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甘露殿内,李治狠狠抽了李弘一巴掌。
李弘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阿爹,你打我……”
李治愤愤地道:“朕打死你,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弘看着李治如此生气地模样,急忙解释道:“阿爹,就算是要死,您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李治气喘吁吁地道:“你干得好事……”
李弘咬咬牙道:“儿臣犯了什么错?”
“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不知道?”
李治的一脸冰冷地道:“朕给你提个醒,洛阳……”
李弘苦笑道:“儿臣刚刚接到消息,六郎在洛阳遇刺,不过此事与儿臣无关,真不是儿臣派人做的!”
李治道:“敢做不敢承认?那你告诉朕,你麾下的郑叔方,现在何处?他麾下率领的五十余名东宫率卫,现在何处?”
李弘被栽赃,栽得非常瓷实、
也不怪李治这么不小心,事实上,李弘有动机,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麾下的东宫左率卫郑叔方率领五十余骑,不在长安。李贤遇刺的三天前,郑叔方率领五十人离开长安。
要说巧合,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李弘道:“郑叔方前往洛阳了,不过他肯定没有谋刺六郎,我……马上让郑叔方回来!”
李治缓缓吐了口气:“不出意外,郑叔方已经死了,被人灭口!”
长安皇宫立政殿内,武则天听着太子被叫进甘露殿内,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自己则用手指叩击着桌面,皱着眉,沉吟着道:“此事不可能是太子干的!”
叶红衣道:“不是太子干的,还能是谁?”
武则天才没有心情给叶红衣解释这个问题,她如果懂,那就是懂,不懂的话,那就真没有必要去跟她解释。
果然,明崇俨道:“陛下既无废太子之心,太子也不会那么蠢,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杀雍王,断了前程和生路。”
明崇俨加重了语气道:“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太子的日子很不好过,东宫上下也不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对雍王殿下下手的!”
叶红衣:“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明崇俨冷笑道:“雍王得罪得最狠,最不希望雍王殿下推行新政的是谁?”
叶红衣咬牙道:“他们……他们好大的胆子,好狠的手段!这样做,他们就不怕诛连九族吗?”
明崇俨忧心忡忡地道:“刺杀从来都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个环节,更狠辣的手段只怕还在后面……我们得早作准备啊!”
武则天揉着额头地道:“崇俨先生,本宫现在该怎么办?本宫现在脑子很乱,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武则天其实并不是真没有主意,只是她现在并没有想好,要不要跟那些人发动决战,事实上,武则天心里真没有底。
明崇俨叹了口气道:“娘娘,这一次他们动了桌下的肮脏手段,上不了台面,恰恰说明,他们在桌上无招可出了!”
武则天的神情狠厉:“本宫不管他们有招还是没招,既然敢玩这种手段,本宫必须要还以颜色!”
武则天手中虽然没有世族门阀圈养的那种死士和刺客,不过弘农杨氏肯定有,一个女婿半个儿子,她让杨氏出手反击。
武则天虽然并没有幕后黑手的直接证据,可事实上,这种事情,不需要证据,仅仅有一个怀疑的方向就差不多了。
李贤因为税改问题得罪了天下世族门阀,那些世族门阀喊打喊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李贤出了事,就是他们做的,哪怕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他们做的,可是武则天认为是他们做的,这就足够了。
明崇俨带着一丝惊慌地道:“万一雍王有什么不测,这可怎么办?”
“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崇俨明白!”
明崇俨离开立政殿之后,武则天并没有停留,马上让人给许敬宗送了一幅画,这一幅画是武则天自己画的。别看许敬宗现在致仕了,可要论阴人,许敬宗其实比李义府还要厉害。昔日,秦王八府十八学士,许敬宗并不是智谋最出众的一个,可是,许敬宗却是最毒一个人。
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褚遂良,其实都是栽在许敬宗手里。
……
洛阳,雍王府,月色皎洁,天地间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上去清光流离,远处却看不真切,房舍之间也是一层层暗影像是暗色波涛。
杨盈秀迈步走到距离后院的浴室前,冲着替身丫头翠儿道:“让我一人在房里安静片刻……”
翠儿躬身道:“娘子,您是双身……”
“少废话!”
杨盈秀进入这间浴室,虽然一时适应不了漆黑的环境,还是能感觉到熟悉的男人气息。
李贤此时正泡在热水池子里,他原本应该受到重创的腹部,却不见任何伤口。
杨盈秀来到池子边,坐在木质的靠背椅上,望着李贤,一脸担忧地道:“六郎,你这么玩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李贤淡淡地笑道:“杀手又不是我自己找的,许他们派人杀我,不许我将计就计吗?”
李贤是一个非常怕死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也幸亏他保下了侯云娘,并且收留了侯云娘,这让原本在雍王府吃闲饭的侯云娘,意外发现雍王府周围出现了不少盯梢的眼线,这就引起了侯云娘的警觉。
李贤当时就决定将计就计,他就利用王府侍卫林景中,林景中的身材与李贤有八九分相似,长像却完全不一样。当然,侯云娘会易术容,能够把林景中易容成李贤的样子。再怎么易容,李贤与林景中还是不一样的。
只要是太熟悉的人,还是可以发现二人的不同之处,只不过普通人像发现李贤与林景中的区别,那还是非常困难的。
好在整个洛阳城,见过李贤的人不多,李贤让林景中穿着自己的衣服,借着杨盈秀的掩护,外人根本就无法靠近林景中。
李贤淡淡地道:“秀娘,你心里是清楚的,我的位置非常微妙,陛下还是想把皇位传给太子,现在对太子的打压,不过是陛下恋栈不去,不愿意在自己死之前就当个给架空的太上皇!”
李贤叹了口气。
有些事,很多人都看得明白,李治精力不济、日见衰老,但是他不甘心朝中大权在他死之前就早早都落给素有野心、父子间又有隔阂的太子李弘,他这些年才想着让皇后武则天替他抛头露面,使得局面始终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也是太子李弘对武则天犹为敌视的缘故。
李治一日不放权,但不代表李弘就有一天的耐心,虽然李弘不大可能做出弑父夺权的丑事出来,但是只要将武则天这颗钉子拨掉,李弘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有把握逼着让他老子去当个“太上皇”。
杨盈秀道:“你真是跟以往大不一样啊,变成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主。你说你,万一……”
李贤不以为然地道:“万一怎么?”
杨盈秀道:“你可知动手的人……”
“无论是谁动了手,我不会跟他们客气!”
李贤借着这个机会,准备把水搅浑,水浑了,才好摸鱼。李贤曾经想过,自己就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可问题是,这个想法是非常天真的,大唐不像明朝,也不像宋朝,武则天后面就会滋生当皇帝的想法,她也会利用酷吏。
那些酷吏为了投武则天的喜好,无论有罪没罪,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李贤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就趁着武则天现在还没有想当皇帝,李贤的年龄也不大,可以夯实基础,以应对将来错综复杂的局面。
……
洛阳县衙,李鄂这个县令现在感觉头大如斗,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贤居然会被刺杀,摆在明面上的刺客,包括八名活口,现在都被郭怀亮关押在雍王府的地牢之中。
但是十一具尸体,却交给了李鄂这个县令。
魏元忠经过两天一夜的勘察,基本上弄清了这十一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可以是看着这些尸体,魏元忠也头疼不已。
“元忠,你怎么看?”
李鄂看着现在的这十一具尸体,这十一具尸体,其中四具是被雍王府侍卫的弩箭射死,他们都是洛阳城有名有姓的城狐社鼠,这些人多少有些面子,也非常容易调查。
魏元忠道:“死者之一叫单逢春,他是洛阳城中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在黑道行会中素来有“小孟尝”的名号。”
李鄂自然知道小孟尝单逢春,在他控制下的河洛布庄乃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布庄,这个布庄的绸缎从来不向平民百姓出售,除了向达官贵人们送礼行贿之外,到这个绸缎庄中来购买丝绸的大多都是洛阳地方上各行各业的商家买卖,从做粮食生意的到开客栈的,从木器铁匠到青楼妓馆,三教九流几乎没有不买河洛布庄丝绸的商户。
如果哪家买卖商户在本月下旬以前没有购买河洛布庄的丝绸或者是购买的量不够,那么不出月底,这家生意铺户就会遭到地痞流氓的滋扰和攻击,轻则损失财物,重则伤及人丁。
在多少次上告无门之后,洛阳城中的买卖铺户逐渐都适应了这个潜规则,咬着牙硬着头皮以上千钱一尺的价格购买河洛布庄的绸缎。
李鄂在调任洛阳县令的时候,这个小孟尝单逢春已经在洛阳混了好几年,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官员,李鄂并不希望在自己的治下,还有一个地下系统,所以,上任以来,就想着收拾收拾这个小孟尝单逢春。
只是李鄂这边刚刚准备动手,原集贤馆大学士,周国公贺兰敏之就亲自上门,给李鄂送了一百匹河洛布庄的绸缎,虽然没有直主,要李鄂高抬贵手,用意不言自明,想到贺兰敏之背后的人是李治,李鄂自然也没有对单逢春赶尽杀绝。
更何况,这个单逢春也非常会做人,他现在是坐地收保护费,也没有人反抗他,洛阳城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动荡,双方相安无事。
李鄂道:“这个单逢春背后的人是谁?”
魏元忠叹了口气道:“他背后的人可多了,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官员勋贵,只要找单逢春办事,他基本上从来不推辞,能办就办,不能办也想尽一切办法去办,他在平衡各方关系上,算得上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背后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就连下官,在他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李鄂道:“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涉入这样棘手的案子里?他不可能不知道雍王的身份,更不可能不知道,谋刺雍王的后果!”
魏元忠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奇怪之处,按说以单逢春的为人,别说让他刺杀雍王府,就算是让他得罪雍王府的人,他也不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鄂苦笑道:“这里面肯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
魏元忠道:“除非是,有人让单逢春出手,他不敢得罪对方,不得不做,所以,他才亲自出手,然而,小孟尝单逢春麾下八虎十三杰,却一个也没有露面!若是八虎十三杰全面出动,雍王殿下的侍卫,恐怕还真占不了多少便宜,他麾下的八虎个顶个都是好手!”
五年前的时候,还曾经有过外来势力不买单逄春的帐,来自京兆张氏马队,携带三百多匹西域良好,运到洛阳出售。
京兆张氏虽然不及京兆韦氏。京兆杜氏,也是关中豪门,便没有理会河洛布庄,结果单逢春便组织了一百六十多个破皮无赖到洛水码头,张氏六十多名扈从,其实生擒,三百多匹良马也被缴获,最终逼得京兆张氏负责押运马匹的管事奉上了一百万黄澄澄的铜钱才算罢休。
李鄂想了想道:“柿子捡软的捏,单逢春死了,他麾下的八虎十三杰还在,把他们全部抓了,一个一个审问,把单逢春身后的人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