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这不可能！”

李贤摇摇头道：“左相绝对不可能倾家相助！”

王方翼想了想道：“若是如此，唯有行险了！”

“行险？”

王方翼解释道：“兵行险着，龙朔二年（662）吐蕃唆龟兹、疏勒叛唐，擢??海道行军大总管，率数千汉骑，并发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步真二部西突厥兵前往平叛。苏海政乃矫旨班赐，诱阿史那弥射麾下诸酋，尽诛之……”

李贤摇摇头道：“本王不是苏海政，不能矫诏而行！”

“若是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王方翼苦笑道：“吐蕃虽败，然实力未损，现在他们仍旧可以轻松召集十数万兵马，吐蕃大军在安西境内，有十姓相助，如虎添翼！”

李贤其实非常不解，大唐对安西要说不重视吧，也说不过去，这个安西都护府前后三建三陷，随后复建。

第一任安西都护乔师望担任安西都护时，安西都护仅为正四品，后来高宗显示二年，升格安西都护府为安西大都护府，为从二品。是唐朝高品命官，其位仅次于三公，与尚书仆射同列。大都护职责明确。开元四年以后，朝廷通常委派宗王遥领其职。

可问题是，安西大都护府自龙朔元年（661年），在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十六国，设置十六都督州府，统辖八十个州，一百一十个县，一百二十六个军府，在此时，安西大都护府的管辖地包括安西四镇、濛池、昆陵都护府（西突厥故地）、昭武九姓、吐火罗乃至波斯都督府，大体相当于如今新疆与中亚五国、阿富汗的总和。

这么大的区域，哪怕管辖军队最多的时候，仅两万四千余人。其余北庭都护府瀚海军管镇兵一万二千人，天山军管镇兵五千人，伊吾军镇兵三千人。

要说整个安西养活不了这么多兵马，李贤其实是不相信的，仅庭州附近就可以开垦良田上千万亩，哪怕一年只收一季，一亩地仅产一石五斗，也可以收获二三千万石粮食。

归根结底，朝廷对安西的定位是，非常担忧，如果安西都护府统率军队太多，容易尾大不掉，所以刻意控制安西驻军人数。

就在这时，雍王府家令许多钱躬身道：“大王，有中官在门外，召大王进宫！”

李贤和王方翼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甘露殿内，李贤向李治躬身许礼：“拜见父皇！”

李贤以为只是李治单纯地召见他，在甘露殿内，他还看到了武则天，以及武则天身边的叶红衣。

“拜见母后！”

武则天似乎非常疲惫，非常慵懒地摆摆手道：“坐，一家人，不用如此拘礼！”

一旁的内侍急忙摆好了座席，李贤谢过李治，坐下。

说是坐，李贤的屁股其实只是沾了一点边，异常紧张。

武则天看着一脸警惕和迷惑的李贤，朝他笑了笑，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李治笑了笑道：“六郎……朕知道，朕……委屈你了！”

李贤此时更加迷茫，心中暗忖：“委屈？”

当然，李治的本意是他已经下旨要杀王方翼，威慑李贤，同时离间武则天，同时也是安抚李弘。只不过，他的这道圣旨，根本就没有出宫。

李治自以为逼许敬宗致仕，他就可以断武则天一臂，然后利用朝廷政事堂诸相，力压武则天。

只不过，武则天随即下诏，特晋升张文琮入阁，兄弟虽然可以同殿为臣，但绝对不能同时入阁为相，张文瓘这个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就永远只能同三品了。

李治要么让张文瓘担任正三品大都督，或者是像安西、安东大都督府副大都护这样的从三品。

边疆大臣虽然手握兵权和地方吏治之权，权柄很重，但是在长安这样的边臣，其实啥也不是，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在酒席之上，攀关系，拉交情，否则处处受到制约。

李贤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急忙道：“不敢！”

李治饮了满满一盏酒，放下酒盏，醉眼惺忪道：“所以说呢，你不要往心里去……朝廷是什么？朝廷就是规矩，朝廷就是上下，朝廷就是尊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没了规矩，没了上下，没了尊卑，六郎，你说是不是？”

李贤笑了笑：“陛下圣明！”

李治摇摇头道：“六郎，这话说得假……六郎……朕心里清楚，你不是百里之才啊，你自幼就聪慧，诗词歌赋，一看就能领会，也不会忘记，你虽第一次离开长安，抵达大非川，却对大非川附近山川河流，成竹在胸，还有上次，朕百得不思其解，整个朝廷上下皆无解的难题，在你眼中，不过是信手拈来……六郎，你不得了啊！”

李贤听着李治的醉话，浑身紧张起来。

这算是什么捧杀吗？

李贤望着沉默不语的武则天，她神态慵懒，摆了摆手，示意李贤不要紧张。

李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认真地道：“六郎，你的能力，阿爹看在眼里，你出可为将，入可为相，如果不是你太年轻，一个仆射，跑不了你的……”

李贤苦笑道：“那天也是多吃了两盏酒，脑袋发了昏……”

李渊端着酒盏，打断了他：“可不是……可不是……你阿爹我还没糊涂……我告诉你……六郎，你那个司马……叫王方翼……是吧？他不是好人，私通吐蕃……这是多大的罪过？”

李贤微微一愣，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治。

李贤拍着李贤的肩头，嘿嘿笑了起来：“若不是看在六郎的面子上，他的脑袋……早就没了……六郎，你是朕的儿子，朕相信你，你只要有信心用好他，朕饶他一命！”

说着，李治再一次将盏中的酒浆一饮而尽。

李治的眼中，波光闪动。

这一刻，他再一次向武则天妥协。

武则天愿意跟他换子，用一个宰相换一个王方翼，李治太亏了。

无奈之下，李治决定撤回处斩王方翼的圣旨，当然这不算是圣旨，因为门下省没有用印，只是中书舍人的一个草稿而已。

李贤望着武则天，他知道历史上，因为王皇后的原因，王方翼一直被武则天打压，直到王方翼死，他都没有做到宰相的位置。

王方翼是一个名将，也是一个能臣，因为武则天，他这一辈子得不到重用。

李贤明白，王方翼的命运改变，是因为自己，武则天为了自己，放过了王方翼，武则天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政治家，她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这才是武则天的高明之处，就算李治向他妥协，阻止张文琮入阁，可武则天肯定告诉了张文琮，她会提拔张文琮，因为李治和张文瓘的阻止，他只会嫉恨张文瓘，也会嫉恨李治。

当然，张文琮估计也没有胆子嫉恨李治，可他绝对会向武则天靠拢，成为武则天的人，哪怕没有成为宰相，收了一个工部尚书，武则天怎么算都不算亏。

李治拿起另外一份圣旨道：“六郎，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把握！”

李贤看了看手中的圣旨，这是一份由中书省中书令戴至德用印，门下省侍中姜恪用印，兵部用印的合法圣旨。

诏命李贤为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兼任凉州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吐蕃，匡复安西！同时，担任李贤副手的是检校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他担任洮州道左二军总管，以单于都府护长史裴行俭为右二军总管，兼任凉州道行军总管府长史。

李贤看着李治给他配的这个阵容，相当豪华。

契苾何力自然不用说了，虽然是铁勒人，为大唐征战四十余年，从无败绩，裴行俭也是高宗朝有名的将才。

李贤躬身道：“谢父皇，儿臣绝辜负父皇期望！”

这一仗，李贤明白李治的意思，裴行俭和契苾何力为主，他其实就是吉祥物。

李治道：“出兵之事，暂时还不行！”

“秋粮不是已经去库了吗？”

李治叹了口气道：“江淮大水，关中大旱灾，受灾百姓数百万计，四十余州，还需要朝廷赈济，国事艰难，怎堪如此！”

李贤望向武则天：“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当讲不讲的？”

李治其实给李贤画了一个大饼：“朕可以任命你为行军大总管，负责征讨吐蕃事宜，但是粮草需要你自己解决！

李贤有这个能力解决吗？

李治心如明镜，李贤肯定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武则天有。

武则天背后的太原武氏，虽然被武则天自己搞七零八乱，她的背后还有弘农杨氏，也就意味着，武则天可以通过弘农杨氏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

李贤一脸认真地道：“现如今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租庸调制（每丁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粟二石，称做租；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做调），朝廷从民间收上来的粮食和布帛，可使朝廷财用不辍，练兵、济民，皆可从容，然而，无论粮食，还是布帛，储存、转运都不方便，也都会产生大量消耗。铸造钱币可以使朝廷威信恩义，著于四海，只是……”

武则天诧异地望着李贤：“只是什么？”

这个答案也是李治想要知道的。

这就是武则天的聪明之处，哪怕陪着李治召见李贤这个儿子，她在一般情况下，都不说话，任由李治主导这次会谈。

李贤笑了笑道：“阿爹，阿娘，想必都知道，何为天下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