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侯云洁牵着一匹红色的骏马,沿着街道缓缓地走着。在她的身后,则是女扮男装的侯云娘。
侯云娘是来跟侯云洁告别的。
这些天侯云洁一直生活在雍王府,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她的心正在悄然改变,她最羡慕的还是侯云娘,因为侯云娘可以在雍王府生活,她现在很想留下来。北地侯氏虽然早已风光不在,可问题是侯氏一门的家规却非常多。
无论是吃饭,说话,都要非常小心,可雍王府却不一样,在这王府里,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泣,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个丫鬟,在每个月那几天不舒服的时候,也可以享受特别的照顾。
侯云娘可以想弹琴就弹琴,想出去逛街,就出去逛街,根本就不像侯府。那里有一股莫名的压抑,让人难以呼吸。
在红线堂那里更不用说了,那里其实就是一个魔窟,生活着一群疯子。
在雍王府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做完自己的事情,哪怕躺在屋里睡觉,或者是李贤眼前玩耍,也不会有人过问。事实上,很多时候,李贤就喜欢看着府里的小丫鬟们做游戏,也喜欢看着府里的仆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李贤对王府里的仆从划分了等级,但是这个等级却不属于压迫,而是拿月俸的标准,哪怕是浆洗衣服的粗使丫头,干得时间长了,工作态度好,收入也多增加,哪怕是管事,如果态度不好,工作不出力,也会被降薪,甚至是被免除职务。
大唐不是一个公平的地方,但是雍王府却是大唐最公平的地方。
侯云洁回头,望着侯云娘道:“云娘,你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要想着背叛雍王殿下,侯府不值得!”
“姐姐,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一次回去,就算大伯不好意思剥你的皮,叔公也会将你的皮剥掉……”
侯云娘叹了口气道:“姐姐,你留下来吧,我去求雍王殿下!”
“不行,跟我们侯府讨生活的人还有很多,他们都是无辜的!”
侯云洁也没有跟侯云娘说,她现在的心思已经放在了李贤身上,哪怕她是一个侏儒,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在看自己的时候,也仿佛在看自己是怪物,唯有李贤看向侯云洁的时候,把她当成正常人。
这是因为李贤对于像侯云洁这样的侏儒见得多了,在后世李贤所在的那个时代,全国侏儒加在一起超过八百万人,这是一种由多种原因导致的生长激素分泌不足,进而导致身体发育迟缓的疾病,其发病率约为3.34/10万。
侯云洁自从记事起,一直没有得到的尊重,在李贤这里反而得到了,李贤并非是为了从她嘴里获得情报,李贤对她的尊重是体现在不经意间,这才让侯云洁感动。
“本家(家主)这些年越来越固执,他听不进劝言,这一次他把侯氏一门带进了深渊,我回去以后,就想办法带会众先去长安,将姑母他们接出来一起去长安避难……”
“真的?”
侯云娘不加掩饰的欣喜道:“你能将这些事都做好?”
“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好的?”
侯云洁反问道:“你可别忘了,红线堂有一半都是我的学生,不过,你最好能让雍王殿下派人接应一下,若是被本家发现,我们这些逃不出来!”
“那你就不担心我北上会有危险?”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侯云洁抓紧手里的腰刀,有些女子少见的刚烈性子,说道:“我恨不能也是男儿身呢,功名马上取,绝对不会搞歪门邪道!”
……
雍王府暖阁里,杨盈秀似乎有些想着凉,她现在非常怕冷,哪怕披着厚厚的皮袍,脚边放着火盆,依旧感觉手脚冰凉。
杨盈秀也闻不得炭气,有火盆她就会咳嗽,这让李贤非常担忧,非常可惜,雍王府的很多房屋都是木质结构,无法改造成火墙,无奈之下,李贤只要找工匠在后院的倒座房进行改造。
经过改造的倒座房形成了内外两道墙,两墙之间烧起石炭,随着温度升高,倒座房里的温度也开始升高。
李贤感觉到屋里的温度至少在二十五六度,这才让人把杨盈秀请过来。
杨盈秀进入房间,目光开始搜索起来。
“你找什么?”
“火盆在哪里?”
“这里没有火盆,只有火墙!”
李贤淡淡地笑道:“你可以放心在这里住下,绝对不会受到炭气的困扰!”
杨盈秀道:“六郎,你真是……堂堂亲王,天天挖空心思整这些事……”
李贤淡淡地笑道:“那我该做什么?治理国家,有陛下,有太子,哪里轮到我,我现在就想好好活着,享受生活!”
杨盈秀道:“你就这么任由月儿胡闹?”
“你是指针对定远镖局?”
李贤淡淡地笑道:“这怎么能算是胡闹呢?柳月儿此举甚得我心,定远镖局背后的侯氏贼心不死,他们既然想给别人当刀,这柄刀子杀别人,我不管,可是刀子砍到我身上,你总不能不让我反击吧?”
杨盈秀死死的皱着眉,明显有些不悦。
李贤道:“这把刀出鞘了,天下要乱了!”
杨盈秀当即毫不客气的回呛道:“六郎,红线堂刺杀你,当是有苦衷的!那些世族门阀,拿捏着他们的命脉,他们反抗不得,我不是说不让你反击,而是认为,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那些人,可不止一柄刀!”
“那我更要让他们知道,给他们当刀的下场!”
李贤冷冷地道:“以前我孑然一身,我自然不怕,现在有了你,还有孩子,我怕,因为我怕,所以必须要狠,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杨盈秀苦笑道:“你就算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打上门去不成?”
“那就打!”
杨盈秀苦笑道:“杨氏也非铁板一块,人心各异!”
“我不会跟他们客气!”
李贤淡淡地道:“现在差不多该开始了!”
李贤起身:“你在家里歇息,我出去看个热闹!”
杨盈秀顾不得不适,急忙跟上去:“你要做甚?”
“看热闹!”
李贤与杨盈秀坐着马车,直接出了雍王府,一路直接来到荣国夫人府邸对面的一座茶楼。
在茶楼的二楼,李贤要了一个包间,他与杨盈秀坐在包间里吃着点心,喝着茶。
杨盈秀看着荣国夫人府邸,一脸担忧地道:“六郎,你要把天捅个窟窿不成?”
李贤淡淡地笑道:“不会,我真让人把荣国夫人气死了,母后肯定会开心的!”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阵喧哗。
周国公武承嗣骑着骏马带着十数名扈从,从荣国夫人府邸出来,刚刚走到街道上,就遇到了一群无赖子。
这群无赖子正在骚扰两名女扮男装的姑娘,这两名姑娘虽然是女扮男装,却如同掩耳盗铃一般,只是穿了一件男式的袍子,头上戴上软脚幞头。
这两名女子身边倒有八名扈从,只不过无赖子人数太多,这八名扈从也被挤得东倒西歪,他们想拔刀驱赶这些无赖子,只是这些无赖子与这八名扈从挤在一起,他们连刀都拔不出来。
这些无赖子倚仗着人多势众,纷纷出言调戏这两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女公子扮成郎君的模样出来偷汉子,说来好让乡亲父老知道……”
“这会儿又跑出着大美人来,一个扮成相公模样,该不会是玩虚凰假凤吧?”
“你们不知道呢,这如今官户人家讲究个二女同寑,这两女的都娇滴滴的美艳,又这么焦急着要走,不知道要一起便宜哪家汉子,比勾栏院里唱的戏文还叫人心痒痒……”
杨盈秀看着街道上的一幕,满脸意外:“六郎,你安排的?”
“你觉得我会如此下作吗?”
李贤淡淡地道:“这是一处戏,人家玩英雄救美呢!”
李贤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看好戏的武承嗣身上。
杨盈秀不太熟悉洛阳的大户人家,不解地问道:“这是哪家的女公子?”
李贤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本王可以英雄救美了!”
这其实是武承嗣安排的好戏,准备套路这两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两位女公子可是大有来头,而是前任宰相卢承庆的侄孙女,卢承基的孙女。卢承基的父亲卢赤松任河东令,先前就认识李渊,李渊兵到后立刻投降,成为李渊的僚属。李渊建立唐朝后,封卢赤松为范阳郡开国公。之后卢氏一族迁居洛阳,成为洛阳人。卢承基本人学养颇深,文采出众,曾参修《晋书》,史成加秩。
这对姐妹花,姐姐卢朝思,妹妹叫卢暮卿,在洛阳有才名,武承嗣得知二人的名气之后,就想到设计一处戏,让派无赖子欺辱他们,关键时刻,武承嗣挺身而出。
现在卢承庆已经死了,卢氏也大不如从前,他们这一支客居洛阳,并不显赫,凭借着武则天的侄子,世袭周国公,检校秘书少监,再加上武承嗣的长相颇为帅气,肯定可以打动二女的心思。
李贤看着这两名小姑娘,已经被这群无赖子气得又羞又愤,满面通红,急得都快哭出来,又害怕得紧。
就在这时,李贤走到两位姑娘身前,他轻轻拍了拍一名正在骚扰得正起劲的无赖之子。这名为首的无赖子回头:“何事……”
李贤不再废话,扬起横刀朝着这名无赖子嘴上抽去,狠狠抽来一刀鞘,没等他捂住脸,只觉胫部一股大力传来,左膝盖给李贤一脚踹断,惨叫着连撞倒两人,脸跟膝盖都是痛极,令他不知道是捂脸好还是捂脚好。
李贤拿着横刀带鞘连劈带捅,郭怀亮带着雍王府的侍卫,将李贤身前的无赖之徒打得人仰马翻。
李贤挤进内圈之后,喝道:“尔等刁徒,光天化日之下,滋事生非调戏民女,当真以为洛阳城里就没有王法了!”
众无赖子本来就收到了武承嗣的好处,他们也不敢真反抗,可是抬头发现来到场中的居然是李贤,顿时勃然大怒:“谁他娘的裤裆烂了,把你露……”
这些无赖之徒哪里想到无妄之灾骤然间降临,先措手不及给李贤从背后打倒数人乱成一片,见李贤不过儒衫长袍,也没将他当回事,围上去要打回来。
“怀亮,他们的嘴抽烂,腿打折!”
得到命令的郭怀亮不再保留,他们出手的狠辣,朝这些市井无赖劈头踢脚提膝顶裆,三五下就将这伙市井无赖打杀得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往人群店铺里躲去。
只不过他们想跑,却晚了,李贤可是一个非常怕死的人,他这一次出来,带着五十余名扈从,这群无赖子虽然也有三四十人之众。只不过他们哪里是雍王府侍卫的对手,想跑也被抓住一顿狠揍。
李贤的本意就是要破坏武承嗣的好事,也想让武承嗣丢脸,这些无赖子肯定会供出背后的人。
很快这些无赖子就被抓住,不过,这些无赖子被当场打断腿,打掉牙齿。
李贤高声喝道:“本王倒要看看洛阳县是如何治理洛阳的!”
不多时,魏元忠带着衙役赶到现场。李贤指着这些惨叫连连的无赖子道:“魏县尉,本王希望你能给洛阳人一个公平的交代!”
魏元忠此时也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慢慢了解了大概。他朝着众衙役道:“拿下!”
不远处的看着李贤搅黄了自己的好事,可问题是现在已经于事无补,武承嗣又气又恨,大吼道:“回府!”
武承嗣想走,倒是没有人敢阻拦他,只不过,魏元忠了解到二位女公子的身份,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要知道,洛阳卢氏虽然是范阳卢氏的分支,可问题是人家本宗就是范阳卢氏,别说自己惹不起,哪怕李鄂也惹不起。
敢公然调戏卢氏女的幕后之人,能是小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