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琉罗的心事在分福的劝诫后，总算是消解下去不少。

在陪着分福又聊了一个多时辰后，加琉罗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分福眼看着剩下的生命要以天来计算，真的是见一次面就少一次了。

等加琉罗离开许久之后，原本正诵经的分福忽然停了下来。

看着空无一人的牢门外，他突然说道：“守鹤，同行几十年，你我就要分别了啊。”

“……呵，老爷子，你也够长寿的了，该去净土啦。”守鹤大咧咧地说道，“嘛呐，到了净土记得找找看能不能遇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长角老头。见到了的话，帮老子问個好。”

“哦……老朽记得你曾经说到过这个人。嗯，是给你起了守鹤这个名字的对吧？”

“哟，老子二三十年前和你说的事你居然还记得啊？”

“呵呵呵，老朽的记性一直很好。否则也背不下那么多经书……”

分福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有些怅然：“作为僧人，老朽本已看透生死。但你的未来如何，老朽实在是不放心。”

“嚯，老和尚还担心起老子来了？”

“世人对尾兽多有偏见，容不得老朽不多想啊。”

“无所谓啦无所谓。反正在遇到你之前，老子近千年都是被人类厌恶着活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唉……”分福长叹一声，“也是苦了你了。本来在没有人柱力的时候，就被村子关在封印器具里。好不容易有了老朽这么个载体，又要跟着老朽一起关在这牢里面，多少年不见天日。”

“嗨呀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说是老子连累了你还差不多，别总是摆出施舍老子的模样。”

守鹤相当不客气地说道。

“老朽走以后，村子里应该会想法子给你找下一个人柱力了。有老朽的例子，村子里肯定不会弃置你这个战斗力。”分福沉声说道，“在老朽还活着的时候，得给你找个好的归宿。守鹤，你觉得加琉罗这个小姑娘怎么样？”

“啊？那个小姑娘？”

守鹤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啊……要老子说的话，温和倒是挺温和，但是也太软弱了。没有那种精气神在，也没有老和尚你的执念，呆在她那边……哼，反正应该没有和你相性这么好。”

“那就是说，你觉得这姑娘还可以么？”分福抓住了重点。

“嘛，也就那样，但相比起其他人确实好得多。”守鹤嘿嘿一笑，“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没见过老子吧，那小鬼对老子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砂隐的小家伙都是这性格。”

“如果是这样，那老子说不定还要谢谢三代风影那个把你关起来的家伙……咳咳咳咳。”

意识到自己说出来了一句不对劲的话，守鹤尴尬地停顿。

分福倒是没在意这些，而是遥遥看向牢外的方向。

加琉罗的确是一个好孩子，把守鹤托付给她的话，分福也能放心一些。

但这么做也是害了加琉罗。所以分福……还在犹豫。

……

加琉罗回到家中。

离村几个月，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回来，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场忍界大战里，属于她的战争结束了。

在门口发了会呆后，她使劲地揉了揉脸颊，振作精神后快步推开门走进院子里。

坐在门槛上的夜叉丸听到声音，惶恐地抬头看向她。

看着弟弟阴郁的眼神，加琉罗有点愧疚，挠头带着歉意地说道：“……我回来啦。”

“让你担心了，是姐姐做得不对。”

加琉罗走到夜叉丸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下一次不会这样了……”

“……”

“怎么了？”

不知为何，夜叉丸眼中的阴郁并没有消失，反而更浓重了一些。

加琉罗的笑容渐渐僵住，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阵发寒的不安感。

……

雪戈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泡在意识空间里，不知道是自我催眠还是身体传回来的反应，他只觉得暖洋洋的。

他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但梦总有醒的时候。随着全身上下打了一阵寒颤，雪戈睁开眼睛——在意识空间里。

“我要醒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说道。

盘着身体的龙脉轻轻哼了一鼻子气。

“我休息了多久？”

“应该——也有几个月。”

“几个月啊。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只知道有人帮了你的忙。不过你睡得太死了，别人动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搞不清楚是谁做了什么。唔，不过我能感觉出来这具身体出现了非常大的变化，你醒了以后应该会很不适应。”

“这样么……”

雪戈长吁一口气，看着意识空间里阴阳两半的天空：“我都想和你换换，在这里躺着才舒坦。什么都不用想。”

“……我就当你这句话是睡糊涂了说出来的。”

对于雪戈一时的感慨，龙脉也懒得搭腔。

雪戈摇了摇头：“要是可以的话也好……罢了。让你吃苦头，不厚道。”

他站起身来，感觉自己的脚要离开地面似乎要漂浮出去。这是他即将离开意识空间的征兆。

“不知道下次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的这副真身。”雪戈看着龙脉，“再见了，龙脉。”

“我想应该不会太久了。”龙脉语气沉沉地说道。

“但愿如此。”

雪戈微微颔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一直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

“虽然同根同源，但追杀我的那位和你，是两个不同的意识。”雪戈说道，“把你和那位一起叫做龙脉，总是不妥的。”

“……这很重要吗？”

“名字是很重要的，对人来说。”雪戈说罢，补充道：“应该说，对生命都很重要。”

“龙脉——这个称呼并不像是生命，而像一种物质。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没有名字。”龙脉抬起头颅看向雪戈，“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人类便叫我龙脉了。大概是几千年前的事情，那时我甚至还没有意识。”

“这样啊。”雪戈对着龙脉伸手说道，“那……介意我给你取一个名字么？”

“……”

龙脉并没有回答，但祂稍稍凑近了一些。

“你的鳞甲……真的是很漂亮的紫色。”雪戈喃喃道，“紫色……”

“……”

“堇御前，可以么？”

“堇御前……”

龙脉用沉闷而充满非人感的声音重复了这个词几遍后，有些茫然失措地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谢谢。”

雪戈露出了一抹缄淡的笑容：“堇御前，初次见面。我是水鸟川雪戈。”

“……”

堇御前忽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沉吟许久后，祂俯下身躯，平视着雪戈。

“水鸟川雪戈，初次见面。我是……堇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