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长安太极殿,甘露殿内。
殿里打得天翻地覆,动静传到了外面,刘仁轨、薛仁贵、李敬玄等人站在殿外,面面相觑。
李敬玄望着殿内的动静,有些担忧地道:“这……这……得劝劝吧?”
李敬玄的话音刚刚落,秦浩信捂着脑袋,狼狈地退出殿内,不用问,他肯定被李治用茶盏,砸得头破血流。
刘仁轨和李敬玄对视了一眼,两人迈步往里走,却被薛仁贵伸手拦住。
薛仁贵眼神严厉,望着二人道:“李家人的私事,外人管得了吗?不要脑袋了?”
薛仁贵叹息了一声,硬着头皮进入大殿。
此时的甘露殿内,一片狼藉。李治与李弘父子之间上演了全武行,李弘这个太子面对李治的殴打,虽然不敢还手,却只能逃跑,结果……
终于,甘露殿内恢复了平静,李治喘着粗气,他看着薛仁贵来到殿内,薛仁贵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李治。
李治望着李弘道:“五郎,你不成了,这些年太子当得你身娇肉贵,身体都虚得不成了……”
李弘此时非常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偏偏挨了一顿揍,李治揍他的时候,可真没有留手,李治虽然身体不好,可是他因为肥胖,力气却不小。
李弘只好顺着李治的话道:“儿臣以后一定要加强锻炼!”
“趴下!”
李治取出药膏,亲手为李弘的伤口上吐沫着药膏,可别说这些药膏敷上,清凉之余还有火辣辣的痛。
“行了,你回去吧!”
“谢父皇!”
李弘离开甘露殿,却没有直接返回东宫,则是坐着马车,悄悄出城。
李弘的屁股上挨了李治两鞭,这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李治使用的铁鞭,还是鄂国公、并州都督、司徒尉迟敬德的备用兵器,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老是做噩梦,后果让秦琼与尉迟恭二人守在宫外,李世民这才睡得非常安稳。
当然,尉迟恭和秦琼也不可能天天守在宫门外,所以就留下了二人的兵器,其中就包括尉迟恭的铁鞭。这支铁鞭乌黑镫亮,即使长时间不去碰它,也不会生锈。
可问题是,这支铁鞭打在身上那是真疼,李弘趴在马车里,他非常生气,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威信却化为灰烬,叫他如何堪对?
李治亲自动手揍李弘,还真不是因为冤枉了李弘刺杀李贤,因为本身李弘就该被收拾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弘派人行刺李贤,可是却有直接证据证明,李弘在私下里养兵。
这才是李治真正动怒的原因,李弘私下养私兵,并不是这两年才开始的,早在五年前,李弘就开始蓄养私兵,只不过这支私兵,也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敛财。
李弘这个太子也需要用钱笼络人心,可问题是他这个太子论俸禄,其实还没有李贤这个亲王拿得多。
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的,李弘麾下的东宫左率卫郑叔方,就给李弘出了一个主意,在咸阳县境内的渭河河畔,设立了一个草市集,经过多年发展,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交易市场,这个叫河口集。
河口集成了远近闻名的骡马交易市场,每个月光税金就可以收取八百余贯,依靠着这些税金、还有河口集店铺的出租金,李弘不仅养了三百余名私兵,每年光从河口集这边的收入就多达八千余贯,这可比一个普通的县城收入还要多。
李治对李弘一直没有问,那是因为这支私兵,装备很差,而且从来靠近长安,李治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弘坐着马车,寒风里隐隐传来风铃声,叮当作响,踏过石板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谢叔方躬身道:“殿下……”
李弘在挨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弄死李贤,可是现在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李治既然知道郑叔方在做什么,那么河口集恐怕也漏了。
李弘想了想道:“叔方!”
“门下在!”
“马上回河口集,把河口集遣散!”
郑叔方不解地道:“殿下,为何要遣散?”
“这里漏了!”
郑叔方赶紧道:“门下明白!”
河口集的事情,可大可小,问题是就怕有心人给太子上眼药,每年八千多贯钱的收入虽然不少,可问题是,真上纲上线,问题就大了。
李弘被李治吓得赶紧遣散了河口集的私兵,还有这个唯一的财源,李弘自然是非常心疼。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治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
李治望着秦浩信道:“你是说,刺杀六郎的人,总共有四伙?”
“没错!”
秦浩信道:“其中之一就是洛阳地面上地痞,为首之人绰号小孟尝单逢春,单逢春背后的人,就是周国公武承嗣……”
不等秦浩信说完,李治极为愤怒地道:“真当朕的刀,杀不得人了吗?”
秦浩信接着道:“陛下,这个周国公武承嗣其实只是表面上的人,他送了单逢春一万钱,按说这个价钱,可请不动单逢春……更何况,真正刺杀雍王的人是侯宁!”
“无法无天!”
……
洛阳鼓楼大街,有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这座宅子就是单逢春麾下八虎之首高宗庭的外宅,马蹄声骤然响起。
只见大街上十几匹快马,正在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正是八虎之首的高宗庭,他身后则是十数名手下,他们手里挥舞着在太阳底闪耀雪亮寒光的马刀。
高宗庭家有悍妻,其宠妾顾氏在家里的时候,被收拾得非常惨,无奈之下,高宗庭只好购买一座宅子,将顾氏养在外面。
可是偏偏顾氏在鼓楼大街的消息,还是被其妻苗氏得知,苗氏带着十几名家仆来找顾氏的麻烦,以苗氏的脾气性格,那是要出人命的,更何况,现在顾氏刚刚为高宗庭生了一个儿子。
这十多匹快马马蹄踏在冰土上惊如奔雷,也惊动了坊里,只见陆陆续续的有二十坊丁出来,紧盯着冲来的十多匹快马严阵以待。
高宗庭朝着这些坊丁大吼道:“不想死的滚蛋!”
坊丁其实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按照排班出身执役,平时维护治安尚可,让他们跟悍匪拼命,显然是难为他们了。
高宗庭非常满意这些坊丁的态度,他们让开,高宗庭直接冲进宅子里,由于这是一座小型的三进院,高宗庭直接跳下马,朝着宅子里面跑去。
让高宗庭非常意外的是,他跑到二进院,距离后院主房还有十数步,却没有听到任何喊打喊杀的声音,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
高宗庭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扭头就朝门外退去。
几名喽喽问道:“大郎……”
“快跑!”
就在这时,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响起,这是弩机上弦时的声音,只见层脊上突然出现数十名弓弩手,一支支锋利的三棱箭,正准着院里。
高宗庭望着这些锋利的弩箭,顿时感觉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高大郎,放在兵刃!”
魏元忠从主房里出现,他身边就是十数名衙役,他虽然接到李鄂的命令,要擒获单逢春手底下的八虎十三杰,可问题是,这八虎十三杰可不好擒,他们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特别是高宗庭,他本身就是府兵出身,还做过旅率。
参加过东征高句丽,要实战经验有实战经验,要武艺有武艺,一般人,七八人近不了身,普通衙役还真抓不住他,就算抓住了,也会出现很大的伤亡。
魏元忠就故意设了一个计策,先是利用高宗庭之妻苗氏善妒的性格,故意将顾氏的消息泄露给苗氏,苗氏得知顾氏不仅被养在鼓楼大街,还给高宗庭生了一个儿子,当时就爆炸了,马上带着人过来找顾氏的麻烦。
魏元忠却早早在顾氏的私宅里藏着,他带着衙役生擒了苗氏以及十数名仆从,专门等着高宗庭到来。
高宗庭自己知道自己家的事情,魏元忠既然敢抓他,说明他的靠山已经倒了,当初单逢春要派人收拾李贤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的。可单逢春告诉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们这种混在阴沟里的老鼠,本身就见不得光,可以收拾他们的人太多了,他们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单逢春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他决定用自己的命,来做这件事,他故意没派手底下的好手,而是派了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闹出动静以后,单逢春其实是明知是死,还是拿着刀冲向雍王府的侍卫。
高宗庭看着魏元忠这个阵势,那是不肯善了。
高宗庭急忙往后退。
“咻咻咻……”
屋脊上的那些弓弩手,马上朝着众人射死,其中几名喽喽连后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杀在当场。
一阵箭雨落下,高宗庭身边的十数人,此时仅剩四人还活着。
“快跑!”
高宗庭身边的心腹小五胸口就被射中一箭,锋利的弩箭,毫无迟滞的穿透了小五的胸口,箭镞从他的胸口射入,从他的后背射出。
“投降,投降,别打了!”
高宗庭知道自己这样的人,面对衙役,还有还手之力,面对弓弩手,那是必死之局,他们没有铠甲,也没有盾牌,在弩机面前,只能被虐。
“当啷!”
高宗庭手中的横刀扔在地上,几名衙门上前将高宗庭抓起来,直接给他上了六十斤重的枷锁。
魏元忠大手一挥:“都带走!”
随着魏元忠刚刚离开顾宅,却在这时,马蹄声响起,他看着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各有十数匹快马朝这边奔来,马背上皆佩有弓袋、箭囊。
魏元忠都觉得心凉了半截。这十数名骑士,从马背拿出比骑弓长了三分之一的硬弓,交替对着那衙役“嗖嗖嗖”攒射。
大约各自射了半袋箭,二十多名衙役身上各插了五六箭扑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血流了一地。
魏元忠一把薅住高宗庭的衣领:“你倒是有种!”
高宗庭急道:“魏县尉,我不认识他们……”
“咻……”
一支箭飞向高宗庭,直射他的脖子。
魏元忠挥刀斩向这支箭:“想杀人灭口?”
高宗庭倒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魏元忠满脸愤恨,这二十多名衙役惨死,那些弓箭手的站位非常刁钻,不时的朝着他们这些人射箭,却没有主动进攻。
魏元忠微微迟疑,要知道这可是在洛阳县,这里的情况肯定会有人报官,他们反而不着急,这非常反常。很快,魏元忠就明白了过来,这些人只是其中一路,后面从屋脊上刚刚下来的弓弩手,还没有来到及支援,纷纷中箭,惨叫声连连。
魏元忠苦笑:“完了!”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声传来。一名马背上的弓箭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着就不动弹了。
魏元忠看清来人,正是洛阳县令李鄂身边的扈从。
这名扈从叫徐善功,李绩的本家族人。
徐善功一刀出手,不再保留,他翻身上马,策马冲向另外一名弓箭手,对手反应过来,朝着战马的马脖射出一箭,战马中箭倒地,徐善功的刀,也劈中对方的胸口。
此时的徐善功仿佛虎入羊群,冲进这群弓箭手阵中,刀刀见血,非死即伤,魏元忠这才指挥着幸存的衙役和弓弩手,朝着这群悍匪杀去。
战斗开始得匆忙,结束得迅速。
高宗庭被押往县衙。
李鄂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十数名衙役受伤,魏元忠苦笑道:“明府,这下捅了马蜂窝啊!”
李鄂咬咬牙道:“好胆,看来这些人还真不怕死!”
魏元忠道:“高宗庭,谁指使你们刺杀雍王殿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宗庭道:“李县尊,魏县尉,二位莫要为难我了,我要是多说一个字,我全家老小,一个也跑不掉!”
李鄂点点头道:“也是,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本县的能力范围,元忠,整理一个卷宗,咱们上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