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雍王府后院，花园的旁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北面是一片沿池塘的石径，此时的东宫太子正处在池塘里，郭瑜等十数名东宫率卫侍卫，正在给李弘这个太子清洗身上的污垢。

此时已经深冬季节，白雾茫茫，虽然池塘里的水还没有上冻，但池水之冷，只有身在池中的太子李弘最为清楚。

李弘被冰冷的池水清洗的身体，李弘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其实并不算是冲动，高智周无辜枉死，还可以对外宣称高智周是酒后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李治不愿意追究，李弘不忍也得忍，可问题是，契苾明被勒索一千贯，这件事他真没有办法再忍了。

东宫其实是一个萎缩版本的朝廷，除了没有太多掌兵权的官职之外，基本上对标朝廷而建的，李弘麾下官员众多，实力非常庞大，这些人大部分都喜欢前往平康坊喝花酒，李贤敢勒索契苾明，也有可能勒索其他人。

如果李弘无动于衷，整个东宫就会人人自危，人心就会散了，这可比杀人还要狠，千里为官只会财，这可是悬在东宫众属臣头上的一把刀。

李贤站在池边，池边搭一个巨大的灶台，灶台上摆放着一口大锅，这是唐军制式军锅，一锅可以做五十人的饭菜。

随着大火猛火，锅里的水也逐渐升温，等李弘冻得脸色苍白，李弘这才在侍卫的搀扶下，来到池边。

李弘指碰上李贤：“你……”

李贤捂着鼻子道：“太子殿下，你还是再洗洗吧，还是太臭！”

其实李弘身上已经洗干净了，只不过李弘心里感觉没有干净，随着李贤的提醒，李弘又吐了……

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清洗。

好在热水烧干了，李弘不用用冷水洗了，只不过一热一冷，李弘再也坚持不住，昏迷在当场。

李贤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御医，太子殿下要是有个好歹，尔等有一个算一个！”

郭瑜大惊失色，李贤说得没错，太子出现意外，他们这些东宫属官，还真跑不掉。

郭瑜道：“快带着殿下回宫！”

众东宫属官七手八脚，把李弘抬出雍王府。

李贤此时也感觉莫名其妙。

……

甘露殿内，难得常朝没有什么大事。

这是李治最开心的时刻，散朝后甚至不耽误吃早餐。

李治与武则天在一起用膳。

武则天道：“以六郎为帅，征讨吐蕃，一旦成功，陛下该如何自处？”

李治反问道：“你是怕六郎会功高盖主？”

武则天摇摇头道：“暂时不至于，雍王虽然功高，毕竟年轻，想法或许没那么多，真正让陛下为难的，是契苾何力！”

李治点点头，陷入沉默了。

现如今的朝廷，贞观朝的老臣逐渐老去，李绩死了，许敬宗致仕了，苏定方也死了，还在世的人就包括契苾何力，这是李世民最忠的忠臣之一。

当年李世民驾崩，八月，安葬李世民于昭陵，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请求自杀殉葬，侍卫陵寝。李治以李世民有遗旨，不许他们二人殉葬为由，二人这才放弃自杀殉葬的念头。

可问题是，契苾何力先后率军讨伐吐谷浑，平灭高昌，击败龟兹、薛延陀、西突厥，安抚铁勒九姓，消灭高句丽，从军四十余军，从无败绩，而且战功赫赫，已经做到了人臣的巅峰。

武则天道：“他担任副帅，若是成功，立下大功，该如何封赏？”

李治也叹了口气，契苾何力已经是凉国公，官居检校左卫大将军，这是武臣的巅峰，官已经没有办法再升了，爵也到顶了，难不成封他为王？

唐朝虽然有异姓王，可契苾何力如果是汉人还好，封个异姓王就异姓王也没有什么，可是他是铁勒人，眼下铁勒人的名望，一旦打仗，契苾何力不用征召，出关以后，铁勒人就会主动跟随契苾何力，剑锋所指，无往不利。

当年契苾何力打高句丽，率领唐军两万驻守新城（今辽宁抚顺北高尔山城），当时高句丽军十五万大军来攻打新城，李绩当时率领唐军还在鸭绿江，根本来不及回援，契苾何力率领将士奋战，铁勒数千上万骑兵来到助战，契苾何力以偏师，大败十五万高句丽军队，连克七城……

李治想让契苾何力担任副帅，其实也是想利用免费的铁勒人，自薛延陀汗国灭亡以后，原本小小的铁勒部，现在扩大数倍，拥有七万余户，连李治也开始忌惮他们。

这些游牧民族的户，与大唐的户不同，大唐每户平均不到六人，而铁勒或突厥每户平均十一点四个人，他们这些部落非常能生，一个人生四五个儿子属于正常现象，多的话十几个儿子也有。

李治道：“不能晋爵，只能增邑！”

武则天道：“是啊，只能增加封邑，若是灭国之功呢？仅仅是增邑，怎能让契苾何力满足？六郎或许不会为自己争什么，但他一定会为契苾何力去争的！”

李治道：“灭国，不可能吧？”

“军事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武则天道：“当年太宗皇帝派李靖李大将军率领六路大军进攻东突厥，可没有计划一战而灭其国，但是李靖李大将军做到了。如果以前，还真没有这个可能，现如今苏毗部已经反出吐蕃，薛大将军身边，就有数万吐蕃人，有这些吐蕃人为前驱，灭掉吐蕃，又有何难？”

李治摇摇头道：“那只能升官了！”

“他已经是检校左卫大将军，怎么升呢？”

武则天接着道：“他是正三品检校左卫大将军，再要升官，尚书、门下、中书三省，总要给他一个，门下省是姜恪姜相主持，门生故吏，遍布省中；中书省有戴至德主持，要动唯有尚书左右仆射，要动谁李敬玄，还是阎立本？”

李治陷入了深思。

长安城几乎没有秘密。

当然，这个秘密要分人，生升小民做的事情无人关注，因为没有意义，但是雍王李贤和太子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有秘密。

就在太子李弘纵马狂奔，离开东宫的时候，政事堂的宰相们就接到消息，当然，刘仁轨这个太子左庶子，类似于门下省侍中，是东宫门下坊主官，担任这个官职的官员，一般都是宰相。

刘仁轨的府邸，不当值的中书舍人刘濬，也是刘仁轨的二儿子，向刘仁轨禀告此事。

刘仁轨淡淡地笑道：“雍王是如何应对的？”

刘濬笑道：“雍王把太子殿下请进府里，这个雍王殿下倒是好脾气，倒也真是宰相肚量，这等羞辱都能忍得。”

刘仁轨摇摇头道：“这不是肚量，这是权谋，今日之事传闻出去，雍王有雅量的名声就会传遍天下，太子之尊，却肆意欺凌亲王，太子仁孝的名声就毁了，太子日后除非效法廉颇，肉袒负荆，登门请罪，方能挽回名声。”

刘濬摇摇头道：“太子公此事办得糊涂，不成，阿爹得提醒他几句。”

“提醒作甚？”

刘仁轨不以为然地道：“太子若登大宝，非大唐之福！”

“哦？”

刘濬不解地望着刘仁轨道：“阿爹的意思是……”

刘仁轨不屑地道：“别看陛下让老夫当这个太子左庶子，可没想让老夫入阁为相，你可知为何？”

刘濬不解。

刘仁轨淡淡地道：“因为为父当年得罪过他，当今天子可不是一个有度量的人，太小家子气了，今天防着那个，明儿防着这个……”

“那太子……”

“父子俩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仁轨也是一个有仇不隔夜的主，从高句丽立下大功回来，他以为可以入阁拜相，李治却暗示他辞职，于是刘仁轨就如了李治的愿。

……

明月楼

柳月儿将一把金叶子拍在高君明面前，肆无忌惮地笑道：“此事办得好，谁说居江湖撬动不了朝堂？”

高君明苦笑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人家雍王未必领你的情！”

柳月儿脑袋里浮现一幕，这一辈子永远忘不掉的一幕。

柳月儿有些经历跟武则天其实很像，她幼年也时常被兄长欺负，经常放狗咬柳月儿。当然，并不是真咬，而是恐吓，然而，柳月儿在幼年时期，一直活在恐惧之中。

她的人生第一次改变，她十二岁，李贤九岁。

柳微同带着十几个家仆，把你带到城外，四只恶犬围着柳月儿，让她感觉绝望，李贤出现了，李贤一箭射死一只恶犬，一个非常漂亮的过肩摔，将她的兄长柳微同摔在地上，嘴里的牙齿掉了好几颗。

柳微同麾下爪牙，架起顾微同，狼狈而逃。

李贤给了柳月儿一颗糖，告诉她吃糖就不会疼了。

她后来才知道，救她的人，是大唐皇子，沛王李贤。李贤虽然没有杀死柳微同，却把柳微同吓坏了，从此以后，柳微同再也没有欺负过柳月儿。

柳月儿心里一直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李贤，说不定她活不到现在，更别提在家道中落以后，在舅舅的帮助下，成立明道堂，掌握这么大的家业。

柳月儿望着高明君道：“若是能为他换来一个太子之位，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心甘情愿！”

高君明不知道怎么劝柳月儿，淡淡地道：“雍王多次表示，他不想当太子，偏偏你要当真，真让他做了太子，闷也闷死了，说不定他要恨死你。”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柳月儿摆摆手道：“去做事吧，我做什么，我清楚！”

柳月儿端起茶杯，轻轻吹着茶叶：“如烟，替我送送君明！”

“门下告辞！”

雍王府，书房内。

郭怀亮拿着调查的结果：“大王，这是巧合！”

“这是巧合吗？”

李贤摇摇头道：“这世界上最信不过的就是巧合，高智周前脚弹劾本王，后脚醉后失足落水溺亡，这姑且算是巧合吧，这一次呢？本王第一次去平康坊，去了明月楼，又遇到了契苾明，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杨盈秀坐在李贤身边，她不是李贤的妻子，不用如此在意，她托着下巴，沉吟道：“的确不算是巧合！”

李贤道：“你也相信我的判断？”

杨盈秀淡淡地道：“这其实并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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