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王勃其实跟王方翼很像，他们俩的悲剧，就是因为他们的出身，王勃其实也出身豪门，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小官，可是他的祖父王通却非常厉害，王通被后世列为五子。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文中子指的就是王通，王通的六部著作，《续书》《续诗》《元经》《礼经》《乐论》《赞易》，他的弟子姚义、薛收编辑的《文中子说》。《中说》系王通和门人的问答笔记；体仿《论语》敷衍成书。

王通是隋朝时期的大儒，当时名气非常大，不仅及门弟子多达千余人，还结交了许多朋友和名流，其中学生薛收、温彦博、杜淹等，友人房玄龄、魏征、王珪、杜如晦、李靖、陈叔达等均为隋唐之际历史舞台上的主要角色。

只是非常可惜，因为他的出身问题，太原王氏受到了武则天的打压，整个高宗一朝，包括武则天时期，太原王氏被收拾得非常惨，特别是王勃，这是上了李治和武则天的黑名单，太原王氏也不可能跟李治对着干，所以他过得非常苦逼。

如果说李贤还是从前的李贤，王勃还不敢找李贤替郑云娘赎身，可问题是，现在的李贤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李贤了，他是现在最富的亲王，拥有三十多万贯家产，花一千贯缘给郑云娘赎身，应该可以拿得出来。

果然，李贤听说老鸨说需要一千贯才能为郑云娘赎身时，并没有迟疑，直接让郭怀亮去操办。

王勃赶紧叫过来郑云娘，向李贤行礼：“云娘拜见大王！”

李贤看着郑云娘，微微一愣。

郑云娘到底是青楼的出身的女子，见多识广，看着李贤略微迟疑，就明白了李贤的意思，解释道：“大王，若论起姿色，妾身在这梅园只能倒着排，不过妾身弹的琴，在这洛阳城中却也是小有名气的呢！”

郑云娘的模样倒也不能说是倒数，只能算是一般，初看佟湘玉有八九分相似，年龄也相似，至少看上去，要比王勃王子安大上七八岁的样子。

郑云娘来到窗前的琴案前，缓缓坐下，神色庄重肃穆，开始抚琴。

琴声初时低沉悠远，如同深巷钟鸣，随之渐渐开始转为热情奔放，指法频繁变换，看得李贤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耳中全是如同梦幻般的琴音，那弦调似歌唱又似倾诉，时如低声细语，时如万马奔腾，随着琴音越来越高亢，琴声再度低缓了下来，这一次琴声中却充满了哀伤和缅怀的味道，似是一个女子在静静地哭泣，怀念自己逝去的情郎……

李贤对古代的琴曲，还真没有研究，不知道这是哪首曲子，不过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指法，显得非常高深。

王勃王子安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在案击上，合着拍子。

郑云娘的手指似乎开始僵硬，琴声渐渐转而艰涩，然而琴声却隐隐透出一股坚毅执着的味道，随着琴音再度转柔和。

李贤不自觉地也沉醉在悠扬的琴声中，他脑袋里不自觉地浮现一幕，男耕女织，儿女膝下承欢的和谐画面。

就在这时，郑云娘手掌轻轻拍在琴弦上，琴音再次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随着一阵剧烈的波动，琴音越来越显得肃杀冷峻……

李贤虽然不懂音乐，其实也明白，音乐也好，诗词也罢，都是一种情感宣泄的方式，这个郑云娘看着年龄不算太大，似乎经历过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就在这关键时刻，门外传来大喝道：“有活着的吗？爷来喝酒了！”

一名小厮上前：“哎呀，原来是小公爷来了，小人怠慢了，小公爷这边请……”

“滚开，你去把这个弹琴的给爷叫过来！”

李贤微微皱起眉头，在关键时刻被人打扰，他的目光望向门口，雍王府的侍卫立刻上前。

王勃压低声音道：“大王，听其声音，应该是郑国公之次子魏载！”

李贤微微皱起眉头道：“郑国公？魏相之子魏叔玉？”

王勃点点头道：“魏二郎年少轻狂，恃才傲物，还请大王莫要与其一般见识！”

李贤点点头道：“子安与魏二郎相熟？”

王勃摇摇头道：“其实不熟，念其是名臣之后，高看几分而已！”

“名臣？”

李贤想起历史贞观之治，如果说李世民雄才大略，贞观之治一半的功劳，其实是魏征魏玄成贡献的。他已经不算是名臣的范畴，而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神。

在封建时代，在李世民这样强势的皇帝面前，从贞观三年，魏征以尚书右丞，检校秘书监，参预朝政，成为大唐宰相之一，在担任宰相十几年的时间内，他屡次顶撞李世民，开创了封建时代的政治先河。

李贤也有些感叹，如果李治能有一个魏征这样的名臣，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事实上，除了李世民和魏征之外，这样的搭档配合，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贤望着王勃道：“只是名臣吗？”

王勃微微一愣，不解地望着李贤。

李贤也在感叹，哪怕聪明如王勃，依旧难以理解魏征的伟大，隋唐时期创立的三省六部政治架构，这个制度运行了一千三百多年。西方所谓民主制度，包括英国的两院制度，其实都是三省六部制度的变种。

这是文明的发展，这也是大唐文化的魅力。只有在魏征担任门下省侍中的时候，可以很好的执行门下省的职责。因为门下省有最大的权力，可以驳斥圣旨，封还奏折，权力其实比皇帝还大。

姜恪现在的职务，与魏征在贞观七年一样，同属门下省侍中，为门下省长官，也是当朝左相，可问题是，李治发布的圣旨，姜恪一般不敢封驳，奏折他最多只敢压一压，绝对没有承担门下省的作用。

魏征没死之前，李世民从来没有犯过错，魏征死后，李世民其实汉武帝一样，前半生英明神武，后面昏庸。

李贤望着王勃道：“子安，皇帝制敕，开篇便是‘门下’二字，这是何意？”

王勃一阵踌躇，最终答道：“中书门下，总统百官，呈章承制，不经门下，旨不得出，此乃宰执天下之制，制敕开篇便是门下，是天子总百官治天下的要义，也是指诏书所指向的目的乃是中书，是圣旨发出之后到达的第一个官署……”

李贤听着王勃的话，不免有些失望。

王勃的才气，都集中在他的诗文上面，作为太原王氏子弟，居然连最基础的政治运转流程都不熟悉，怪不得他一辈子仕途不顺。

不是有意压制，而是他真没有这个本事。

李贤很快就想到了同样有才的徽宗皇帝，他创立瘦金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偏偏当皇帝当得一言难尽。

李贤长叹道：“时间不早了，本王要回府，子安也跟本王回府吧！”

“谢大王！”

王勃望着郑云娘道：“云娘，咱们一起走吧！”

郑云娘却摇摇头道：“子安，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妾身还要收拾一下！”

李贤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起身离开。

等李贤带着王勃回到雍王府的时候，李令月还没有睡，她抱着胳膊，一脸生气地道：“六兄，回到长安，我要告诉阿娘，你居然去青楼，还替一个妓子赎身，花了一千贯，一千贯可以买五十个新罗婢！”

新罗婢是大唐的三宝之一，三宝首推昆仑奴，因为唐朝人少，昆仑奴是稀缺的资源，这个时候的昆仑奴，奴性实足，老实听话，让干八个时辰活，他们不敢偷懒，这是被驯服的好奴隶，而且大唐禁止唐人之间的奴隶买卖，昆仑奴不在此列。

一个昆仑奴最次也是八千钱，相当于一头牛的价格，不少西域胡商把昆仑奴当成脚夫运到长安，卖给唐朝贵族。菩萨蛮和新罗婢，都是美女，特别是新罗婢女，她们性格温顺，举止乖巧，特别听话，跟现在的“菲佣”差不多。这样的女子，做婢女非常适合，而大唐的王孙公子们，也非常愿意多找几个新罗婢伺候自己。

李贤苦笑道：“又不是我买的，这是为王子安赎身的！”

李令月不悦道：“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弄点好吃的，否则我告诉阿娘！”

李贤淡淡地笑道：“好说，好说！”

李贤来到洛阳，自然不需要自己亲自下厨，传说中的洛阳水席二十四道菜，起源就是在唐朝，至于是不是牵强附会，李贤也不知道了。

李贤让人去找会做洛阳水席的厨子，这事王勃自告奋勇：“大王，门下知道有一家，非常有名！”

“甚好！”

王勃虽然落魄了，可是他毕竟是太原王氏出身，世族豪门，论起吃喝玩乐，人家才是专业的。

翌日一大早，王勃带着四名厨师来到雍王府，当场给李贤表演水席的制造过程，这四名厨师也有分工，其中两名厨师负责冷菜，两名厨师负责热菜，

李令月看着厨师把萝卜雕刻成牡丹的样子，大感惊讶。

可惜，王勃却有些心不在焉，按照昨天的约定，郑云娘应该一大早就离开梅园，来到雍王府，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巳时四刻，二十四道洛阳水席已经全部做好二十四，仅剩四道热菜，却依旧没有听到郑云娘回来的消息。

王勃心里开始急了，王勃找到郭怀亮，请他派人前往梅园看看怎么回事，过了三刻钟，也就是午时一刻，洛阳水席全部完成。

李令月兴奋地问道：“可以吃了吗？”

“再等等吧！”

李贤笑道：“等郑云娘过来，咱们就算给她接风了！”

李令月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马蹄声响起，一名亲事府的侍卫急忙来到王府，向王勃走来：“王三郎，出事了！”

王勃心中隐隐不安：“什么事？”

“梅园出了命案，据说凶手就是郑云娘！”

王勃大急：“云娘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成为杀人凶手？”

李贤听到郑云娘成为杀人凶手，心中也是一紧，大唐的律法，对于勋贵是非常友好的，对于李贤这样的勋贵来说，杀人其实不算什么大的罪名，哪怕是王勃，问题也不大，他在历史上也杀过人，只是被褫夺官爵而已。

可问题是，轮到郑云娘这样的贱籍，那就不友好了，惩罚会非常严重，因为她是贱籍，一旦杀手证据确凿，最轻也要偿命，除非特赦。

李贤道：“配车，本王要去看看！”

两世为人的李贤非常清楚，监狱那个地方，对于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相对而言，唐朝的监狱还算人性化，比起其他朝代而言，有了身份与性别，对狱囚实行分类、分押、分房管理，如果是明宋，那就完蛋了，根本就没有性别区分，可想而知，一旦进入监狱，会发生什么。

当然，唐朝的监狱虽然区别男女，可问题是，郑云娘还是贱籍，一旦收押，只能放在最差的监狱之内，那里空气污浊，一片漆黑，什么蟑螂、老鼠、蛇虫都有，别说女人进去，就算是男人进去，不死也会被吓得神经不正常。

李贤愿意出面，王勃心中大喜。

等李贤来到梅园的时候，官差已经开始封锁现场。

一名身穿青色官服，戴上软脚幞头的中年官员躬身行礼：“洛阳县尉魏元忠，拜见大王！”

李贤道：“为何阻拦本王？”

魏元不抗不卑卑地道：“大王，请恕卑职无礼，昨夜园中发生命案，卑职职责在身，理当查察，还望大王海涵则个！”

李贤点点头：“你不必客气，却不知死者是何人？”

“死者是司农少卿张光辅公三子张允载！张三郎乃忠良之后，昨夜被人以利刃刺死于梅园内……张光辅公干臣之名，在洛阳已是妇孺皆知，如今其公子遇害，卑职忝为洛阳尉，总要给黎庶一交代待！”

李贤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魏元忠道：“凶手是郑云娘……”

听到这话，王勃顿时急了，他正准备说话，李贤淡淡地道：“你有证据吗？昨天本王替郑云娘已经赎身，为何还要亲手杀人？你为何如此笃定郑云娘就是凶手？”

魏元忠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

李贤有没有为郑云娘赎身，这事其实很重要，这说明李贤重视这个郑云娘，同时也可以理解为，郑云娘没有了杀人的动机，李贤为她赎身，梅园里的老鸨和东家肯定知道，这事也容易查出来，如果是假的还好，就怕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难办了。

查案子，如果判案子，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真相其实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