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拉开了啊......”

东交民巷的小洋楼里，娄半城穿着丝绸睡衣，带着金丝眼镜，看着新鲜出炉的群众日报，不由自主的发出长叹。

同样穿着睡衣，正在梳妆台前擦香抹粉的娄太太回头，问道：“什么大幕拉开？”

娄半城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公私合营。”

“哦......”娄太太不以为意，对着梳妆台继续打扮，说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么？上个月上海荣家、京城乐家、天津王家都积极表态支持公私合营，事情还能有什么变化不成？”

“晓丰不是已经跟着刘禹臣去香江了？他这时候应该到了吧？”

娄半城放下手中的报纸，踱步到窗户，居高临下看着外面的街道，眯着眼睛，答道：“如果顺利的话已经到了，他那边我不担心，毕竟路上还有乐家四房的人一起。”

“乐家可是一直跟刘禹臣往来香江换美票，刘禹臣可是聪明人，解放后花钱娶庆王府的格格抬高自己的身份，看准时机又跟乐家联姻，抱着乐家的大腿......”

“听说刘家的闺女嫁给乐家还不到100天就死了？”娄太太冷不丁的插嘴。

娄半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训斥，说道：“这是他们两家的事情，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在外面乱说！”

娄太太有些不服气，小声辩驳道：“我也是跟乐松生的姨太太打牌的时候闲聊才知道的......”

“那也不能从你嘴巴里传出去，乐家姨太太说那是她的事......欸，你们闲聊的时候乐家姨太太有没有说乐松生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好像是今年国庆要献方？把同仁堂的中药炮制和秘传药方都献出去。”

“好算计啊......”

“怎么说？”

“同仁堂靠的就是四个字“货真价实”，他们家又不是中医世家，祖上就是一个游方郎中，中药的炮制方法和药方还不是他们家从各种医书里找出来的？献不献方，对他们影响不大。”

娄太太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娄半城微微摇头，感叹道：“乐家是聪明人呐，一支在法兰西，一支在台湾；乐家二房参与革命，乐家四房配合改造，背地里还偷偷去香江换美票，啧啧，不愧是几百年下来的商人家族。”

“素雅，你给谭家菜打个电话，过几天我要请乐家和京城工商业吃饭。这时候务必要共同进退......”娄半城继续看着窗外，突然又补充了一句，“让彭师傅多准备两份鱼翅和燕窝。”

娄太太小声的回复：“嗯，知道的。”

《公私合营暂行条例》一出，对于普通大众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把钱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资本家们，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到处进行串联。

抵制肯定是抵制不了的，政务院明文刊发条例，国内几个大的领头的资本家还纷纷高调响应，他们也只有顺应潮流。

可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中小规模的资本家不断的在行业内、又或是协会内，纷纷找在政协担任职务的民主工商界人士问策。

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官府菜——谭家菜，又恢复到解放前的门庭若市。

永康胡同的正门，每天都停满了小轿车，今天是京城工商界行会，明天是餐饮界行会，甚至于中医学协会也会凑到一起进行聚餐讨论。

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透露出去的消息，从香江换美票回来的刘禹臣，还有包袱葛的葛茂斋，纷纷成为这些中小业主的座上宾。

“哟，德明同志！”

“茂斋同志，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您最近忙什么呢？”

“嘿嘿，吃饭......”

“你可不老实哈，跟我还不说实话......”王德明打量着葛茂斋，这小子这么大热的天也穿着身笔挺的西服，内里还配着小马甲，皮鞋擦的锃亮，头发梳的溜光水滑的。

王德明站在二进院的庭院里左右看了看紧闭的几间房门，“说吧，今儿谁请你吃饭？你肯定是不舍得自己花钱来吃谭家菜的，我经常来这之前可没见着你。”

“嘿嘿，德明同志，您还是慧眼如炬啊。”葛茂斋回头看了眼西厢房，对着王德明招招手，俩人来到二进院的穿厅阴凉处。

葛茂斋小声道：“最近公私合营政策出来后，现在好多老板找到我，让我帮他们“带货”去香江......”说完，对王德明做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哦......”王德明瞬间了然，虽然《公私条例》里反复的强调，保证资本家现有的利益：根据国家需要、企业改造的可能和资本家的自愿......私人股份的合法权益得到保护......股东的股息红利，加上董事、经理、厂长的酬劳金，可占全年盈余的25%。

舍命不舍财的资本家可太多了，前世社会发展那么大，不一样有企业主无视劳动法的么？

王德明眼珠微转，唇角上扬，问道：“茂斋兄，他们肯定不光找你了吧？就没找刘禹臣？”

葛茂斋竖起大拇指，低声回复：“肯定找了啊，我估计这里面带货的大头还是刘禹臣，找我也是想着多一条路。”他又左右看了看，继续低声道：“找我主要是看中“聚兴斋”可以往香江那边卖旧书籍和善本，不都是“纸张”么？”

“他们想在公私合营前把钱都取出来？换掉？”

葛茂斋点点头，“有些人喜欢真金白银，有些人喜欢美票英票，他们担心以后钱搁在银行里，拿不出来......德明同志，你这次要不要一起跟着换点货？”

“现在抽头多少？”

葛茂斋竖起两个手指。

王德明倒吸一口凉气，“两成，现在竟然要这么多？”

“现在罗湖关口比以前严了嘛，不像以前那么方便......我们都是找当地的农户，去香江那边种地的时候，划船带过去；又或者在那边找人直接装进运鸡鸭和蔬菜的专列......”

“哦......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就今年国庆后。”

“成，我知道了，我考虑下，实在不行，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趟。”王德明考虑一会儿，又再次确认：“这次也是跟刘禹臣他们一起么？”

“嗯，这次量大，刘禹臣跟香江那边的银号都熟悉，换起来方便。”

王德明西厢房有人出来，快速结束跟葛茂斋的谈话，“别说在这见过我哈，有人出来找你了。”

“放心，我嘴严着呢。”葛茂斋对王德明使了个眼色，用手在嘴边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扭头向着出来的人走去，“哈哈，我刚刚催过菜，马上就端过来了......”

王德明略微退后一步，躲在穿厅的阴暗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到底要不要去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