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明月楼，火势冲天。

这座明月楼以木质建筑为主，随着火势蔓延开来，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一发不可收拾。看到明月楼燃烧起了大火，契苾贞顿时吓坏了。

他是契苾何力的第三子，也是契苾何力的幼子，天生神力，弓马娴熟，脾气有点莽。前一阵子，因为契苾明踢了明月楼的大门，被明月楼讹诈了一千贯钱，这让契苾贞非常愤怒，扬言要找回场子。

只不过，无论是契苾何力，还是契苾明，都不让契苾贞去招惹明月楼，毕竟明月楼是李贤的产业。晚上，契苾贞与一群小公爷小侯爷在一起喝酒，喝到兴处，就提到了雍王李贤，因为李贤上书要改税，将大唐原来的税制，准备改成以人头收，属于李贤版本的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

所以现在的李贤，那是人人喊打喊杀，一群小公爷们也知道凉国府与李贤的矛盾，更知道契苾贞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果然三言两语刺激之下，契苾贞马上回府调集人手，他的本意就是抓住柳月儿，反向李贤勒索一万贯。

凉国公契苾何力是大唐的不败战神，纵横沙场三十多年，他身边的亲卫，更是百战悍卒，那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契苾何力是凉国公按照规定，可以拥有九十六名亲卫甲士，只有斩首十级以上的铁勒精锐，才有机会成为契苾何力的亲卫。

因此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挂着大唐的勋位，最差的，也是个飞骑尉，大唐行府兵制，军功授勋，一个飞骑尉，便是五顷地的永业田。

契苾贞从凉国公府点了二十四名亲卫，这些亲卫都是看着契苾贞长大的，在听到去明月楼抓一个女人，也没有人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契苾何力是大唐的凉国公，不败大将，在大唐也拥有着超高的特权，只要他不谋反，就算杀几个人，小意思。

就这样，契苾贞带着二十四名凉国公亲卫，顺利杀到三进院，依旧没有引起明月楼扈从的注意，直到明月楼突然起火，契苾贞就吓坏了，把明月楼的掌柜柳月儿抓了，让李贤拿钱赎人，李贤大概率会照办，到时候，他的父亲再去求李治，李贤也要给皇帝一个面子，不再追究此事。

计划很好，偏偏出了岔子。虽然李善一脚把烛台踢翻，很快就将大火烧了起来，因为大火整个明月楼都被惊动了，明月楼并不是普通的青楼，整个明月楼有四百多名各种肤色，各种种族的美女，光厨子就三十多人，还有丫鬟、仆从，更有不少护院，足足上千人。

如果算上客人，那就足足一千三四百人，随着大火熊熊燃烧，明月楼各个院子，各个房间，无论是客人，还是美女，或者仆从，一窝蜂朝着外面跑，明月楼大乱，再想找柳月儿已经不太可能了，这么多人，想要逆流而上，根本就不可能。

天生神力的契苾贞，哪怕寻常男子，七八个人都近不了身，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挤了出来，同样被挤出来的还有十数名凉国公亲卫。

契苾贞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撤退，只不过，他们在撤退的时候，发现两个人不见了，也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被挤散了呢。

看着明月楼火势起来，大量巡街武侯士兵，急忙前来支援。只不过火势已经失控，再想灭火已经不太可能，甚至为了防止火势蔓延，武侯以及水火衙役，只好把周围的房子拆掉，形成防火隔离带。

李贤来到明月楼的时候，就看着大街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拜见大王！”

巡街武侯统领硬着头皮来到李贤面前，李贤是雍州牧，名义上李贤也是长安府尹，所以这些武侯也归李贤管辖。

“怎么回事？”

武侯统领急得满头大汗，斟酌着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近来天气干燥，可能有醉鬼不慎打翻了烛火，引发了火灾！”

李贤问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这个暂时不知，还需要等大火扑灭！”

就在这时，李善、刘纳言还有高明君三人来到李贤面前：“大王！”

李善将明月楼遇到发生的事情，向李贤娓娓道来。

李贤皱起眉头道：“月儿现在何处？”

高君明躬身道：“半个时辰前，她去了明道堂！”

李贤沉吟道：“这是何人所为？”

现在李贤成了世家公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了，李贤反而不好判断是什么人动的手了，李善摆了摆手道：“我们俩抓了一个活口！”

不多时，被李长顺扛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劲装黑衣人，来到李贤面前，随着此人的蒙面的面巾被扯下来，现在的武侯统领惊讶地道：“多兰葛失尼？”

李贤望着身边的武侯统领道：“你认识此人？”

“认识，他是我们左武侯卫中郎将！”

李贤看着此人是黄白混血的特征，试探着问道：“他是突厥人，还是铁勒人？”

“铁勒族多兰葛部大人（意指部落里威望最高，权力最大的人）”

李贤瞬间想到了凉国公：“这么说，他是凉国公的人？”

“正是！”

李贤的脸色阴沉起来：“郭怀亮！”

“卑职在！”

“持本王令，率亲事府，前往凉国公府……”

李贤的话还没有说话，李善道：“大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李贤明白李善的意思，因为凉国公契苾何力对大唐有大功，一般的罪名，治不了契苾何力的罪，万一闹得不可开交，有损李贤的颜面。

李贤摇摇头道：“你此去凉国公府，请凉国公给本王一个解释，他的部曲，为何要火烧明月楼！”

“卑职遵命！”

郭怀亮在李贤门下，升官升得非常快，原本只是普通的亲卫，现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官升正五品典军。

原本雍王府典军李宝，是原宗正卿、左监门卫大将军，应国公李粲的三儿子，李粲出身陇右李氏丹阳房，李宝这货虽然是门荫出仕，却拿着李贤的俸禄，根本就不过来管事。李贤回长安之后，就把李宝赶出了雍王府，现在李宝出任襄阳折冲都尉。

李贤本来就想平调走他，只不过，李宝自己走了关系，他非但没有降级，反而官升两级，成为正四品武官，因为襄阳折冲府是上折冲府。

郭怀亮带着雍王府亲事府的十数名骑士，骑着战马，浩浩荡荡朝凉国公府冲去。

李贤此番还真不是冲动，好不容易抓住契苾何力的短处，他肯定要让契苾何力出点血，铁勒族是一个庞大的部落，仅次于突厥，契苾何力的父亲铁勒的特勤，这是仅次于叶护可汗和设的官职，世袭官职。

李贤想要在阿尔泰开采铜矿，就需要铁勒人的支持。

郭怀亮带着十几名亲兵直闯凉国府的时候，凉国公契苾何力已经睡下了，别看契苾何力快六十岁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习惯，早睡早起，每天习武，风雨无阻。

凉国公府中的奴仆们阻拦不住郭怀亮麾下的雍王府亲事府侍卫，不得已只好禀告凉国公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刚刚睡着就被吵醒，还带着起床气的他，面沉似水，瞪着郭怀亮道：“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郭怀亮躬身行礼：“凉国公有礼，末将雍王亲事府典军郭怀亮，奉雍王军令，前来请凉国公给雍王殿下一个解释！”

契苾何力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契苾明大吼道：“你他娘的算老几？”

郭怀亮望着契苾何力道：“雍王殿下，责问凉国公，您麾下的亲卫多兰葛失尼为何要到明月楼，杀人放火，雍王殿下何时得罪过凉国公？凉国公府三番两次找雍王殿下的麻烦？真当雍王殿下软弱可欺不成？若是凉国公不给雍王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你娘……”

契苾贞扬起拳头，朝着郭怀亮脸上砸去。

郭怀亮后退一步，一拱手：“凉国公，请恕末将得罪了！”

契苾贞天生神力，身手不错，七八个普通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当然，这只是普通人，郭怀亮能够成为李贤的亲卫，他也是凭借真本事的，雍王府的亲事府典军、副典军这样的高级官职，都是门荫子弟，过来充数的。

可是郭怀亮却是凭真本事上来的，在契苾贞一拳砸向郭怀亮的时候，郭怀亮不按常理出牌，他左手持横刀轻轻一扫，带着刀鞘的横刀，重重砸在契苾贞的小腿迎面骨上。

小腿迎面骨没有肉，疼是肯定真疼。

契苾贞疼得跪在地上，郭怀亮收起刀，一手抓起契苾贞的肩膀，一拳打在契苾贞的眼窝处，契苾贞痛得捂住眼睛，两名亲兵趁机将其摁住。

契苾何力看着郭怀亮，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郭典军，请转告雍王，看在契苾何力的面上，饶过犬子这一遭吧！”

郭怀亮道：“郭某可以不计较小公爷冒犯之罪，可雍王殿下治军，军法森严，怀亮不敢违令！”

说着，郭怀亮一挥手道：“走！”

郭怀亮等亲兵离开凉国公府大堂，退到门口，并且守在门口。

契苾何力阴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契苾明和契苾光摇摇头道：“阿爹，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契苾何力望着三儿子契苾贞惊惶失措的表情，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老三闯了祸，他大吼道：“我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了？”

契苾贞撇了撇嘴道：“阿爹这话，儿子却听不懂了。儿子晚间一直在喝酒，刚刚回来！”契苾何力呵呵冷笑：“你拿旁人都当傻子呀！当堂堂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雍州牧，一品亲王，岂是你们可以招惹的？你们翅膀硬了，我都已经不在你们眼里了。你如此肆意妄为，他若真的揪住你不放，阖族上下，谁能救你？”

契苾贞道梗着脖子道：“没有证据，他能奈我何？”

契苾何力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抡起手中鞭子，劈头盖脸地朝契苾贞身上打了下去，嘴里碎碎念叨：“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还真想让人拿到证据？让人将行刺亲王的罪名安上头来，弄一个满门抄斩、举族尽灭啊……”

面对这个幼子，契苾何力也非常心塞，这是他的老来得子，在四十五岁的时候生下的契苾贞，也是契苾何力的最后一个儿子，被其妻过分溺爱，尽些一些荒唐事。

契苾贞平时就没少惹祸，一般惹下来的祸事，他这个凉国公还有能力解决，可是现在，他想要住儿子，只能舍弃脸皮。

良久，契苾何力放下鞭子，阴沉着脸道：“备车！”

一个随从道：“主人，去哪里？”

契苾何力仰起头道：“雍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