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永宁堡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然而结束以后，论钦陵顿时傻眼了，永宁堡城只有四千余人马，而且大部分都是各部的仆从军。

至于永宁堡这座城堡里，却没有一名唐军士兵，甚至说，这座城只是一座空城，当然，里面的平民不算，这些平民也不是唐人，而是仆从军的家属，其中约一千五百余老弱妇孺。

穷惯了的人，突然间发了笔小财，难免不会手足无措，吐蕃现在就是这个心态。自从李贤率领大军来到庭州，吐蕃就没有占过便宜，现在好不容易从唐军手中夺取一座城堡，那自然是非常兴奋。

不用论钦陵下令，这些吐蕃士兵如同恶狼一般扑向永宁堡内的女人，惨叫声凄厉地响彻天陵。

论钦陵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情报有误，唐军呢？”

白合素拿起鞭子，开始抽打俘虏的将领和士兵。

“啪啪……”

皮鞭抽打在人体身上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额头冒着汗的白合素返回大帐内，向论钦陵禀告道：“元帅，已经问清楚了，李贤小儿在五天之前，突然收到一封信，就率领一千余人马返回了焉耆，后来，金山都督、庭州刺史杜怀宝也率领唐军返回了焉耆城。”

论钦陵微微一愣道：“信？知道是谁写的信吗？”

“不知道，外面的这些人身份太低，接触不到核心秘密，如果不是李贤小儿当时正在永宁堡南部准备筹建烽火台，他们也不知道有人给李贤送信，也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但是李贤神色非常慌张，直接返回……”

论钦陵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五天之前，李贤收到一封信，率领一千余人马返回了焉耆，随后五天之前，正是论钦陵决定发起突袭的时候，李贤居然这么撤走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论钦陵身边有李贤的细作或眼线。

现在李贤已经撤回了焉耆，突然袭击李贤的计划就落空了，要知道焉耆城可不是出云城这样的小城，而是西域有名的大型城池。

焉耆城与庭州城一样，都是拥有一大一小两座城池，不仅有瓮城，还有护城河，哪怕放在中原，焉耆城的城池都算是中大型城市。

这座城池逞长方形，占地面积超过千平方公里，放在后世属于小镇，可放在唐朝，一座城池面积超过九千亩地的城池，那是非常大了。要知道紫禁城面积是七十二万平方米，约等于一千零八十亩地。

可焉耆城则相当于八个紫禁城的面积，哪怕是庭州城，只不过是一大一小两座城池组成，城内面积也只有五千余亩，也只是焉耆城的一半。

焉耆城并不是唐朝开始筑建的新城，而是早在汉代焉耆国都员渠城，在大唐成立焉耆都督府时，不仅对城墙进行了加固，还增设了大小城八座角楼，十六座箭楼，还有四座马面。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攻克的城池，事实上，如果当初如果不是内应在城中制造混乱，焉耆城本来守军就不多，为了平定骚乱，都集中都督府附近，吐蕃军队还真不容易拿下焉耆城。

面对这样的一座城池，想要强攻，肯定会撞得血流成河。

焉耆城正是因为城池大，却有大的难处，因为大，则需要更多的兵力防守，焉耆原本只有六千余驻军，事实上面对这样的城池，六千人连城墙都站不满，在李贤率领唐军抵达焉耆的时候，他们就主动投降了。

可问题是，几万唐军已经撤回了焉耆，再攻打焉耆就更加困难了。

现在论钦陵又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打吧，肯定会损失惨重。

不打吧？好像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现在已经天降暴雪，就算是撤退回龟兹，归途也不会一帆风顺。

就在论钦陵浮想联翩的时候，白合素一脚将粮袋踢飞，粮食撒得满地都是。

白合素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狗屎……”

论钦陵急忙策马过去，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合素脸色铁青地指着地上的粮食，愤愤地道：“元帅，你自己看，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论钦陵俯身抓起一把粮食，他手中所谓的粮食是黍米、谷糠、沙石混杂的一堆东西，他任由这些东西从指缝中洒落：“这是……”

“我们在永宁堡里缴获的，以后有两千多石粮食，可以吃顿好的，可是……”

白合素正欲将另外一袋粮食踢飞，论钦陵一把攥住白合素，自己上前拎起粮食转身。

白合素赶紧跟着论钦陵。

论钦陵骑着战马，一路横冲直闯，直接撞开外面的戍卫士兵，步入粮仓。

白合素领着十几个士卒跟在后面。

论钦陵三下五除二，拿刀捅开粮仓里的粮袋，几乎没有意外，所有的粮袋里流出来的都不是干净的粮食，而是黍米、谷糠、沙石混杂的东西。

白合素见状立刻抓起一起士兵道：“去把唐军仓吏抓过来！”

“是！”

接到命令的撒丫子就跑了，不多时，一名惶恐不安的俘虏，被两名吐蕃士兵重重地摔在地上。

论钦陵冷眼望着这名明显带着栗特人血统的仓吏道：“这些粮食是怎么回事？”

仓吏道：“小人不知！”

“你是粮官，这粮食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换。这些粮食都是原封不动从粮库搬出来的。

“若是说谎，可是要砍头的。”

“将军明鉴。”

白合素还想再问的时候，论钦陵压低声音道：“本帅已经知道李贤小儿为何要退军了！”

“为何？”

“因为龙薛婆阿那支！”

白合素疑惑地道：“是他？”

论钦陵苦笑道：“你当初为何可以逼迫龙薛婆那支投降？”

白合素道：“末将无意间得知，龙薛婆阿那支与其从兄龙栗婆准之妻白苏有染，就连龙栗婆准幼子和幼女，皆是龙薛婆阿那支的种，一旦这个消息被龙栗婆准得知，他必死无疑……元帅的意思是，龙薛婆阿那支……”

论钦陵道：“龙薛婆阿那支能背叛他的从兄，自然也能背叛李贤，他应该是利用职权之便，早已把焉耆的粮食卖了，李贤小儿在占领焉耆以后，就想用焉耆的粮食以资军用，可眼下他们没有粮食，只能匆忙撤退！”

想到这里，论钦陵毫不迟疑地下令道：“白合素！”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大军前锋，直扑焉耆城，把焉耆城重重包围！”

“是！”

……

就在论钦陵率军包围焉耆城的时候，李贤正在水塔山庄，与自己的儿子李光福戏耍着。

李贤和李光福父子二人趴在火炕上，这是李贤这个异世蝴蝶为庭州带来的变化之一，随着李贤来到庭州，就开始将火炕推广开来。

现在这个技术条件下，想要让大唐百姓在安西这个相对苦寒的地方生存下来，天气就是最大的困难，要知道安西在冬天极寒的情况下，可以零下四十多度，这样的天气穿再厚的衣服，几乎没有用处。

别说不习惯安西气候的大唐人，就算是安西的乌古斯人，只要没有足够的燃料或柴火，他们也会坚持不下去，每年冬天，都有无数部落会被全部落冻死。

其实火炕并不复杂，火炕由炕面和烟道组成，烟道的结构为几字行，形成炕头和炕稍。烟气由炕头进入炕道，经过火道、烟道将热量传递给面板，最后经由烟囱排出室外。

李贤将宋朝才发明的火炕在大唐推广开来，至少目前为止，安西的庭州百姓，大部分已经修上了火炕。

杨盈秀坐在外间里，一边写着银行的计划书，一边听着里间。传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和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叫声。

此时的李光福满脸墨水，跪趴在炕上爬来爬去，身下是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

李贤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正在指挥李光福：“哎哎，不对，左边，左边……唉——又错了，你跑西州干什么去了！”

李光福自然是听不懂李贤说什么，他却明显可以感觉到李贤的情绪，不时的朝着李贤拱着。

李贤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一边嚷嚷，一边拿着毛笔在李光福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又画了一道墨迹，李光福咯咯地笑。

对于李贤来说，生个孩子就是玩的。李贤看着自己儿子傻乎乎的样子更是笑不可遏：“

继续，继续，找轮台，别往南边去了……”

杨盈秀端着一碗羊肉汤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当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搞笑的场景，杨盈秀哭笑不得地道：“这孩子都快成你的玩具了，你看你把他的脸画的……”

李贤好笑的望向杨盈秀，她走过来白了李贤一眼，仔细的端详着李光福。

李光福张着小手扑向杨盈秀，胖呼呼的小手就抓向杨盈秀的胸部。

李贤则盯着杨盈秀，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杨盈秀伸手抱过孩子，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李贤得意的笑着放下毛笔道：“我就知道，当玩具的不会只有我。”

杨盈秀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娇嗔的捶了李贤一拳，转身吩咐外面的婢女：“翠儿，过来，……赶紧给他好好洗洗，该睡觉了。”

婢女翠儿小跑进来，忍着笑抱着李光福退了下去。

随着李光福离开，房间里霎时安静，杨盈秀小心翼翼的帮李贤倒茶，喂他吃宵夜。

李贤全身心的放松，享受难得的夫妻时光。

杨盈秀贪恋的望着李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似乎过了很久，她突然哑着嗓子开口：“真想跟一起去战场，看看我的六郎，是怎样的威武神勇。”

李贤想都不想的斥责：“瞎说，你怎么能去军营里，都是一群大老粗，泥腿子。”

杨盈秀温温的笑：“下次回来，带我去骑马，好不好？”

李贤明显一怔，然后才抬头望着杨盈秀，语气坚定：“好！”

杨盈秀用力眨眼，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但她依旧笑着道：“不许食言！”

李贤心疼的伸手附上杨盈秀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的抹去她的泪水：“决不食言！”

杨盈秀笑的像个孩子，躬身抱住李贤，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李贤情到浓处，双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杨盈秀却推开了李贤道：“没时间了！”

“什么？”

李贤有些不解地望着杨盈秀？

杨盈秀叹了口气道：“你听……”

“得得得……”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李贤也明白过来，杨盈秀的这个水塔山庄知道的人不多，更可能连夜狂奔而来，要知道现在外面可是积雪超过三十公分，走夜路不安全，更何况是夜里狂奔。

杨盈秀开始起身，为李贤更衣，就在李贤一身戎装的时候，外面也响起了郭怀亮的声音：“大王，大事不好了！”

“秀娘，你先睡！”

李贤担心外面的寒风冻着杨盈秀，就快速推开门，然后朝着郭怀亮道：“去，书房说！”

等李贤到达书房，李贤其实已经基本上听完了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论钦陵突然率军进攻永宁堡，在攻克永宁堡四个时辰后，上午时分进攻焉耆城。

论钦陵进攻焉耆城，反而把李贤给搞不会了。

其实李贤真不想跟论钦陵在龟兹或于阗决战，因为这两个地方太远，大唐想要补给并不容易，更何况现在天降暴雪，李贤原本就是想虚晃一枪，看到吐蕃军队，就诈败，然后引诱吐蕃军队进攻。

现在可不像刚刚开春那会，那个时候，李贤刚刚把粮食种在地里，一旦让吐蕃人的数万大军一番折腾，李贤一年就白干了。

现在则不同，庭州的粮食早已收完，百姓都转移到了城里，吐蕃军队如果进攻庭州，意味着吐蕃大军的粮道要延长三千多里。

哪怕进攻焉耆，也有一千多里。

可问题是，如果论钦陵想在焉耆决战，何必等李贤拿下焉耆再突然袭击，何不提前增兵，将唐军堵在焉耆城下？

李贤想了一圈也没有想明白论钦陵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贤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的是，论钦陵从永宁堡大唐仆从军粮食不足，判断出李贤已经没有粮食了，所以他才不进攻。

事实上，李贤是因为杨盈秀突然来了安西，这才返回了轮台县，与杨盈秀相聚。至于说杜怀宝，他对收复安西四镇可没有兴趣，他本身只是金山都督，庭州刺史。

庭州四县十二镇，不现在说，应该是四县十五镇才是杜怀宝的防区，李贤走了，他眼看着天气大变，就率领唐军从永宁堡回到了焉耆城。

毕竟，永宁堡才多大一点，根本就住不下，哪有焉耆城住着舒服。

至于说永宁堡外的大唐仆从军粮食问题，这只是大唐的某个聪明人，为了巴结李贤身边的郭怀亮以及雍王府帐内府亲军，给他们发放粮食的时候，选的可都是上等的粮食，甚至还有大米。

至于说不足部分，则委屈那些仆从军了，就算他们不满，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战斗弱远不如大唐，想跟大唐将士同等食宿标准，想啥呢？

就是这么阴差联错，这让论钦陵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于是，论钦陵开始向焉耆包围，当然，这只是包围，并不是进攻。

论钦陵也知道焉耆城城墙坚固，高大，想要直接进攻，根本就不可能，而且他们也没有攻城器械，论钦陵的底气是，唐军没有充足的粮食，在焉耆坚持不了多久。

吐蕃军为了防止唐军将士逃跑，还利用积雪筑成冰墙。

双方就在焉耆城外对峙，却没有爆发激烈的战斗，看着吐蕃大军想要直接把唐军围死在焉耆的架势，反而把李贤给搞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