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长安，皇宫，立政殿内。

武则天疑惑地望着不远处窗前的李治，外面传来“梆梆……”的梆子声。

武则天望着叶红衣压低声音道：“这是几更天了？”

“二更天了！”

武则天满脸疑惑，李治这段时间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仅不会留宿立政殿，其他嫔妃那里也没有留宿的记录。

可今天夜里，李治却非常反常，居然一直待在立政殿里。

“陛下，已经二更天了，该歇息了！”

李治转过身，望着武则天道：“也不知道六郎现在如何了！”

自从李治采取了武则天的意见，假装更改国家战略，向西拓展版图，准备拿下呼罗珊地区。

这个呼罗珊，其实是波斯语“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个地名其实就是指萨珊帝国的东方，伊朗高原东部，东到帕米尔高原，北到花剌子模绿洲地区，南包括阿富汗北部地区，一直到巴达克山（今译“巴达赫尚”）。

古老丝绸之路延伸在亚洲大陆腹地，由于地理因素，呼罗珊地区是丝绸之路中段必经之地，史称“呼罗珊大道”，它东边连接着中亚的河中地区（河中指阿姆河和锡尔河两河之间的范围），西边连接着中东重镇巴格达。

大唐不是没有考虑过呼罗珊地区，因为这里优越的地理条件，以及贸易带来的便利，加上土地肥沃，矿产资源丰富，使得自古以来，呼罗珊就是附近各族群的争夺要地。

同时，这里也属于四战之地，想要绝对的控制这里，其实并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让强盛时期的大唐，对此止步不前。

要知道，大唐第一次西征的时候，萨珊帝国已经濒临灭亡，为了应对阿拉伯帝国的入侵，萨珊帝国前前后后抽调了呼罗珊二十余万大军回援，彼时的呼罗珊几乎处于不设防状态，要不然，像康波密提这样的商人，就想着立国自立为王。

武则天向来不会过问军事方面的事情，她反问道：“陛下，现在不是有了粮食，可以支撑六郎西征吗？”

“这些粮食可不仅仅是要用来西征，高丽那边自年初就补给困难，朕是大唐的皇帝，一碗水要端平，不能不管高丽那边的战事！”

李治苦笑道：“他们可以无偿捐献出钱粮，可朕却不能无偿用他们的钱粮！”

“近两百万石粮食，八十万贯钱！”

武则天愤愤地道：“陛下，这关中世族当真是……跋扈。”

李治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些世族掏出粮食，他们也不知道前线会打成什么样子。万一败了呢？这些粮食不就全都打水漂了？”

武则天故作赌气地说道：“六郎不会败。”

李治感叹道：“朕有你这样的皇后，有五郎，六郎这两个儿子，是朕的福气，也是大唐的福气……”

武则天抬头，发现李治眼眶泛红。

武则天反而不这么想，她发现自己似乎看走眼了，李贤虽然自幼聪慧，也从小习武，可问题是，李贤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军事，也受武则天从小的培养，让他不要与军中将领接触，哪怕是当时的宿卫郎将薛仁贵，李贤与薛仁贵的关系也只算是点头之交。

然而，李贤却不声不响的有了练兵的本领，李贤带兵打仗的本事是跟谁的学的？要知道，武则天放在李贤身边一直有眼线，他们都没有发现李贤学过这方面的技能。

如果说，当初李贤率领凉州军八千骑兵奇袭乌海，有王方翼的功劳，可李贤在安西却下了一盘大棋，先是让王方翼不远万里迂回到了疏勒，自己在庭州置田吸引论钦陵的注意力，论钦陵其实也是缺乏必要的实力，想攻打庭州，夺取李贤屯田的粮食。

本来论钦陵可以利用的就是安西诸部，只要可以拿出足够的利益，可以指挥安西诸部，可李贤计高一筹，利用了康波密提这个商贾，让他携带十八万贯的钱，这笔巨大的财富，吸引了无数野心勃勃的人，直接就破坏了论钦陵的计划。

等论钦陵想要用安西诸部对付李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力可用，随着论钦陵准备自己上场的时候，经过万里大迂回的王方翼，率领唐军奇袭疏勒，这样以来，原本占据主动权的论钦陵，就陷入了被动。

论钦陵本想先扫除疏勒这个后方，结果李贤率领大军出征焉耆，让论钦陵顾此失彼，等论钦陵想以逸待劳，在龟兹迎战李贤的时候，李贤偏偏在焉耆固守，等论钦陵按耐不住的时候，率军进攻焉耆，正中李贤下怀。

李贤取得焉耆大捷，一战尽灭论钦陵麾下主力大军，收复安西四镇，这场用时长达一年，在安西偌大的区域内布局落子，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失误，这场仗就会出现意外，偏偏李贤犹如神助一般，取得了这场不可思议的大胜。

就连向来知兵的姜恪姜左相，刘仁轨刘相，都对李贤赞不绝口。

李治感叹道：“朕睡不着，媚娘，你帮朕想想，把哪里给关陇世族！”

说着，李治来到大唐的舆图前，夫妻二人经过一夜的商量，终于定了来了结果。

翌日一大早，集云社伊人坊大掌柜顾紫衣，来到立政殿内。

“拜见娘娘！”

自从顾紫衣被派到李贤身边，这段时间可是顾紫衣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要知道在武则天身边，她虽然有巨大的权力，就连堂堂四品级别的高官，见到顾紫衣，也会恭恭敬敬地称她为顾大娘。

可问题是，武则天的气场太强，对身边的人要求极为严格，更为关键的是，武则天的精力非常旺盛，跟在武则天身边的时候，加班熬夜属于正常现象，可在伊人坊，顾紫人才是话事人，她就算每天睡到大中午，也没有人管她。

“有日子没见，紫衣又漂亮了！”

武则天上前搀扶着顾紫衣的手，轻轻抚摸着顾紫衣的脸：“哎呦，小脸，都嫩得掐出水了！”

“娘娘！”

顾紫衣笑道：“娘娘又在打趣奴婢，这是嫌奴婢有日子没来了吧，奴婢也是身不由己，雍王殿下虽然不在长安，可集云社的二掌柜，就是那柳狐狸，甭提多气人了，她可不像秀夫人，秀夫人可看在奴婢是娘娘身边的人，对奴婢另眼相看，那个姓柳的，可不是东西，变着法收拾奴婢，若不是奴婢……奴婢真想回到娘娘身边！”

“行了，你这小妮子！”

武则天郑重其事地将帛书交给顾紫衣。

顾紫衣接过这个帛书，上下打量着一下，居然没有用火漆封印，也没有用纸来书写，看着像是一些名录。

武则天一脸认真地道：“这是陛下分给长安各家世族土地田亩和庄园的清单，陛下没有下诏，也没通过中书门下，用的是本宫密令。”

这是因为关陇世族向朝廷捐献近两百万石粮食，捐献八十万贯钱，这虽然是名义上的捐献，事实上，这就像是做生意的股金。

正是因为这是双方默契的行事方式，就像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裴寂、刘文静、长孙顺德、包括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彠等人，就是倾家相助，随后他们都是开国元勋，也算是大唐的原始股东之一，李渊占领长安，原晋阳令刘文静就成了纳言，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

正是因为李唐有着这样的口碑，所以各大世族这才投资李唐，现在关陇世族响应李治的号召，李治必须给他们有所表示。

但是，这个时候跟开国时期又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则是以关中、河南等地方作为补偿，现在只能是以安西，也就是李贤打下来的这些地方，这些地方的矿山、田地、田庄等。

李治不下诏，就是因为下诏有损国威，这是暗箱操作，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武则天道：“所以，这份东西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顾紫衣道：“奴婢明白！”

武则天道：“你拿着这个帛书，前往庭州，记住，这份名单一定要亲手交给雍王，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记得告诉雍王，此事，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哪怕是杨盈秀！”

顾紫衣郑重地点点头道：“若是秀夫人安排奴婢去做其他事，奴婢等不到雍王殿下怎么办？？”

武则天想了想道：“那就直接告诉杨盈秀，你带着本宫的密信，需要亲手交给雍王，记住，把事情交代清楚。”

“是！”

……

无论任何时候，想要一个地区安定繁荣，就必须发展经济，安西也是同样的道理。临近年关的时候，李贤其实也没有闲着。

作为练兵的主力，也就是北湾湖的两个新建折冲府，是庭州境内的剿匪主力军。

随着大唐西征，准备将呼罗珊纳入版图，李贤准备将安西这一块地方，经营得如同中原一样，首先就废除大唐立下的边境制度，那就是世袭制。

虽然大唐也有世袭制，可问题是，世袭的只是爵位，荫封官员子弟也只有正四品以上官员，大功于国，才能荫封，可是在安西以及安东、安北等边境地区，直接设立都督府，委派当地少数民族首领担任。

都督府下设司马与参将，前者协助都督理政，后者主办汉文文书。各州首脑为刺史，也由本地少数民族贵族兼任；刺史之下，也分设州司马与州参将。都督和刺史都可以享受世袭待遇。

这种制度，比较容易管理迅速稳定地方，比如说公元642年，安西都护郭孝恪南击焉耆，北破突厥，在天山以东以北站住了脚，西突厥军队被迫退往天山以南固守观望，当时距离唐军实际控制区还有一千五百余里的疏勒国王就请求投靠大唐，当时，远处四方的各少数民族无不欣然前来归附。

虽然大唐在贞观贞观十四年（640年）设立安西都护府，名义上控制了安西四镇，在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十六国，设置十六都督州府，统辖八十个州，一百一十个县，一百二十六个军府，并在吐火罗立碑记述此事。

可事实上，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唐太宗去世，阿史那贺鲁就开始叛乱，大唐平定阿史那贺鲁，直到显庆四年（659年）这才平定阿史那贺鲁，却随后又发生阿史那都支叛乱，

从大唐设立安西都护府以后的二十多年内，安西其实一直在发生战争，根本就没有真正稳定过，就是因为大唐，只是名义上的控制安西，而非真正的控制。

造成这种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制度造成的，大唐打下安西的时候，只是把原本的各部首领，换一个名义，成为大唐某某州的刺史，或者都督，他们的首领，还是管理着自己的部众，那些部众，还是听他们首领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安西，论钦陵说话，比李贤这个大唐亲王好使。

李贤对焉耆都督府采取了废除，不设都督，因为焉耆虽然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可问题是，焉耆附近三块平原，仅五六十万亩地，被李贤三两下一分，就没有什么了，李贤也不打算设立都督府，而是准备设立焉耆县。

划归庭州治下，并且在焉耆新设立一个折冲府，驻地就焉耆。

在李贤将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王勃问道：“那安西都护府所辖四镇，就少了一镇！”

“焉耆不具备成为一镇的条件！”

李贤指着焉耆的地图道：“这里太小，单独设立一镇，行政级别与龟兹、疏勒、于阗平级，对于其他三镇来说，不公平！”

大唐虽然也有上县或中县下县的区域，现在的焉耆人口仅为中县级别，一个中县人口不足六千户，却享受着正四品都督府的级别，这本身就有问题，特别焉耆原都督的摇摆，让李贤感觉恶心。

王勃道：“可是这样以来，庭州就无法以天山作为分界线了……”

“我看行！”

金山都督、庭州刺史杜怀宝却非常高兴，唐朝是按照人口区分上州、中州和下州，而庭州虽然是上州级别，却并没有上州人口，要算其他各部人口，才有十万户。

此时的李贤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庭州从原本所辖的四县之地，即金满、蒲类、轮台以及北湾湖四县，增设焉耆县。

庭州也增加了北湾湖折冲一府，北湾湖折冲二府以及焉耆府，三个折冲府的兵马，同时也增加了四十八个巡防营的补充兵源。

焉耆折冲府的兵源问题，也成了李贤头疼的问题，现在焉耆非常惨，唐人太少，就连瘸子里面挑将军，也挑不出来一个折冲府。

李善看着李贤头疼，就问道：“大王，是不是可以考虑从各部中挑选青壮……”

“各部倒是有足够的青壮，可问题是，指挥他们就是一个问题，现在安西大大小小的部落足足上千人，语言有一百多种，如何解决沟通的问题？”

李贤苦笑道：“总不能打仗的时候，将军身边跟着一群翻译吧？再说了，他们的心也不在咱们这儿！”

李善想了想道：“那从少年俘虏中挑选一部分人，加以培训，少年学习快，只要让他们学会唐言，着唐装，那他们就愿意成为唐人！一个折冲府就是一百二十伙，伙长和副伙长就是二百四十人，加上二十四队，队正和副队正就是四十八人，旅帅。副旅帅二十人，外加十名校尉副校尉、录事参军、折冲都尉、副都尉，就是三百多人，如果再从大王亲事府调出三百人出来，一对一教，那也很快！”

现在的唐人，是一种荣耀，不像后世，某些牧羊犬以成为洋人为荣。

“那我们真要加快速度了！”

李贤道：“不仅要在焉耆折冲府里开设唐言培训，同时要把庭州州学和县学都建立起来，不仅要教导他们读书写字，如同当初在洛阳开设的蓝翔技术学院一样，教导他们技术，教导他们算学，教导他们管理庶务。”

李善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可问题是，办学容易，老师太难找了，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当老师啊……”

“庭州刺史府、长史、司马、参军，书吏，也有一百多人，给他们每个人下任务，负责教一摊！”

李贤道：“干得好有赏！”

李贤的办法，那就是有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这都不叫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