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刘纳言诧异地望着李善道：“雍王殿下？”

李善淡淡一笑道：“很意外吗？”

刘纳言道：“雍王殿下那个性格，居然是你心目中的明主……？”

李善问道：“以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军击吐蕃，以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为副将，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雍王都看出来了，我就不相信，关中文武勋贵，会没有人看出来，此圣旨可以经中书省草拟，门下省通过，当朝诸公，都在装聋作哑！”

刘纳言叹了口气道：“此乃士大夫之耻也！”

刘纳言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最简单的道理，将帅不和是兵家大忌，皇帝为什么要安排一个不服薛仁贵的副将？用意非常明显，那就是不太放心薛仁贵而已，李治的心胸太狭隘了。

李善接着道：“唯有雍王殿入挺身而出，他自筹集粮草，自募民夫，也要替大唐稳定河湟局势。当时，郭待封大败的消息，传回关中，关中文武贵庶人心惶惶，朝野喧嚣要迁都洛阳，唯有雍王殿下，率军千里奔袭乌海，一战而扭转河湟败局！当时善也在殿下身边，无论是私自调兵，还是重赏三军将士，哪一桩哪一件是为雍王殿下自己？”

刘纳言道：“雍王太莽撞了！”

“是莽撞吗？”

李善满脸不屑地道：“欲成大事者，须有小忍，为谋全局者，何惜此身？若事事瞻前顾后，必事事难成！明知私赏三军，必遭上忌，可是为了大唐天下，是谁慷慨大赏三军将士？”

“是雍王殿下！”

“大非川之战大胜，河湟之危暂解，现如今关中无兵，税款一年不如一年，明知税改会得罪天下世族，明知欲陈新政三事，必是死路一条，却仍旧慨然请命，代天下黎庶，慷慨赴死的又是谁？”

“雍王殿下！”

李善望着刘纳言严肃地道：“殿下难道没有明主之象吗？”

刘纳言顾虑重重地道：“可殿下得罪了天下世族……”

李善望着刘纳言道：“纳言，你是世族吗？”

刘纳言摇摇头道：“我不是！”

“我也不是世族！”

李善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又非只是天下世族的天下！这天下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心向我们等庶族士人的殿下，我等为何不辅佐明主，成就一番旷世伟业？”

“能成吗？”

刘纳言虽然是大唐进士及第，他十年寒窗苦读，不及世族之弟生得好，哪怕是一个草包，只要出生在门阀世族之家，就可以成为六品郎官，而他进士及第，仅仅被授予正八品下阶的主簿。

如果不是因为有才名，才被允许成了沛王侍书，这辈子他都难以升到五品级别的高官。

刘纳言思索道：“这个天下的规矩该改变了！”

“没错，该变一变了！”

李善就在这时，一阵阵凌乱的脚步传来，李善急忙来到窗口，他轻轻打开一点窗缝，借着窗户的缝隙，望着外面。

只见十数名黑衣劲装，手执利刃的匪徒，从四面而来，有的翻墙而入，有的在蹑手蹑脚走在屋檐上，隔墙跳跃而来。

一名明月楼青衣小厮打扮的人，发现这个情况，急忙上前大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

下一刻，一名劲装黑衣人直接出现在他的身后，大手上前捂住这名小厮的嘴，短刀在他的喉咙上划过。

“噗嗤……”

鲜血飞溅而出。

青衣小厮的尸体翻身栽倒，不等他的尸体倒下，一名劲装黑衣人上前，抬起这名青衣小厮的尸体，来到一间房间，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这些黑衣人的动作相当敏捷，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没有惊动前院和左右跨院的守卫，毫无防备的守卫、青衣小厮，甚至是丫鬟，直接被控制住。

李善的眉头紧皱：“只怕是冲着柳娘子来的！”

刘纳言有些慌张：“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柳月儿与李贤没有半点关系，李善才不愿意管这件闲事，这些黑衣劲装武士的目的非常明确，直接一路从外向内，杀向柳月儿的主楼。

李贤一脚踢在墙壁上的孔雀形烛台，这上面有三根如同小孩手臂粗的巨大蜡烛，随着烛台被踢倒在地上，蜡烛瞬间引燃了房间的窗帘。

“走水啦！”

李善扯着嗓子大喊道：“走水啦，快来人哪，走水啦……”

随着李善的大喊，四名黑衣劲装武士直接朝着李善所在的房间冲过来，同时，更多的仆从和小厮也出来。

只不过，一个照面，十数名毫无防备的扈从，就被这些黑衣人斩杀。李善埋伏在门后，准备突袭这些黑衣人。

李善虽然只是李贤的侍读，可是大唐的文人与明清时代的文人是绝对不一样的，李善那也是可以骑马，也可以拿着刀子砍人的角色。

“咚！”

房间的门被撞开，一个青色的身影飞了进来，李善知道这人肯定不是黑衣人，急忙上前搀扶住对方，要不然，这一下，对方就会被撞进火海里。

青衣人马上认出李善：“李侍读？”

李善道：“高管事，怎么是你？”

高君明低声道：“贼人是冲着柳姑娘来的。”

李善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

长安，皇宫，立政殿内。

武则天面前，杨盈秀有些坐立不安。虽然杨盈秀在私底下认为，她不比武则天差，可是看着武则天的时候，她依旧被武则天强大的气场，压制得大气不敢喘。

李令月拿了一堆布偶一类的小孩子玩意放在杨盈秀身边：“这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

李令月一脸霸气地道：“这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未出世的小侄的！”

武则天非常满意地望着杨盈秀，越看越满意，到底是她为李弘亲自挑选的太子妃，这才跟了李贤多久？就有了身孕，如果不是贺兰敏之那个狗贼，皇长孙该出世了。

杨盈秀这才接过一堆玩偶：“多谢公主赏赐！”

武则天亲昵地抚摸着杨盈秀道：“这才一个多月，你自家要仔细些，这可是六郎的第一个孩子！”

杨盈秀咬咬牙道：“娘娘这话听着没意思，怀在我肚子里的，我身上的肉，却凭什么便是六郎一个人的孩子？”

杨盈秀其实心里也没底，跟着这个如同妖孽的婆婆打交道，没有八百个心眼子，根本就玩不转，或许是听得太多被人恭维的话，武则天反而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秀娘，你这张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这话在本宫这里说说就算了，将来……”

武则天虽然满意杨盈秀，可杨盈秀现在也成不了李贤的王妃了，除非杨盈秀第一胎可以生出一个儿子。

李令月搂着杨盈秀的胳膊，有些不满地道：“阿娘，六兄这段时间不见人，也不知道忙什么！”

武则天道：“六郎这几日不回来住，在忙正事，府中要差人送几件换洗衣物过去。”

杨盈秀道：“六郎的差事有眉目了？”

武则天点点头道：“门下省今日副署了诏命，六郎正式出任凉州大都督，凉州行军兵马大总管，左相姜恪出任行军兵马副总管兼长史，契苾何力和薛仁贵担任副总管，左相负责税改事务，薛仁贵负责军改事宜，六郎负责铸币事宜，太子领衔上下事宜，均由东宫决之，这一回，是真的名正言顺了！”

税改和军改，这两条武则天肯定是不碰的，任由李治去安排，她要碰的就是李贤负责的铸币事宜。

杨盈秀道：“凉州？这么说，六郎又要离开长安了？”

武则天点点头道：“如今大唐也是多事之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在长安安心养胎！”

武则天其实已经想好了给李贤找一个王妃，她虽然对杨盈秀比较满意，可是再满意也需要一个制约，武则天甚至已经想好了，给李贤一个韦氏女作为王妃。

这样一来，韦氏将来嫁到雍王府，肯定会看杨盈秀不顺眼，她们二人会斗起来，如果二人不斗，武则天怎么通过杨盈秀来掌握李贤？

杨盈秀抿着嘴，轻轻摇头：“六郎还太小，你们这是拿着六郎当傻子使呢！”

武则天微微一怔，淡淡地笑道：“秀娘，你想多了，六郎这个性子，根本就闲不住，要是真让他闲着，他肯定会憋出病来！”

……

雍王府，后院。

王方翼正在向李贤进言道：“殿下此番切不可再让了，让出税改事宜也就算了，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可是军改，绝不可让太子一手遮天。”

李贤正在练字，漫不经心地道：“军权不是本王可以碰的，太子也只是挂名而已，薛仁贵毕竟不是太子的人！”

王方翼道：“但薛大将军有意将女儿薛四娘，为太子昭容！”

李贤微微一愣：“薛四娘？”

李贤突然想起那个与她有两面之缘的薛四娘，可问题是历史上，薛仁贵有没有女儿他还真不知道，可问题是，薛仁贵并没有成为李弘的便宜岳父啊？

李贤摇摇头道：“不可能，当年侯君集正是因为与太子李承乾是姻亲，所以才能有了李承乾造反的底气，陛下还没有糊涂，怎么可能同意此事？”

王方翼其实也有私心，他想拿下薛仁贵负责的军改，军改这件事太重要了，李贤的军改核心，就是成立讲武堂，以校尉队正以上军官，进入讲武堂进修，培训合格之后，分配到各军府之中履职。

一旦负责军改，这不仅仅是政绩，还是资历，如果十六卫中基层军官都是自己的学生，那岂不是……

想想都让人激动！

王方翼接着道：“可他是支持太子的！”

李贤淡淡一笑道：“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父皇会看不明白吗？”

王方翼一怔。

李贤沉吟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大事不好！”

郭怀亮喘着粗气道：“明月楼，明月楼出事了！”

李贤急忙来到院子里，看着明月楼方向，天空一片赤红。

李贤急忙道：“怀亮，配马！”

“殿下，门下去就行了！”

王方翼纵身窜出数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