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李贤望着李弘的背影,良久无语。
别看李贤跟李弘说得好,事实上,李贤可真没有指望李弘能做什么,他只是不想让大唐陷入危机之中。
很多人认为,大唐是在安史之乱后开始陷入衰弱的,其实并不是,在大非川之败后,大唐与吐蕃的战争,就受到三次大规模的战败,损失数十万人马。
除了薛仁贵的大非川之败,还有李敬玄十八万大军溃败,这一次大唐面对吐蕃,处于战略防守阶段,如果不是吐蕃内斗,论钦陵死在内斗之中,大唐说不定坚持不到安史之乱。
其实大唐的策略从开始就错了,大唐采取弱枝强干的战略,以关中作为根本,全国设立六百六十七座折冲府,关内道就设立二百八十九府,河东道有一百六十六府,可以说,河东道和关内道,这才是大唐的根基。
两道占据大唐四百五十五府,超过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大唐的军队驻扎在关中和河东两地,偏偏这两地都不是大唐的富庶之地,再加上关中受到天气和土地兼并的影响,朝廷已经慢慢拿不出土地赏赐府兵,也没有粮草和物资,支撑对外战争。
偏偏大唐遇到了正处于上升势头的吐蕃,两个国家打了两百多年,大唐因为吐蕃灭亡,而吐蕃也分崩离析。也可以说,大唐与吐蕃这场旷世之战,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李贤两世为人,看到大唐的结局,内心里是非常悲痛的,他不想重蹈历史的覆辙,也不想坐视李治把满手好牌打烂,想要保持大唐对外扩张的强劲势头,唯有的办法就是开发边疆,唯有改变对世族门阀的制度。
在这种情况下,李贤准备拼一下,好在李治给了李贤这个机会。
李贤也知道现在大唐是咬着牙打这一仗,关于后勤补给问题,李贤准备学习霍去病,一路杀向安西,采取以战养战的方式,解决安西问题。
大唐丢失安西,还真全是军事上的失利,也是吐蕃拉拢西域胡商的原因,论钦陵给大唐玩了一手大唐版本的白衣渡江,在大非川之战之前,其实大唐与吐蕃还属于盟友的关系,最多只是爆发边境摩擦。
直到经过数年的布局,吐蕃依靠收买的胡商,现在的西域胡商每家都光明正大养活着私人武装,小商号数十上百人,大商号数千上万,甚至数万人,吐蕃就是利用这些各国胡商,公然发难。
大唐措不及防,这才丢掉了安西四镇,当然丢掉的只是龟兹拨换城(今新疆温宿)。于阗、焉耆、疏勒四个军镇,其中于阗国充当了带路党,在历史上,是三年后,也就是咸亨四年(673年),于阗王伏阇雄击走吐蕃,自请入唐。
吐蕃事实上,并没有完全占领整个安西,只是占领了四个军镇以入十八城,可事实上,整个安西拥有一百一十八座城池,大唐仍旧占据着百分之八十的城池,在随着安西都护董宝亮反应过来,他虽然没有能力将吐蕃驱逐出安西,可是大唐经营安西三十年,也拥有着极强的民众基础。
李贤准备前往安西,先拿这些带兵党和西域胡商开刀,随着再庭州境内屯田,一边开发庭州,一边与吐蕃死磕。
就在西征吐蕃大军缓缓出发的时候,一辆非常低调的马车缓缓驶来。李贤看到秦浩信一身便装,还贴着假胡子,就走上前来。
李治的双手冰凉,握着李贤的手,这才感觉到温暖。
“父皇,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李治望着李贤,眼睛里有些湿润:“六郎,此行唯艰,以保全为要,战绩不比中路、南路稍弱,便有说辞,即使一道糜烂,无需太担忧责罚……活着,才能接受责罚啊!”
李治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他手里真是无人可用,唯一可以放心信任的人是薛仁贵,可是薛仁贵被李治用来训练新军,他曾经想过想向吐蕃虚于伪蛇,利用吐蕃来长安谈判的时机,拖延时间。
直到李贤回到长安,把吐蕃使团收拾一顿,李治这才知道,他其实上当了,论钦陵其实已经离开了长安,吐蕃的用意也真不是与大唐和睦相处,吐蕃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因为吐蕃如今经过了大非川之战,看似损失十数万兵马,事实上损失的只不过是苏毗茹,这是吐蕃内部唯一一个势力最强的藩镇,如今三庐远不如他的父亲在苏毗部有较强的影响力,苏毗茹的力量太小,已经无法影响大唐与吐蕃战争。
如果让吐蕃完成内部整合,只怕是吐蕃就会形成另外一个突厥,相较突厥而言,吐蕃则学习了数十年的大唐,从官职到军制,学得似模似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称谓不同而已。
吐蕃的茹,其实更像是大唐的大都护府,大都护是武官,也是牧民的文官,其实吐蕃的千户,类似于大唐的折冲都尉。
吐蕃其实是采取贵族兵制,平时打仗,就是贵族带着各自的奴仆和战奴上阵,这一点其实和大唐一模一样。别看大唐的折冲府最高只有一千两百人马,事实上,这并不是只有一千两百人马,而是一千两百军官。
富裕的府兵或府兵军官,除了统帅自己的下属,还会带着自己的私人扈从随军,其实大唐每一次出征,人数多实际上要多很多。
在这种情况下,李治其实心里没底,当年李世民向东突厥颉利可汗认怂,签订肯渭水之盟,三年后,李世民就派李靖夜袭阴山,一战而灭东突厥,李治其实也怕吐蕃跟大唐玩同样的套路,所以不得不采取出战,打乱吐蕃的部署。
这一战,在刘仁轨的推演中,并不是为了要歼灭多少吐蕃人,只是为了破坏吐蕃的生产发展,与大唐不同的是,吐蕃最繁华的地带,全部与大唐接壤,只要大唐主动出兵,吐蕃要么主动迎战,要问题是,主动迎战就会破坏春季最重要的发展时间。
无论是种植粮食,还是放牧,春季都是最重要的时间,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以说,大唐现在跟吐蕃玩的是阳谋,就是堂堂正正,就是拼国力,拼消耗。
此次大唐的北路、中路和南路三路大军,是虚虚实实,如果吐蕃不重视李贤这一路,李贤就会化虚为实,如果刘仁轨那一路吐蕃以数倍兵力对抗,那一路就会变实为虚,同样的道理。
李治虽然不太会用兵,可问题是,大唐有的是人会用兵。不过,李治对李贤的关心是真实的,别看让李贤率领十二万人马出征讨伐吐蕃,他这一路,其实是佯攻,利用了李贤亲王的身份和庞大的部队数量,吸引吐蕃的注意。
李贤躬身道:“父皇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不会使大唐蒙羞!”
“嗯”
李治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李贤:“你去凉州,有机会见到庭州长史萧嗣行,这封信你替我交给他。萧嗣行会对你多加扶持,你有什么吩咐,他会尽力而为…”
直到李贤接过信,这才明白,此时的萧嗣行手中拥有一万四千余军队,部众约二十万人,这可是李贤并没有想到的。
李治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说道:“一切要好自为之…”
李治先回长安城,李善、刘纳言、王勃、员半千以及柳月儿、以及杨氏众人开始忙碌起来,李贤这一次出征,不仅带着军队,还带着这几人陆续招募的工匠,这些工匠超过五千人,其中洛阳那边招募的一千多人,四千多人在长安招募的。
这些工匠名义上是为了开采铜矿,铸造铜钱,暗地里是李贤准备发明火器而准备的。他虽然知道火枪和火药的制造方式,可问题是,他不可能平空造成出来火器,还需要大量的辅助工作,这些熟练的工匠,就是李贤的王牌。
这些人不是军队,想要跟着军队行军,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这些工匠有的年龄很大了,有的体力有济,寒风吹至,在空旷野地里站着的工匠们抖抖缩缩。
李贤望着王勃道:“子安,你看这些工匠该怎么办?”
王勃叹了口气道:“徒步行军,他们肯定跟不上行军速度,肯定会掉队,一旦出现这种情况…”
李贤点点头道:“没错!”
王勃苦笑道:“若是给他们每人配一匹马代步,且不论他们是不是全部会骑马,可大王现在上哪里拿五千匹马出来吗?”
李贤道:“本王还真拿不出来五千多匹马,不过一千多匹还是拿得出来的!”
李贤想了想道:“让所有工匠全部坐马车!”
王勃沉吟道:“编成行伍吧,方便管理。”
李贤点点头道:“可以。”
这一次编组,不同于军队,而是按照车来编制的,每一辆四轮马车,可以拉着六人的被褥和行李。
李贤想了想道:“每六人为一车,一车设车长,两车为一组,设组长一人。五组十车为为一队,设队长一人,副队长两人,文书两人。两队二十车为一冲,设陪戎校尉一人。每一冲下辖二十车,共计一百二十人。十冲为一营。全部人马可编制五个营。”
这些工匠都是李贤花大价钱雇佣的,出了意外,还需要给人家安家费,损失一个人,李贤都会心疼。更何况这些工匠每天都需要吃饭,都需要睡觉,也需要拉屎撒尿,这些都是问题,只能采取军事化管理。
这一次编组工匠,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才完成全部五千余人编组,五个工匠营开始分配帐篷和马车,这个工匠五营人马,全部交给员半千管理,这是员半千的机会,也是对他的考验。
李贤以为这些工匠随军出征,会非常混乱,或者说是有人向李贤提出不干之类,可没有想到,这些工匠编组以后,特别是委任的陪戎校尉,这可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九品武官,每营校尉则是昭武校尉,这是正六品的武官。
虽然这些基层军官都是来自李贤的帐内府军官担任,可是这些工匠却非常兴奋,不少话多的向各自的冲或营校尉问道:“我们现在上阵杀敌,能不能军功?”
“屁话,咱们大唐以武立国,只要是斩首军功,谁敢贪墨?难道脑袋不想要了吗”
“我们能上战场,太好了!”
李贤听着工匠营里传来的欢呼声,这才明白大唐为什么可以成为东亚霸主,那是因为唐人闻战则喜,无惧生死。
就在李贤巡营的时候,郭怀亮悄悄过来道:“秀夫人在前面等着你。”
此时位于泾东驿站内,杨盈秀和柳月儿正在翘首以盼,看着李贤过来,杨盈秀急忙迎上去,她看着李贤脸上被风吹出来的口子,满脸心疼:“眼看就要过年了,说走就走,你看看,这……你一点也不怜惜自己!”
杨盈秀拉着李贤来到屋里,在柳月儿的帮助下,帮他将铠甲脱下来,看到他手上的冻伤,又忍不住的心疼。
李贤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哪里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率军出征是父皇故意逼我站出来,我要退后不前,他就无人可用,岂不是让他寒心了。”
杨盈秀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大唐,怎么会无人可用?”
“我若在长安这个旋涡里,那才是死路一条,我走后,你们俩就在府里,有母后照应,这样我也能放心…”
“你千万要小心,刀枪无眼。”
杨盈秀身子贴着李贤的胸膛,抬着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你可莫要莽撞,我和孩子见你一面就安心了…”
柳月儿端来洗脚水:“六郎,烫烫脚吧!”
“那我先回去了!”
杨盈秀带着翠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看着还在愣在当场的柳如烟,柳如烟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翠儿低声道:“别在这里碍眼。”
柳如烟这才明白过来。
李显怒气冲冲的走进大帐,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他犹未解气,愤愤地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王方翼那个小子可以当先锋,凭什么本王要留在后营。”
赵氏紧跟在后面,过来劝道:“大王是元帅的弟弟,元帅一定是不想您犯险,大王何须动怒呢?”
李显没好气地道:“你闭嘴,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赵氏微微蹙起眉心,不悦。不过还是耐心地劝道:“大王何必跟王方翼置气,王方翼不过是一个中郎将,大王您却是全军副帅,元帅不让大王当先锋是对的,元帅到了阵前,也要坐阵中军大帐,大王这个副帅就应该坐镇后营中!”
李显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虽然余怒未消,但情绪明显没了之前的激动。
官道上,十几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上掀起帘子,露出两张俏面如花的脸。
“姐姐,咱们真要跟着去安西啊?”
卢暮卿尽管有身边的下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可问题是如此天气寒冷,马车里烧着火盆,手里捧着手炉,依旧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卢朝思道:“咱们在长安,连雍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只有到了凉州,咱们才有机会!”
卢暮卿不解地道:“为什么咱们到了凉州才有机会?”
“你想啊,在长安伊人坊美女如云,雍王什么样的美女见不着?可是到了凉州呢?咱们姐妹还比不上那些胭脂俗粉?”
卢朝思的眼睛眯起来:“我可听说了,从军三年,钟元艳也赛貂蝉!”
卢暮卿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道:“这样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卢朝思淡淡地笑道:“咱们现在就去凉州,康伯,马上启程,前面驿站休息吧。”
“是!”
卢暮卿有些担心地道:“那万一,到了凉州,咱们还没有机会呢?”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你也不想想,阿爹活着的时候,府里的那些女人,为了可以让阿爹多看一眼,有的不惜寒冬腊月洗冷水澡,更狠的是,自己砸断自己的腿,为了争宠固宠,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卢朝思一脸认真地道:“咱们女人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聪明的人,往往知道,面对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时,如何牢牢守住,但凡有一点可能,那就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