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锡五心里还是惦记自己两个徒弟的去处,吸溜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不过要是把你们俩都安排到东四的门诊部也挺好。”
“嗨,师父,您操这个心干嘛?”王德明不以为意的说道:“只要咱们有手艺,还能少了吃喝?”
“师兄现在这一手正骨手艺,也就是之前没给发证,一旦给发证,到哪儿来看病的能少喽?干体力活的腰托几次就给人家按回去。”
“至于我,您二位也都知道,我连中药厂和饮料厂、营养品厂帐上的分红钱一分钱都不动,生活不也是好好的?”
“呵呵,也是。”夏锡五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瞥了眼王德明,打趣道:“你小子成天跟大鼻子混一起,就是不干大夫也饿不着你。还成天吃香的喝辣的。”
“您老说的像我给大鼻子做跟班儿一样。”王德明胸脯一挺,自信道:“实际上是她们给我做跟班,不然我就不带他们赚钱!”
赚钱?
对啊!饮料厂里面可是有狄安娜和阿里克谢这俩货的干股的,往华约和苏联铺货可少不了他们俩。估计上面早就知道,所以自己申请几次想要献出股份都没信儿。
得,还是随波逐流吧,反正总有一天会改造的,或早或晚,只要账上的分红我一分钱不动,谁能说我是大资本家?
我明明是为国打工啊......
想清楚这点后,王德明彻底把公私合营抛之脑后,又跟师父、师兄聊了聊年前的中医学考试。
王德明提到这个可算是挠到师父夏锡五的痒处,老头翘起二郎腿,顺手做个摆长衫下襟的动作,发现自己已经改穿中山装没下襟儿。只能右手绕了个圈捋胡子做掩饰。
“咳”,轻咳一声,斜眼看向徒弟吴定寰,慢悠悠道:“定寰,跟你师弟说下,师父我现在什么身份?”
吴定寰笑呵呵的捧着老头,煞有其事的竖起大拇指,说道:“德明,师父现在可不仅是京城中医学协会的骨科委员会主任,还是华北中医学协会的骨科委员会主任。”
“还是......中医正骨考试的评审委员会主任。”
“啊!”王德明的捧哏做的相当棒,做出惊讶的表情,反问道:“师父,您现在的身份地位都这么高啦?”
老头得意不已,慢慢的捋着自己下颌稀疏的胡子,口不对心的谦虚着:“诶,都是同志们抬爱,都是卫生部领导们的另眼相看呐。”
“我跟你们俩讲,等到考试的时候我可不会徇私哈,你俩可一定要做的比其他人更好才行。”
“放心吧师父,”王德明胸口拍的震天响,“我和师兄保准不会丢您老人家的脸。”
“嗯......”
看着老头满意的点头,王德明和吴定寰师兄弟偷偷的对视一笑。
下午,师兄吴定寰跟着师父在家里出诊,王德明拍拍屁股说中药厂有事儿就走了。
中药厂有个屁的事儿......不要说总也不在厂里露面的王德明,就是一直屁颠屁颠跑前跑后的察奎垣现在逐渐没了什么话语权。
也实在怪不得察奎垣没有手段,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可什么叫深入群众,团结群众,依靠群众?
从市里前来支援的工会干部完美的执行了这三点,基本上每天早早的到达朝阳门外的工厂,跟着头一天晚上值夜班的工人同志们一起对设备进行检修。
之后在厂里吃过早饭,就马上投入自己所在车间的工作中。
从之前对中药一知半解,不断的虚心向老工人们进行请教,再加上主动去工厂的夜校学习,自己买中医药的书来学习,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为车间里的优秀员工。
随身的小本本里也不仅仅是学习资料和生产资料,还包括工人同志们的家庭资料,哪位工人同志到了婚姻年龄需要介绍对象?家里人生病照顾不过来?厂里需要开设托儿所和幼儿园了?
都会及时的提交到工厂的管理层,进行讨论后第一时间把结果张贴到厂门口和宿舍区的公告栏里。
什么?工会是个单独的岗位和办公室?每天还喝茶看报?
开什么玩笑?除了市总工会,又或者市妇联这种正式单位,其他工厂里为什么要额外常设一个干部岗位?
工会也好,妇联也好,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不一起参加劳动怎么能知道工人同志们的需要呢?
威信就是这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年底的领导层选举,他们是一定会被选成厂里的领导干部的。
之前王德明设计中药厂制度的时候,除了集体所有制,工人同志参与管理,干部不脱离劳动,还有一条就是模糊了工人和干部的划分,领导干部是需要进行选举的。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嘛......
他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肯定是有的,不过就不方便继续写了......
永康胡同11号院,王德明艰难的推着自行车到了门口,隔壁的小轿车也停下来,副驾驶的勤务兵第一时间下车拉开后车门,领导从车里下来,看到他,点点头,就进去了。
王德明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喊领导,问中药厂股份,既然拿定主意就这样吧。
后罩房里温暖如春,屋里的火炕,改造后的壁炉填满了无烟焦炭,阿里克谢敞着怀,在炕上打着呼噜,呼呼大睡。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儿,二锅头的酒精味儿,老毛子身上的汗渍味儿,还有口臭味儿......
王德明揉了揉鼻子,也不顾屋外的风沙,直接把堂屋的棉门帘摘下来一半,换换空气。
推了阿里克谢两下,“诶,起来啦!怎么这个点还在睡?”
阿里克谢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昨天晚上你没来,我陪着大使馆的那几位喝酒、打麻将......哈欠......几点了?”
“都下午2点多了......你们打到几点?他们满意了?”
“别提了,外面沙尘暴还以为一直天没亮,实在坚持不下去才发现都上午十点,把他们送走,我早饭没吃就睡到现在。”阿里克谢翻了身,“让我再睡会儿,他们同意增加四物汤可乐和膳食补充剂的火车批次了。”
“呼......哈......”又睡着了。
得,知道自己想要的,王德明也不想继续待着挨熏,把棉门帘重新挂上,关上门,去前院的谭家菜拎了一盒外卖和打包好的一只羊打道回府。
伴随着群众日报上,为动员一切力量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斗争——关于共产党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学习和宣传提纲。
公立53年过去了,也迎来了54年的中医学医师资格考试。
依旧是北沿河宽大的门楣,高高的门槛,金色的门柱和绿色的琉璃瓦......
“请问,一个男性患者,48岁,畏寒四年,睡眠不安,常咳,其脉细沉,舌质暗,苔薄白......如何辩证?”
开玩笑,真就几个人领导似的长条桌后面坐一排,假模假样的拿着病案记录询问就能辨别是不是能通过中医资格了?他们自己懂不懂都两说......
中医的理论和辩证,望、闻、问、切,就是这么给玩没的......
反正想出这一条的是真TMD人才!
这时候是在卫生主管部门集合后,直接拉去联合门诊部,直面真正的患者。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一搭手,后面坐着的老中医大夫就明白能不能过考核......
几天后,54年小年的前两天,1月25号农历冬月二十一,王德明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行医资格证。
就是薄薄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