子直接将他提前带出战场。”

“以至于在杀死那位妖君后，在现场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妖夜的踪迹，这便是他们为何认为都笃定妖夜已死的原因。”

默默点头。

他发现颜雨柔口中这位妖夜真君虽然行为有点不做人事，但这种金蝉脱壳的手段确实巧妙。

任由谁也不会怀疑到一个重伤濒死的人身上，况且还是为了战局拼死和对手互换一掌。

眼见三炷香烧完，少女又从袖口里取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很小的纸包，将纸包翻开，里面是黑色的粉末状颗粒，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恭恭敬敬摆在坟前，颜雨柔还记得，平日里爷爷每当被毒咒折磨到生不如死时，就会主动将这东西拿出来，放在口中咀嚼，以随时保持清醒。

“后来，那位年轻修士在经历长达几十年的妖族之乱后也不再年轻，加上身负重伤，于是心灰意冷选择退隐。”

“宗门尊重他的决定，加上伤势太重确实无力竞争掌门之位，于是他便在清水县落脚，并且结婚生子，拥有了如此庞大的家族。”

“可是！”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

“这些全是假象。”

“章山根本就不愿意来这偏僻到宗门都不愿意派人来的地方！”

“哪怕是重伤，哪怕是实力大损，他依旧愿意前往前线，前往西山关镇守东土，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恶毒的言字咒。”

深呼吸，其实根本没有人和颜雨柔提起过这些。

因为言字咒的缘故，别说提起，哪怕是动了这个念头都会被强行纠正，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下来根本无人教她修行的缘故。

所有的真相，都是她通过家中各种记录着历史的古籍，小时候偷听大人们的谈话，包括偶尔去州城和参加那些大家族聚会时，一点一点套出来的信息。

最后通过身边人发生的一切将所有事情完美拼凑在一起。

“言字咒为言灵，是一种以语言束缚，操控他人思想的一种咒术，这种咒术修行极难，世上也很少有人能习得此术，可那妖夜真君恰好就是其中一位。”

“在言字咒的束缚下，那位年轻修士别说想要告知宗门真相，就连自杀都做不到，每当脑中闪过违背念头，便会被毒咒折磨到生不如死。”

“不仅如此，言字咒还操控这位修士，给全家老少每人都施加了同样的咒术，至此，这一家人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心不敢想，成为了彻头彻尾的……”

“傀儡。”

沉默。

尽管他通过章念的异常表现，猜中恐怕是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他们一家人都无法对自己下杀手，于是只能通过这种借刀杀人的方式。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方式比自己想象中恶毒的多。

将一族人当做傀儡那样使唤，哪怕是已经身死都将他人的性命、灵魂、后裔当做掌心玩物，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感受到埋藏在少女心中的怒火，能感受到被这一族人历经几十年都无法摆脱的阴影与绝望。

“这其中，退婚和修炼这样的念头在产生的一瞬间都会被直接掐灭，但这些都还好，一旦对体内那妖夜真君的遗留有任何二心，便会受到天火折磨，灼烧肉体，刺伤魂魄。”

说到此处，颜雨柔突然望着面前这本该成为自己丈夫的人，然后幽幽吐出一句。

“江郎可知凝聚元婴后的修士有多少年寿元？”

少年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三百五十年以上，若是化神，则是起步五百年以上寿元。”

“嗯，但你可知那位来清水县定居的年轻修士活了多久？”

茫然摇头。

他还真不知道颜家老爷子活了多长时间，也无人提到这个话题，仿佛这是某种在家中不能提及的禁忌。

“九十四。”

这是一个近乎于恐怖的数字。

并非长的可怕，而是短的可怕。

以普通人来说这绝对算长寿，可颜家老爷子并非普通人。

是修行者，是至少元婴往上甚至可能化神的高手，哪怕伤的再重，也不可能只存活短短百年。

“难道是……”

心中一惊！

“江郎果然聪明。”

凝视着墓碑左边那处空白的角落，原本应该撰刻“享年九十四”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次又一次反抗，一次又一次忍受身体灼烧，一次又一次承受灵魂煎熬，终于，他的肉体在三年前彻底崩溃。”

“他解脱了。”

“你知道吗？”

“这位修士在临死前，一边流着泪交代后事，一边将那恶毒的咒语继续加深，但他口中所交代的，是让我们不能屈服于邪修，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将妖夜真君所遗留的一切尽数摧毁。”

“然后他说出这番话后，神魂俱灭，被焚焱燃烧殆尽，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颜雨柔又看向面前这座坟旁边的空地，那里明显有人精心打理，杂草都除的干干净净，很显然是为其他人准备。

“如今，我二爷爷今年八十三。”

“寿元仅剩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