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龟兹城，在得到疏勒城居然有四五万唐军将士的时候，吐蕃这边就发生了明显的分岐。

白合素道：“李唐兵锋正盛，现已经占据了疏勒，我们应该避其锋芒，向东收缩，以待天时，等暴雪封山，我们再收拾疏勒的唐军！”

阿史那都支却大声地否定了白合素观点道：“正因为如此，才应该主动出击，给李贤小儿一个教训，这样这个狂妄的小子才不会得陇望蜀觊觎安西！”

现在疏远勒被唐军占领，最难受的其实不是论钦陵，而是以阿史那都支为首的西突厥残部，虽然现在西突厥还保持着基本十部架构。

唐朝早在661年（龙朔元年）自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凡十六国，以其王都为都督府，以其属部为州县。凡州八十八，县百一十，军、府百二十六。这十六个新设立的都督府，也隶属安西大部护府。

可问题是，随着吐蕃占领了安西四镇，在疏勒以西的这八十八州一百一十县基本上都是西突厥的各部加上少量的波斯人。

在吐蕃占领安西四镇以后，阿史那都支其实是想统一这些原属于西突厥的各部势力，重建西突厥汗国。在历史上，阿史那都支自立为十姓可汗，只不过在疏勒丢失以后，他就想利用这一次的机会。

蛊惑论钦陵为首的吐蕃势力，与大唐决战，如果大唐胜利，那他就再次当大唐的顺民，如果吐蕃失败，他就自立为突厥可汗。

白合素道：“现如今疏勒已经唐军占领，他们并无下一步动作，足可见他们其实早已人困马乏，唐军士气正盛，而且并无要侵扰于阗、龟兹的迹象，我们何必主动去招惹。”

一部分将领点头表示赞同白合素的观点，这部分将领以吐谷浑人为主，其实何止是西突厥人被唐军打出心里阴影，吐谷浑人何尝不是呢？当初李靖西征的时候，就追着吐谷浑爆锤，席君买这个小小的折冲都尉，率领一百二十骑，就冲跨了上万吐谷浑骑兵，斩王杀相，对于吐谷浑人来说，大唐就是他们头顶的天。

阿史那都支道：“他们已经夺了疏勒，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了，还说没有侵扰我们？”

另一部分人也纷纷支持阿史那都支，因为恐惧，所以叫得最凶。

论钦陵坐在首位上，一言不发，如老曾入定一般平静。

尉迟叶护玷看着论钦陵，突然打断了正在争执的白合素和阿史那都支

尉迟叶护玷道：“元帅，你有什么建议吗？”

论钦陵笑道：“小王子，你怎么看？”

尉迟叶护玷摇摇头道：“小臣不懂军事，因此没有意见，所以，还是让白元礼白将军说说他的看法吧！”

白元礼是龟兹王白氏后裔，勇猛强悍，精于骑射，现任龟兹镇守使。别看他姓白，跟白合素却完全不是一路人。

白合素是吐谷浑人，而他是龟兹人。

白元礼站在大殿上，不卑不吭道：“疏勒唐军应该数量不多，这已经是李唐目前的能力极限，李贤根本无力进军安西。”

众将领议论声更大。

论钦陵低头沉思。

白元礼继续道：“但是我们目前也还没有做好进军庭州的军事准备，因此这场仗若是能够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论钦陵十分欣赏的看着白元礼连连点头道：“难怪小王子对元礼推许有加，单论眼光，元礼怕是已经不逊于李贤了……”

论钦陵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吐蕃千户对疏勒的刺探，能够避开吐蕃人的细作和各胡商的眼线，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沙漠里。沿着沙漠边缘可以行军，在草原上行军，大军就会留下痕迹，可沙漠里却不同，只需要大风一吹，一切痕迹都会消失。

论钦陵判断疏勒的唐军数量不多，而且有可能只有三五千人马，他们应该是在离开庭州以伪装成商队，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进行换装，一路避开龟兹和于阗，抵达疏勒。

阿史那都支瞪着白元礼，很是不满。

论钦陵继续感慨道：“我吐蕃国军中，缺的正是元礼这样的人才。”

白元礼依旧不答话，拱手退回了班内。

白合素上前一步建言：“元帅，既然白将军也说了不宜开战，臣建议派出信使，向李贤解释误会……先稳住李贤小儿，我们调兵夺回疏勒！”

白合素的话音未落，尉迟叶护玷突然站出来反对道：“不可！”

白合素诧异的看着尉迟叶护玷，其他人也都不明所以。

白合素道：“为什么不行？”

尉迟叶护玷质问白合素道：“既然双方都不想也都没有能力开战，那么又何须解释，解释什么？”

白合素愕然。

尉迟叶护玷接着道：“涉及到吐蕃国与李唐的未来关系，不管是战是和，最终的决定权都在长安的李治手里，向李贤解释，这是自降身价，李贤只是棋子，元帅与唐主李治，才是下棋的人。”

论钦陵赞同的连连点头：“小王子说的对，李治才是李唐王朝的皇帝。”

尉迟叶护玷大声的继续分析着，一时间气势惊人：“李唐夺取疏勒之后，李唐最迫切的下一步战略是占领于阗，将庭州、西州、和焉耆之地连成一片，一旦这个战略开始实施，我吐蕃就将非常被动！”

论钦陵点点头，他听明白了尉迟叶护玷的意思，那就是采取东守西攻，先防备李贤来自庭州的进攻，只需要把疏勒城的这支唐军灭掉，安西四镇还是吐蕃的。

现在他和李贤最大的问题就是补线的问题，他主动进攻庭州，意味着他的补线将近两千里。如果李贤从庭州进攻，李贤的补给线到龟兹就已经两千里了，如果再往西打于阗，补给线则更远。

这几乎是当初大非川之战的翻版，谁主动进攻，谁陷入被动，这一盘棋，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失了先手，他防着李贤在庭州进攻，可没有想到李贤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派出一支偏师，奇袭疏勒。

现在李贤虽然占得先机，可问题是，如果他不按照李贤设计的计划，李贤也只会被动，特别是，一旦把疏勒这支唐军吃掉，最难受的将是李贤。

李贤的对手其实不在安西，就是论钦陵的对手，也不在安西一样。

论钦陵决定先夺回疏勒，再与李贤对决。

……

庭州，北湾湖城，雍王府别院。

李贤看着手上的军报，淡淡笑着脸上带着些许冷意：“安西……总算可以收复了！”

李贤眼前舆图和二十一世纪的地图相比不够精细，毕竟是没有遥感卫星的年代，地图都是粗制滥造，相对来说，李贤这副地图已经很不错了，得益大唐用了三十多年开始经略安西，大唐地图的精准，在这个时代是绝对公认的。

在冷兵器时代，想要经略安西，总共只有三条路可以走，而且是非常成熟的丝绸之路，分别是天山北路，天山中路，以及天山南路。

李贤命王方翼率领一万六千余凉州骑兵，长途跋涉远征疏勒，走的并非这三条路的其中一条，而是蒙古西征的部分路线。这部分路线，就是绕道布伦布海，向北翻过阿尔泰山，沿阿尔泰山北坡西伯利亚南部。

在葛逻禄岭口一直南下，虽然这一条远了一半多的距离，却可以绕过吐蕃人的监视，可以做到出奇不意的目的。

当然这一条路，按照唐朝人的理解是没有办法走的，毕竟，这里需要越过大量的戈壁滩和无人区，饮水和补给都了问题。

李贤选择让王方翼走这一条，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避免吐蕃人的眼线，而是为了清除沿途的部族，为将来开发庭州之北打下基础。

为了可以保证王方翼出征的成功，李贤请李治下令让安北大都督府贺兰州、皋兰州都督府支援凉州大军的补给。

无论是贺兰州，还是在皋兰州都督府，在后世属于蒙古，他们提供的战马，就是有名的蒙古矮马，别看蒙古矮马跑速慢，越障碍能力也远远不及欧洲的高头大马。

但是蒙古马是世界上忍耐力最强的马，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是最低的，无论是在亚洲的高寒荒漠，还是在欧洲平原，蒙古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

可以说，蒙古马具有最强的适应能力。蒙古马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而且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

别看这只是一次远征，李贤的投入还是非常巨大的，不仅提供两万四千余匹蒙古铁蹄马，还有一万八千余匹凉州河曲马，王方翼这一支纯骑兵部队在离开凉州的时候，他们是一人三马，各自携带六十斤肉干，二十斤盐，还有数量相当于的药材。

虽然说付出了一千余人非战斗减员的代价，总算取得了成功。

王勃看着情报，兴奋地道：“门下为大王贺！”

李善、刘纳言等也纷纷行礼：“门下等谨为大王贺！”

李贤淡淡点头，放下军报：“这一次，仲翔（王方翼的表字）连战连捷，功在国家，功在社稷。”

李善等人连连表示赞同，但是并没有过多的喜悦。

王勃看着心事重重的李善和刘纳言等人，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李贤其实也在喜悦之后陷入了深思。

按说论钦陵应该比李贤更早接到疏勒丢失的消息，可是针对龟兹方面的情报显示，论钦陵并没有对麾下部队进行集结，他其实不怕论钦陵不顾一切向庭州发起进攻，就是担心论钦陵不顾一切向疏勒发起进攻。

吐蕃在安西境内，一旦进入全面动员，还是有能力聚集十万大军，而王方翼麾下的三万余人马，经过长达八九个月的强行军，早已疲惫不堪，最关键的是，他麾下的装备估计会出现短缺。

受运输能力的影响，王方翼麾下大军自凉州出发以后，仅获得两次补给的机会，一次是由萧嗣行所率领的庭州军，给王方翼一定的补给，这一批补给物资，也是杜怀宝扣扣索索挤出来的。

当然，这并不是杜怀宝小气，不愿意支持王方翼，而是因为当时庭州也不富裕，属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第二次则是在金山矿城那边接受的补给，是郭待封给王方翼的补给，主要是粮草和三百五十副锁子甲，六百五十副明光铠甲。

至于弓箭只有五百张，郭待封那边比杜怀宝更穷，李贤现在最担心的是王方翼就像去年的薛仁贵一样，用一支弹尽粮绝的军队，与论钦陵的生力军血拼，这样以来，大唐军队可发挥不出来真正的战斗力。

王勃道：“大王是在担心王司马那边？”

李贤点点头，苦笑道：“仲翔紧携带十五万支箭，只怕他们现在已经箭矢耗尽，现在无箭可用，而疏勒又无法获得补给……”

王勃淡淡地道：“门下倒是有办法解决王司马的补给问题！”

“什么办法？”

“大王难道忘了康波密提？”

“他？”

李贤道：“他现在到了哪里？”

“应该到了伊利河谷！”

王勃道：“康波密提从大王这里购买了大量的军械，这批军械应该也在伊利河谷附近，从伊利河谷到阿拉套（阿拉木图）约八九百里，再从阿拉套到疏勒，同样也有八百多里，以康波密提麾下的骑兵，他们快则五六天，慢则十天就能抵达疏勒。这个距离，与论钦陵从龟兹到疏勒距离差不多！”

李贤道：“康波密提不一定会帮我们……”

“他只是一个商贾，大王也说过，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们肯定会铤而走险！”

王勃道：“若大王给门下五一骑兵，王勃可以保证六天之内抵达伊利河谷，会见康波密提，可以保证将三十万支箭，还有部分甲胄送到王司马手中！”

李贤微微皱起眉头道：“可行吗？”

王勃自信地笑道：“门下愿立军令状！不过，门下要向大王借一个人！”

“谁？”

“员半千！”

“可！”

李贤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王勃的请求，因为李贤的原因，王勃这个少年才子走了一条与历史完全不同的路。

当金满县令员半千接到李贤的手令，在北湾湖城城门口与王勃汇合，他得知将要陪同王勃一起前往伊利面见康波密提的时候，员半千道：“王子安，你可有把握说服康波密提？”

王勃淡淡地道：“没有！”

“你可把我害苦了……”

员半千道：“这个县令当成好好的，你真是……也不提前跟我商量商量……”

“给你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员半千似乎明白了王勃的意思：“你莫非想学傅介子计斩楼兰王？”

“知我者，半千也！”

王勃淡淡地道：“商贾重利轻义，在生死面前，他会做出正常的选择！”

“你真是疯了！”

“不疯不成活！”

王勃笑道：“若不是我们私交甚密，这个机会我能给你……”

员半千不忿地道：“王子安，那我谢谢你……全家！”

“不用客气！”

王勃翻身上马，望着员半千道：“我想学博介子，却苦于屠龙技，但有半千相助，何愁大事不定！”

员半千这才得意起来：“废话少说，不把《文选》给某，这事不算完！”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