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柔的语气平淡到可怕。

但越是平静就越能感受到平静下的疯狂，哪怕是江枫也必须承认这位前任未婚妻的优秀，是自己太小看她了。

是啊，拥有这样一位优秀父亲和爷爷的颜雨柔，又怎会是个甘于平庸的女子。

一个弱女子生活在这种信息茧房内，仅凭借自己挖掘出真相，又通过他人之手将那把悬在自己家人头顶的断头刀，硬生生挪到自己头上来。

关键至今都无人知晓，如果不是窥探到了文娟的记忆，他到现在都不敢确认，依旧以为是颜叔或是章念才是幕后主使。

少年长叹一口气，筑基巅峰的境界大约是二百岁才到大限，可见他们意志反抗时带来的副作用有多大，而且是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颜雨柔只是默默将视线从墓碑转移到天空，视线看向那些掠过天际的飞鸟，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后来，那位修士遗留在这世间的血脉只有一子和一位孙女，或者说，其实那妖君本身就是相中了这位修士不俗的血统，才刻意挑选了他。”

“他遗留下的孙女天赋异禀，天生便适合作为修行的鼎炉，当然这也是必然结果，否则又怎么会选中这位修士。”

“而那位修士则是等孙女降世后，第一时间将妖君的残魂和修为全部注入到孙女体内，以孙女的身体温养残魂，并且订下婚约。”

“待到孙女成年，体内残魂温养结束，便将孙女嫁给那位妖君的转世，通过阴阳交合之法让那妖君魂魄重回肉体。”

“将那天生为鼎炉的女子尽数吸纳，将修为全部取回。”

“最终物归原主。”

江枫不知道颜雨柔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说出“物归原主”这四个字的，但此刻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面露苦笑，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会让雨柔……不，会让她整个家族生活在地狱中，他现在逐渐能理解为何颜雨柔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他人对自己下手。

在他们眼中自己这个转世的妖君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除掉自己，那么这毒咒自然会迎刃而解。

可现实就是。

他并没有这个能力。

非但没有，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仗着运气不错踏入修行道路，从刚才颜雨柔的话他就能判断出这位妖君的性格。

“所以三年前你在生宴上主动承认婚约，是为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我身上来。”

“是。”

“薛无为能顺利寻到这么多高手，是你在暗中牵线，让王七知晓薛家就这一位独子，并打算倾尽家产培养独子修行。”

“是。”

“孙县令能成功抓住我的把柄也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是，虽并非我亲为，但是我指使。”

“梵音门众人会怀疑到我身上也是因为你。”

“是，那小师兄倒是对我一见钟情，我只用婚约二字便将他挡下，反复提起未婚夫，他们自然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只需稍作观察便能发现你的端倪。”

回答毫不犹豫，争锋相对，身上气势不减，从大家闺秀到孤高女王的转变只需一瞬。

摘下一片竹叶，少女又冷漠的补了一句。

“妖夜真君本名颜如玉，如今雨柔的姓氏，都要拜他所赐。”

他猜到了。

身为堂弟的章念和颜老爷子不是一个姓氏，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杀了我，你们一家人依旧无法解脱。”

江枫同样主动上前踏入竹林中，他明白颜雨柔是不想弄坏爷爷的坟墓，两人相隔数十米，但偏偏是这一句让少女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杀死江枫就能破除这道魔咒。

面前的夫君不过是早已被挑选好的肉身，如若只是毁掉这具肉身，也仅仅是延缓时间。

“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位妖夜真君吧。”

“无论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我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也许他早就算好了以后的一切，即便杀了我。”

“以后还会有李枫、王枫、赵枫……更多精挑细选的肉身出现。”

表情不为所动，少女只是倔强的看着对方，江枫同样举起手中长剑，左肩的伤口早已完全愈合，对于颜雨柔疯狂的行为，他只能报以理解。

却不能苟同。

他还是很坚持那句话，往生罪孽，凭什么让今生的我来承担？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从我出生在这世界上就是一个错？

可笑至极。

“这样也好。”

“祖孙三代的孽缘终究是要做个了断，你我之间的同样也在该做个了断。”

“只是你为何一言不发，你应该没被言字咒束缚，既有难处为何不说，为何非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若早些说出来，我又怎会强迫你成这该死的亲……”

颜雨柔没有回答，只是冷漠的注视着面前男性，几片竹叶正在掌心盘旋，飞舞，事已至此，再多言语都是枉然。

双方对峙一动不动，秋风吹过，散乱的竹叶让人眼花缭乱，这一战是必然，是给各自的一个交代。

这对小两口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前者不过是来到这世上安安稳稳生活，无欲无求，只想平安快乐度过此生，在此之前手里唯一沾过的血恐怕还是鸡血。

后者则是被欺瞒十三年，直到三年前才知晓家族真相，为了族人能得到解脱，她选择主动将家族扛在自己瘦弱的肩头，负重前行，试图以凡人之躯破开这被诅咒的家族。

身上气势愈演愈烈，大战一触即发，只是江枫能感觉到丹田处传来的炙热更加明显，甚至感觉要被烫伤。

“怎么回事？是丹田里那条蛟龙……它不是已经被柳仙子镇住了吗？”

表情不变，那悬浮在空中的竹叶径直朝着面庞飞来，下意识挥剑便挡，可谁也没料到。

那不过指尖大小的竹叶在来到少年面前后居然在一瞬间变成足有人身大小！

“对不起……夫君。”

“雨柔，只是想给颜家上下四十七口人求条生路……”

“想给爷爷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