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唐军现在到哪儿了？”

斥候哭丧着脸回答：“已经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一个回来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名吐蕃将领一脚把斥候踹翻，大骂道：“废物！居然连敌军的动向都无法查明，要你们何用？”

论钦陵冷眼看着殿内一片混乱的景象，他没有说话，却知道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慌了，特别是那些曾经背叛了大唐的将领和贵族们。

论钦陵走出大殿，抬着望着天空，灰黄的天，浑浊的云，沉重地压下来，气氛阴郁地让万物战栗。

论钦陵的心情相当不好，就如同眼下的天气，他长长叹了口气，大唐还是太大，吐蕃还是太小了。

两国相争，拼的是国力。

大唐面对吐蕃的实力，可以败，败一次，败两次，哪怕败三五次，都不会伤及根本。

可是吐蕃只败了一次，就让无数墙头草心思各异起来。

就在论钦陵浮想联翩的时候，白合素走到论钦陵身边道：“元帅，唐军重兵压过来，疏勒必将陷入重重包围，疏勒已经完了，我们必须赶到于阗，组织新的兵马，只要守住于阗，龟兹就不会丢，局面就尚有可为……只要拖到冬天……安西，就还是我们吐蕃的……”

论钦陵摇摇头道：“你知道现在疏勒有多少唐军吗？”

白合素摇摇头道：“末将不知！”

“你知道率领唐军奇袭疏勒的将领是谁吗？”

白合素同样摇摇头道：“末将不知！”

“唐军有多少人马，从何处而来，他们有多少给养，有谁率领，装备如何，疏勒现在还有多少残军败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知道，这仗该如何打？”

论钦陵的问题，白合素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更何况疏勒距离龟兹有足足一千五百余里，这一千五百余里的距离，可不是轻易可以抵达的。

其实还有一点，让论钦陵非常绝望，疏勒虽然是安西四镇最西的一个军镇，可问题是疏勒城地处克孜勒河、盖孜河和库山河冲积平原中游地区，土地肥沃，四季分明，适合多种农作物的生长。

唐朝在安西设立的四镇，其实是安西境内最富饶的四个地区，哪怕龟兹虽然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可事实上，龟兹也是由苏巴什河、渭干河和塔里木河三河冲积平原形成的富饶之地。

龟兹跟庭院现有耕地面积差不多，也是拥有已经开发的耕地两百多万亩，然而问题是，在吐蕃占领了龟兹以后，这里粮食产量与吐蕃高原上差不多，每亩地仅有一石五斗左右，不仅唐人种植里产量的一半。

现在论钦陵手中的粮草并不多，无论是支援疏勒，还是攻打庭州，粮草都经不起折腾。

白合素道：“元帅的意思是……”

“多派细作，往疏勒方向侦察唐军的情报！”

“遵命！”

“同时也要加强了对庭州的侦察方向的侦察。”

“是！”

……

庭州城，北湾湖县，雍王府别院。

由于距离的关系，李贤其实并没有接到王方翼的消息，也不知道王方翼现在已经拿下了疏勒。但是随着北湾湖城的秋收刚刚接近尾声，李贤便迫不急待的开始筹备西征计划。

长安朝廷只同意了李贤新设北湾湖两个折冲府的提议，两个折冲府两千四百人马，肯定无法保护好整个庭州，哪怕到了天宝年间，将金山都督府升格为北庭都护府。

那个时候，北庭都护府辖镇兵万余人，分别是瀚海军，驻庭州，兵一万两千人，马四千两百匹）、天山军，驻西州，兵五千人，马五百匹、伊吾军，驻伊州西北五百里甘露川，兵三千人，马三百匹。

这里记录的马，只是指朝廷的官马，府兵私人的战马，则不计算在内，就像现在李贤率领的凉州军一万余步兵，他们这一万余人中，并没有朝廷的官马，一匹都没有。事实上，李贤来的时候，带着七千多匹府兵个人的私马。

这些兵马不足以保护整个庭州，李贤决定效仿后世，成立民团，其实民团和军队的区别就是一个称呼而已，手里有了军队，李贤才有对抗任何人的底气。

唐朝在统计户籍的时候，府兵是不计算在户籍之内的，因为民籍是纳税的百姓，可府兵是不用纳税的。

李贤先让北湾湖两个折冲府两千四百人马的家属和子弟，从十八岁至五十岁以下，这些府兵家属居然有八千六百余人，如果算是庭州镇府兵家属，属于多达两万六千余人。

庭州境内居然有这么多府兵家属，这是李贤没有想到的，在关中授田的府兵，只有一百八十亩，可庭州的府兵，随随便便就可以获得七八百亩，或者上千亩地。

因为府兵的地多，他们自然不愿意荒废，在这种情况下，府兵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田地耕种起来，所以这些府兵要么就纳乌古斯人或其他各族胡女为妾，多生孩子，在统计这些数据的时候，李贤遇到一个奇人。

那是就庭州镇兵罗士杰，罗士杰连一个正九品的陪戎副尉都没有混上，他只是普通的府兵，可问题是，他在苏定方西讨阿史那贺鲁时，因为运气不好，加上患了疟疾，跟不上大部队，掉队了。结果阴差阳错，遇到一百余名突厥向他投降。

罗士杰获得了七转军功，获得赏赐田地千亩，原本他要被提拔为旅帅的时候，在军官考核时，弓箭射偏，将考核的军官给射中了。于是，罗士杰就被剥夺了升官的机会，他以大头兵的身份，成了一千多亩地的地主。

为了这一千多亩地，他将自己在渭县的穷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全部过继成了自己的儿子，再加上他纳了三十三名胡女为妾，又生了三十九个儿子，二十六个女儿，他这个户主居然全家居然有一百零三人。

这几乎是普通人家十户甚至二十户的人口。

李贤看着罗士杰的时候，这才知道这货才三十九岁，这货准备一个人生出一个民族来，像罗士杰这样的人，在庭州居然还不算是少数。

李贤先将这些府兵家属整编成立民团，统一的名称某某地巡防营，一口气成立了四十八个巡防营。

每个巡防营有五百到八百人不等，通常采取与唐军一样的编制，十人为一伙，五伙为五十人为一队，队设队正。两队一百人为旅，设旅帅一名。五旅或八旅为一营，设巡防使一名。

普通巡防营的士兵，是府兵家属或退役府兵充任，至于说巡防营的军官，统一由退役军官或退役府兵充任。

别看这四十八个巡防营，两万六千余人马。事实上，李贤并没有付出多少，因为他们是府兵家属，别说普通府兵，就算是正规府兵，一样没有军饷。

府兵的主要收入是来源于他们分配的军田，这些巡防营的士兵自然也要给他们收入，否则他们会有怨言，李贤的打算是巡防营士兵，每个人分二十亩永业田，由他们自己开垦，官府给他们发田契，承认他们对田地的所有权。

反正庭州最不缺的就是田地，至于说巡防营的装备，这与北湾湖折冲府几乎一模一样，根本就不存在差距，横刀人均一柄，弓弩或长枪按照标准装备，如果给他们分配上唐军制式的大红披风，他们就是正规唐军。

李贤可不知道的是，他成立了四十八个巡防营，本身就是为了应对将来西征的时候，抽调凉州军，庭州军，可以调出两万六千余人马，这四十八个巡防营，就是为了维护庭州的治安工作。

然而这个消息，却被论钦陵的细作侦察到，迅速传到论钦陵的手中。

白合素惊讶地望着论钦陵道：“元帅的意思是……李贤小儿在庭州正在招募新兵？他招募了多少人？”

“还不清楚！”

论钦陵苦笑道：“李贤小儿开出的条件不错，庭州附近的唐人也好，各部青壮也罢，都踊跃参军……”

白合素道：“元帅，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增募士兵？”

论钦陵眉头没有舒展，却摇了摇头道：“增募什么，还嫌吃饭的人不够多么？”

眼下龟兹城有吐谷浑两个万户，就是两万常备军队，外加一万八千吐谷浑民兵，于阗那边还有八千吐蕃军队，外加八千余名吐蕃奴兵，再加上龟兹的本地驻军六千余人，仅龟兹一镇，就驻扎着六万余人马，加上西突厥阿史那都支的人马，足足有将近七万人。

这可是七万多张嘴，养起来不容易，更可恨的是这些人不听话，特别是阿史那都支这个家伙，论钦陵几次想把军队进行整编，却都被阿史那都支拒绝。

可以说，龟兹是论钦陵屯兵最多的地方，也是为了进攻庭州而准备的，龟兹城的粮草不足以供养这七万大军。

论钦陵受到的压力，不止来自于大唐一方，吐蕃内部方面也压他，命他尽快解决庭州问题，庭州现在四县十二镇，开垦了二百六十多万亩粮田，这并不是秘密。

吐蕃朝廷也眼馋这二百六十多万亩粮田，如果从李贤手中抢夺这些粮食，不仅可以拿下庭州，也可以彻底打碎大唐收复安西的可能性，如果没有庭州这个跳板支撑，现在的大唐可没有实力再从关中发兵攻打安西了。

刚刚接到庭州的消息，论钦陵派往疏勒城侦察唐军动向的一千余骑兵，也遇到了麻烦，他们刚刚进入疏勒镇最东部的出云堡守捉城。

守捉城是唐朝边地驻军机构，长官分别为守捉使和镇守使，每处兵力在三百人到数千人不等，不过，驻防守捉城的唐军很多情况下不是正规军，有时是招垦或临时雇佣的当地人，有时是随军家属或退役军人充任，有时甚至是发配的罪犯。

别看唐朝在安西境有四万四千余正规军兵力，可事实上唐朝在西域的直属兵力远不止是正规军的四万四千人马。当然，这些非正规军并不具备野战和远征的能力。

吐蕃占领安西四镇的时候，这些守捉城纷纷易帜，在吐蕃大军抵达到出云守捉城的时候，他们看着城墙上依旧挂着吐蕃的大旗，毫无防备地来到城门前大喝道：“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此时出云守捉城上的唐军将领突然道：“放箭！”

顷刻间，箭如雨下，出云守捉城门前一阵惨绝人寰的的惨叫，尸堆如山。

“他们是唐军，快跑……”

现在吐蕃军队想跑的时候，其实已经迟了！出云城的城门大开，刘松一马当先，骑着战马，向吐蕃军队追杀而去。

前面的吐蕃骑兵一阵狂奔，狼狈逃窜，后面的唐军将士一路尾随追杀。

一处山谷中，吐蕃幸存的士兵正在扎营。

地面突然间震颤起来。

刘松一马当先，率领骑兵杀入营中。

吐蕃士卒奔走呼号：“唐军来了！”

吐蕃临时营中四处火起，唐军骑兵肆虐砍杀。

吐蕃士兵纷纷扔下武器开始逃跑。

吐蕃千户从刚刚扎好的大营中大步走出。

“唐军杀进来了，快走吧！”

“这么快？唐军有多少人？”

“四外皆是喊杀之声，仆委实难以判断！”

“收拢士卒，结阵以抗！”

“来不及了……”

四周围到处是狼狈逃窜的军士，远远地，唐军旗号已然隐约可见。

“取我的盔甲来……”

“走吧，来不及了……！”

论钦陵终于看到了这支前往疏勒侦察军情的吐蕃千户，此时他麾下一千余吐蕃骑兵所乘无几，仅千户带着几名战奴成功逃回了龟兹。

“唐军有多少人马！”

“很多……至少有四五万人马！”

可别说，这名千户根本就没有看到唐军有多少人马，在出云守捉城，他遇到的刘松所部，其实刘松所部刚刚抵达出云守捉城，而刘松本人只是率领六百轻装突袭出云守捉城。

他是中伏后被唐军击败，如果让论钦陵知道他一千余人马，被六百唐军打得全军覆没，估计也没有好下场。

听到唐军居然有四五万人，论钦陵其实也没有相信，因为李贤也好，大唐也罢，他们在安西境内，根本支撑不起四五万人马的大军远征。

千户虚报敌人人数，显示自己不是那么无能，这事并不是秘密。

“为首的将领是谁？”

“末将不知，只知道他姓刘……”

“姓刘！”

论钦陵疑惑地道：“大唐姓刘的大将是谁？刘仁愿？还是刘仁轨？应该不是刘仁轨，上个月接到的情报，他还在松州，他除非会飞……“

“莫非是刘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