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父亲大人……”

卡卡西小心翼翼地推开纸门，看向屋内。

屋子里几乎成了一个密封锁死的空间，周围原本透亮的窗户也被糊上了好几层纸。如果不是卡卡西打开门，里面几乎没有半点光亮。

连尘土这么些天来都积攒了不少，卡卡西只是稍稍想要踏足入内都会激起一片飞尘。

“……”

朔茂正坐在屋内正中央，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听见卡卡西的声音，他稍稍睁开眼，看了卡卡西一下。

随后，便再次恢复了微微低头闭眼的模样。

“……”卡卡西抿了抿嘴，小声说道：“父亲大人，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连水都没喝……我给您带一点来吧。”

“……”

朔茂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卡卡西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父亲大人，我觉得您做得没错。救人肯定比完成任务重要，保护伙伴才是第一要考虑的，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

依旧没有回应。

卡卡西有些着急了，稍微加重了一下声音：

“父亲大人！您不要什么都不说啊，火影大人也没有要怪您的意思，为什么您要……”

“闭嘴！”

朔茂忽地睁开眼睛，大声呵斥道。

卡卡西身体猛地一颤，扒拉着门的身体骤然僵住。

朔茂扭过头来看向卡卡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卡卡西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父亲目光如此的陌生。暴躁、沉痛、怒火、哀伤、阴郁……种种情绪似乎杂糅在一起，根本混杂不清。

他头一回看见父亲是这样的，和以前完全不同。

曾经的父亲大人永远是一副温和沉稳的样子，冷静、自律且敏锐。虽然从没说过，但他一直为自己的父亲大人骄傲。

卡卡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父亲大人……到底怎么了？

看着如此神色的朔茂，卡卡西忽然感觉有点委屈。不知道是为自己委屈，还是为父亲大人委屈。

他咬着牙，缓缓低下头，手也扣得愈发紧了。

见到卡卡西这样，朔茂眼中的那些情绪也缓和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陈腐的气息。

“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

朔茂沉声说道。

“……”卡卡西抬头看向朔茂。

但此时朔茂依旧回过头去，不再看向他。

卡卡西一时间怔神了。

他不怪自己的父亲，父亲大人这些天来承受的非议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卡卡西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走的时候，听到那些讨论都在害怕。

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大人似乎一夜间就从木叶的英雄变成了一個失败者。任务难道比一条人命更重要吗？

为什么他们谈论父亲大人的事情时，总是不管被救的人的性命？

现在父亲大人救的那个人还没醒来。等他醒了……等他醒了，一定会帮父亲大人摆脱这些污名的！

“不好了！朔茂大人！”

旗木家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卡卡西连忙跑去开门。门后站着一个戴面具的暗部，卡卡西认识他，他常来旗木家做客，想必是父亲大人的心腹。

“卡卡西？朔茂大人呢？”

暗部语气有些焦急。

卡卡西摇了摇头：“父亲大人现在不想听别人说话……要不您先和我说吧，我帮您转告父亲大人。”

“这……好吧。”暗部叹了口气，“上杉鬼次郎醒了。”

上杉鬼次郎，是父亲大人舍弃任务救下的忍者。

卡卡西愣了一下，随后目露神采地连忙问道：“这，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暗部咽了口唾沫，愤怒地说道：“可是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斥骂朔茂大人，说朔茂大人为了他放弃任务是彻彻底底的失职，不配为忍者啊！”

“咔嚓！”

天空中忽然想起一声炸雷，卡卡西呆在原地。

半晌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卡卡西连忙回过头，只见朔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中离开，走到了他身后。

糟了，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把门带上了。

那些话难道被父亲大人听见了？

“……父亲大人……”

卡卡西想说些什么，就看见朔茂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

“朔茂大人……”暗部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胆怯了，小声说道。

朔茂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没有了那种和煦的微笑。

他看着暗部，语气淡然地询问道：“鬼次郎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还好，可是他……”

暗部正想要据理力争什么，却也看见了朔茂示意他噤声。

卡卡西和暗部均是一副不解的神色。

朔茂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远远看向火影楼的方向。

“鬼次郎也是个可怜人啊。火影大人，您又是怎么看的呢？……”

“……”

没有人回答他。

天色阴沉沉的，雷光时不时在云层中闪烁，大雨将至。

良久良久，朔茂恍惚的眼神变得漠然，忽然说道：“我是您的刀刃，如何决断其实您只需要和我说一声就好了的。”

他低下头来，拍了拍卡卡西的脑袋。

力道很轻，轻得和羽毛似的，几乎感觉不到。

“……卡卡西啊，要做一个合格的忍者，明白吗？”

“……好，父亲大人。”

卡卡西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朔茂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半晌后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他重重拍了一下卡卡西的肩膀，凝视着边上的暗部片刻后，转过身去，一步一顿地走回了宅邸中，慢而又慢地关上了房门。

原本，在门槛上是要换鞋，以免泥土沾进屋子里的。朔茂平时最在乎这些礼数，但这次卡卡西却看着朔茂穿着满是泥泞的鞋子，在木地板上踩出了一连串脚印来。

什么意思？

可怜人？为什么鬼次郎是个可怜人？

为什么父亲大人会忽然说火影大人的事情？

卡卡西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身边，暗部似乎也在心中很是纠结。两人在那站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暗部终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样子，大踏步地朝宅邸走去。

他猛地拉开门：“朔茂大人！……”

忽然，暗部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卡死了一样，后面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不知为何，卡卡西忽然感觉全身上下莫名其妙的发冷，一阵哪怕是在楼兰经历生死时都未曾有过的不安感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感觉一阵口干，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了暗部身边，沿着暗部打开的门朝里面看去。

“……”

“嘀嗒，嘀嗒……”

一个白发中年跪倒着，头抵在地面上，双手握着一柄短刀。

那柄短刀捅穿了腹部，刀尖从背后透了出来。

鲜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把上，又缓缓流到中年人的手指上，最后滴落在地面。

那把短刀是中年人过去一直背在身后的武器。

“噗通。”

卡卡西坐在地上，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

？

不知什么时候，他爬起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朔茂身边。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滴答声都听不见了。

卡卡西一直敏锐的双耳此时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眼前也只剩下黑、白、红这三种色彩交替闪烁着。

“……”

“……”

“……”

“……”

“……”

“……父亲……”

“……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