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的补丁时代快要来临了啊......
王德明这次倒没有买一大堆布料拉回到昌平乡下,一则是家里之前衣服还多,二则毕竟比粮食的重要性少那么一点。
今年年底王德明又要参加中医资格考试了,总算是可以把自己的级别从医助提升到医生。
可真不容易啊......
王德明上午跟师父夏锡五和师兄吴定寰一起在东四的骨科门诊部里坐诊,有两个徒弟在身边,老头夏锡五舒服的不得了。
手里端着个茶盏,桌边放着一个木匣子,听着京剧,有时候还摇头晃脑的跟唱几句。
无论是吴定寰也好,还是王德明也罢,在他眼里早就可以出师,只不过吴定寰本身就是他女婿,出师后也是跟着他要么在东四门诊部里出诊,要么下午在家里出诊。
至于王德明......中药厂那么大的买卖,还能没有去处?完全可以跟自己学开个诊所嘛......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他自己又没儿子,收的徒弟就跟儿子一样,他巴不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呃......好像已经胜于蓝?
现在来骨科诊所看病找到他的患者,夏锡五大部分只是动动嘴,偶尔遇到复杂的,才上手做检查,动手正骨?那不是有俩徒弟么?教徒弟那是干嘛的?
带上老花镜,拿起今天的群众日报,翘起二郎腿,嘿,这生活,真叫一个美!
嗯......这社会主义改造到手工业者这一块了?
夏锡五又把新闻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对手工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方针是积极领导、稳步前进;组织形式是由手工业生产小组、手工业供销生产社到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方法是从供销入手,实行生产改造;步骤是由小到大,由低级到高级。”
“组织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是改造手工业者的个体经济,帮助他们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唯一的组织形式。”
恰巧,上午最后一个患者看好,王德明和吴定寰两个儿徒洗好手,一边擦干一边走过来,“师父,看什么新闻这么认真?”
夏锡五抬头看了看俩徒弟,摘下老花镜,直接把报纸递给俩徒弟,带着一丝疑惑,“也不知道跟你俩有没有关系?”
“嗯?”王德明打开报纸一看,标题上写的是“第三届全国手工业生产合作会议”,细则部分则是要号召组建手工业的生产合作社。
吴定寰扯着脖子跟着一起看,看到标题顿时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师父,跟我们俩没关系吧?”
“这报纸上写的是手工业的合作社,咱们当大夫的也是手工业者?”
夏锡五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笑呵呵的起身,吩咐俩徒弟:“定寰、德明,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今儿晌午咱们吃饺子。”
穿好外套,围巾包住脸,一出门,漫天的风沙就扑面而来,冬天来了,京城的沙尘暴也就来了。
这种天气谈何骑自行车,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王德明和吴定寰俩人一人扶着夏锡五的一边,顶着西北风,摇摇晃晃往宝玉胡同走。
站在东四十字路口一个矮石墩上的交通警察,人也被风沙吹的东倒西歪,还坚持着疏导交通。
其实也用不到疏导,过路的行人听着“叮当,叮当”的铃声就知道南北向的电车经过;再听“滴滴”的喇叭声,就知道有小轿车经过;又或者听到,“稍!驾!吁!”夹杂着“啪啪”的甩空鞭子声和“铃铃”的马铃声,就知道是骡马车经过。
至于运煤的骆驼队,也有很好听的“铃铃,铃铃”的驼铃声,只不过在这种大风沙的天气里实在是听的不真切,而且骆驼队都是一排排的,“铃铃”声此起彼伏。
当然,也可以闻味道。
只不过自从环城铁路投入使用后,从门头沟过来的骆驼队也是越来越少;自从粮棉统销统购,私人的粮食店铺关转并停,也不需要骆驼队帮忙运粮。
东单区买煤一般都去煤铺胡同,在东直门北小街,炮局胡同那边;东四区买煤一般去煤渣胡同,在校尉胡同,因为这边有个铸铁厂,会有很多煤渣,贫苦人家多去捡煤核......
宝玉胡同夏锡五家里,一见这爷仨进门,挺着个大肚子的师嫂就赶紧挨个用毛巾在他们身上甩打,帮忙把把尘土掸去,嘴上还说着:“我昨儿晚上看月亮周围有圈月晕,就知道今儿刮大风,刮沙子,可没想到今儿风沙这么大!”
“上午跟黑天了似的,窗户棱上的窗户纸都被吹破了不老少。”
“哈哈!”王德明打趣道:“等风沙停了,不就是澄空万里清?”
“就你嘴巴会说!这老大风,路面都不用扫,能不干净么?”师嫂白了他一眼,少倾又要去端盆给爷仨兑温水洗手擦脸,被王德明拦下抢着去兑水。
“嫂子,还是我去,您呐,没事可以溜达溜达,重活就不要干了。”王德明向师兄吴定寰努努嘴,“这么大老爷们留着干嘛?”
“哎呦,”师嫂慧珍双手叉着腰,眉毛一挑,说道:“敢情!”
“这要是被街坊四邻知道了,你师兄没好话,我也没个好。尤其是咱家那些沾亲带故的旗人老爷们保不准背后说:大老爷们不就应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老娘们大肚子怎么了?大肚子还敢不干活?”
“哈哈。”王德明被师嫂最后一句惟妙惟妙,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的大笑,好一会儿,才道:“嫂子,下次谁再这么说,您就把大街上宣传妇女同志半天边的宣传画撕下来一张,贴他们家儿去。”
“保准第二天妇联就上门做说服教育工作,还有可能带俩警察。”
师嫂不屑的撇撇嘴,“那日子还过不过了?有数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拉外人参合算怎么回事儿?”上下瞟了王德明几眼,突然来了句,“怪不得你小子好几个老婆也没听说家宅不宁......感情把弟妹们都供着啊!”
王德明两眼圆瞪,嘴巴半张,这怎么还能扯到我身上?眼珠子乱转几下,故作无奈的耸耸肩,道:“嫂子,就不能是你弟妹们懂事儿?”
“哈哈......”夏锡五没好气的拍打他的后脑勺,“赶紧吃饭。”
饺子是羊肉大葱馅儿的,爷仨一上桌,师娘就带着师嫂麻利的碗筷,蒜酱、老陈醋、酱瓜端上来,紧接着几盘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来,然后才一起坐下吃饭。
不过娘俩吃几个就不吃了。
见状,王德明把自己身前的饺子往嫂子和师娘那头推了推,“师娘,嫂子,你们多吃点。尤其是嫂子,这时候更要加强营养。”
师娘又微笑着退回来,“可不敢多吃,咱们在家也不干什么重活,吃几个尝尝味儿就挺好,再说粗茶淡饭更养人。你嫂子也不敢多吃,万一肚里的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可娘俩受罪。”
“嫂子不是一直去协和医院的妇产科做检查么?”王德明疑惑的问:“再说赵树屏先生的弟子,阎润茗大夫可是著名的妇科圣手,咱有人呐。”
“行啦,吃你的!女人生孩子你又不懂。”夏锡五滋一口小酒,打住王德明继续聊妇科的问题。
“这样,要不让师兄每天去永康胡同每天取一盅燕窝回来给嫂子?到时候记我帐上。”
“可别,”师嫂赶紧拒绝,“咱们这种粗使的一类人可受不了那玩意儿......你还是赚洋人和有钱人的钱吧。”
吴定寰也插嘴道:“德明,如果医生说你嫂子营养不良,我肯定求到你头上。咱们家我和师父两个人挣钱呢,可不敢差你嫂子的嘴......”
“那好吧......”
吃饱饭,师娘和师嫂拦住要帮忙的王德明,给爷仨沏好茶,又聊起今天的新闻,“我估么着,手工业都成立合作社了,咱们这种在家里开诊所的大夫也快了吧?”
“社会主义改造也不可能漏了咱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