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外事堂门口,李相贞探头进来,小声地呼唤道:“哥,父亲回家了!”
堂中的李相鸣揉着眉头,挥了挥手,几位掌事相继退下。
自从上次堂会确定各大掌事、副掌事的职位后,李谦雄又给外事堂下达了几项命令。
其中最重要的是,厘清当归山附近的势力隶属关系和规模,以及整合市锦房的产业、人员。
前一项任务还好,一直以来都是典客房工作的重心。
当归山附近的新旧势力,基本都已经被登记在册,无非是逐一拜访,掌握最新且更加详细的情报罢了。
然而,任务简单,需要的人手却一点不少。
典客房一共才五、六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以至于李相鸣要抽调其他几房的人手,协助典客房。
而市锦房的工作,则更加艰难。
目前,市锦房的产业,主要部署在蒲水坊市,有贩卖灵酒、灵膳的酒楼“紫气东来”;售卖灵矿的璞玉坊;与白露门长老花纶合作的灵草专营店百草坊;与清凉山曹家合作的灵宠商铺灵光阁,和一家无人问津的杂货店。
除了蒲水坊市,市锦房在猴儿谷也有产业。
比如太白酒馆和两三间专卖丹药、法器的店铺。
这些店铺由于远离当归山,都是市锦房直接控制,与广丰堂的产业有本质区别。
然而,市锦房的人手虽然比典客房多不少,但也就十二、三個人。
这些人不仅要管辖各个商铺,还有打理归属李家的多支商队,分身乏术。
因此,市锦房在具体的管理环节中,动用了不少外人。
比如李谦河在蒲水坊市,就是聘请外来修士经营紫气东来、灵光阁等店铺。
石斛坊市的李谦常,也是收买李顺等人为自己效力。
现在家里要求市锦房将所掌握的全部产业和人员都提交上来。
不少执事都觉得为难,比如李谦常,他麾下的李顺等人要不要上报?
不报的话,有欺瞒家里的嫌疑,报了之后,更是惶恐。
大多数人都是聘用、收买过来的,未必会对李家忠心耿耿。
但家里可不会想这么多,你报了名单上来,家里就默认你掌握这股力量。
要是这些力量出事,只能找你问责。
所以,市锦房的工作并不顺利,外面的执事宁愿隐瞒,也不敢如实交代自己掌握的力量。
除了上报人员,清查各店铺、商队的盈利情况、现有资金等,也是一个麻烦事。
一时间,市锦房鸡飞狗跳。
李相鸣自然不可能干瞪眼,他这些天,白天基本都待在长林房和外事堂,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返回自家院子。
“父亲现在在哪?”
打发掉几位掌事,李相鸣跟随李相贞回到中庭。
目前,李相鸣一家在中庭的房子也有不少。
比如李谦河的直系凡人血亲,足有大数十人,住在一间大宅内。
而李谦河自己,有属于他的洞府。
李相鸣、李相贞又各有住处。
这些都是李谦河可能去的地方。
“鸣菌院。”
李相贞连忙答道。
闻言,李相鸣没敢怠慢,以最快速度返回自家院子。
果然,李谦河早已等候多时。
“父亲!”
李相鸣先是行了个大礼,这才打量已经一年多没见的李谦河,却见他红光满面,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婴孩。
“快起来!”
李谦河哈哈大笑,一把将李相鸣拉起,随后有些责备道:“你从毫县回来,怎么不经过蒲水坊市?”
李相鸣哑然,解释道:“家里催促得急,我乘坐飞舟回来,再辗转至蒲水坊市,未免多耗时日,请父亲怪罪。”
李谦河只是随口一提,哪里有怪罪李相鸣的意思?
他围着李相鸣转了好几圈,才感慨道:“家里传来消息,说你筑基了,我当时还不敢相信。哈哈,不愧是我儿!这下子,你我都光宗耀祖了。”
说到一半,李谦河高兴地手舞足蹈。
李相鸣也陪着乐呵,他自然清楚李谦河对他筑基一事报以多大的厚望。
不过,当看到李谦河怀里的孩子,他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李谦河注意到李相鸣的目光,连忙将婴孩举起,展现给他看:“三灵根,又一个三灵根,哈哈哈哈,相鸣,这是你弟弟,叫相邦。”
李相鸣虽然早有猜测,还是啼笑皆非。
他这位父亲,也是个妙人。
上次他经历邪恶绿袍一难,几近丧命,李谦河哭得伤心欲绝,转手就抱着李相贞回家。
这次他在毫县,遭遇绿云仙子夺舍,险些回不来,李谦河也是焦虑万分,但又带了个李相邦回家。
仿佛生怕李相鸣死了自己后继无人。
虽然李相鸣知道这是巧合,毕竟他出事的时候,这两个弟弟都好几岁了。
但若不是他修为进展顺利,在家中地位节节攀升,让李谦河误以为自己的血脉优异,恐怕李谦河也不会拼命造子孙吗?
说起来,还是他的错。
李相鸣扶额叹息。
据他所知,李谦河的子女已经超出五十个,连灵根种子都诞生了三个。
可谓是真正的儿孙满堂。
李相鸣知道父亲带着李相邦过来的目的。
闲聊几句后,他便如李谦河所愿,郑重地承诺会照顾这位新弟弟。
李谦河马上喜笑颜开。
一家人喜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午饭。
饭后,李谦河神神秘秘地拉着李相鸣到一旁:“相鸣,我虽然离开蒲水坊市,但还是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哦?”
李相鸣读懂李谦河的意思,将他带入院子里的密室。
这里有禁制,平常连曹延菌都不会进入。
“你还记得千钧草吗?”
一进密室,李谦河就迫不及待地道。
“千钧草?”
李相鸣神情震动,急忙问道:“父亲知道千钧草的下落?”
李谦河先是盯着李相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其实并不知道千钧草的具体效用。
但李相鸣三番五次叮嘱他,一定要留意任何关于千钧草的消息。
这次提及千钧草,李相鸣依旧如以往那般激动。
足见这玩意干系重大。
“相鸣,这草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李谦河十分好奇。
李相鸣有些为难,他向青羊道人承诺过,要对千钧丹保密,只好说道:“此草在普通人手里,与野草无异,在我手里,却有可能化腐朽为神奇,但具体价值几何,又要看地利人和......”
一番云里雾绕,李谦河总算明白,李相鸣也只是中间人,想要这千钧草的,另有人在。
知道这点,李谦河也不再询问,而是坦白道:“百草堂又收到了一株千钧草,还是通过花纶的途径,经过我多番打听,此草很有可能是一个小势力上贡给花纶的。但花纶有眼无珠,把它和其他普通灵草混在一起,打包送往百草堂。”
李相鸣闻言,心里一阵激动:“有办法找到这个小势力吗?”
李谦河摇了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召回了家里。”
说着,李谦河拿出一个玉盒,递给李相鸣:“这是收到的千钧草,如果想追查它的来源,只能看你了,正好你是外事堂堂主,能动用的力量远比我大。”
“嗯。”
李相鸣平复了一下心情,将玉盒收起。
李谦河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以后我就留在家里养老了,蒲水坊市失去我,可能短时间会有所动荡,但我都安排好了,出不了大事。”
李相鸣听出个中意味,扬了扬眉头:“市锦房还有我这位顶头上司呢。”
闻言,李谦河欣慰地拍了拍李相鸣的肩膀:“都是我带出来的,能信也能用,你不要对他们吝啬。”
“父亲放心吧。”
李相鸣笑了笑:“我不会让相清哥他们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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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李谦河后,李相鸣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青羊道人。
因为千钧草只是千钧丹的主药之一,尽管它最难得,但其他主药和辅药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数十,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筹集的。
相较于请青羊道人炼丹,找到千钧草的来源才是当务之急。
但是,怎样才能找到千钧草呢?
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无疑是绑了花纶。
花纶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到百草堂送灵草,给了李相鸣很大的操作空间。
然而,花纶能当上白露门长老,自然不是吃素的。
李家贸然去抓他,还要留活口,难度未免太大。
万一出了意外,引来白露门的悬灵真人报复,李家便将遭遇灭顶之灾。
李相鸣不用想,就知道李谦雄不可能同意这种冒险的计划。
毕竟说到底,千钧草源自花纶只是猜测。
就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万一千钧草只是花纶偶然买来的呢?
又或者千钧草的确是他庇护的小势力上贡,但这个小势力也仅有几株呢?
如此不明朗的情况,就擅自出手,无疑是愚蠢的。
但李相鸣也不能放弃,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从长计议。
只要花纶不清楚千钧草的具体功效,优势便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缓缓吐了一口气,李相鸣吩咐了一句:“相贞,你去喊谦举叔过来外事堂。”
李相贞闻言,有些奇怪,怎么刚离开外事堂又要回去?
但已经成年的他,没有了小时候的活泼,反而变得沉默寡言,对于兄长的话,也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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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小岚谷。
李相鸣收起飞舟,徒步走在通往谷口的小道上。
一路上,他竟然看到了零星的行人。
行人猜到他仙师的身份,也不害怕,只是拱了拱手,口称见过仙师,便忙于赶路。
“有点意思。”
李相鸣加快步伐,但还没来得及抵达谷口,就被两名身穿黑色劲衣的修士拦下,其中一人身材中等,肤色暗黄;另一人则长得人高马大,颇有几分英姿。
见到李相鸣后,两人齐齐喝道:“何人至小岚谷,报上名来!”
李相鸣更加诧异,他犹记得上次和曹延菌客居小岚谷的时候。
这里被来婆婆、张璨等外域散修封锁,形同鬼蜮。
没想到短短两年未见,竟然有了些许繁荣之象,甚至还有余力派遣修士驻守谷外。
“我乃当归山李家修士!”
李相鸣自报家门,随后问了一句:“你们可是姓迟?”
“当归山?”
那两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拱手道:“见过李家上仙,我等并非迟家修士,而是姜仙师的部下。”
果然是姜良!
李相鸣目光闪过了然。
迟家底蕴差,修士也没多少,自从迟敬通死后,连看守小岚谷都成为难题,能给予小岚谷如此大改观的,只有宗门出身,且见识不凡的姜良。
“姜良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李相鸣吩咐了一句。
他在家中任职多年,久居人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连语气也是不容置疑。
两人听后,竟然迷迷糊糊就将他带入谷中,连通报一声都没有。
等进了山谷,两人才反应过来,不停地拉扯着对方,想让对方说话。
最后,还是那个肤色暗黄的修士“咳嗽”了一声,回头看向李相鸣:“上仙造访,小岚谷不敢怠慢,但谷中未有准备,不若让我......”
“不用了。”
李相鸣淡淡地打断道,目光放在眼前。
两人一愣,也急忙望去,只见一个肌肤胜雪、貌若天仙的女修徐徐飞来。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迟悠言有些激动,一把扑了上来。
李相鸣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松开,随后问道:“你怎么在小岚谷?”
迟悠言小脸一红,没敢说话。
见状,李相鸣哪里还不明白?
这妮子是偷跑过来的。
“你就不怕来勇训斥你么?”
李相鸣“哼”了一声。
迟悠言嘀咕着道:“来勇哥哥现在还在蒲阴山呢。”
闻言,李相鸣哑然,抓住她的手腕,旋即松开,有些讶异地道:“你步入练气四层了?”
说起修为,迟悠言很兴奋:“都是那门水法炼丹术的功劳,我成为丹师后......”
“等等!”
李相鸣打断道:“你成为丹师了?”
迟悠言矜持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按耐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半响,李相鸣不由点头。
迟悠言的修为,倒不是真的因为水法炼丹术有什么特殊的窍门。
而是她成为丹师后,苦于法力不够炼制一炉丹药,变得更加勤快吐纳修炼了。
迟来勇也偏爱这个妹妹,分了不少资源给她。
最终造成她的修为突飞猛进。
“不错。”
李相鸣也很大方,当即掏出两瓶黄芽丹奖励迟悠言。
一个练气四层的修士,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但一位炼丹师就不一样了。
尽管迟悠言现在只能炼制诸如辟谷丹之类的基础丹药,但她的年龄也小啊。
谁能肯定她以后的成就?
两人一边聊,一边进入小岚谷腹地。
带路的两位黑衣服修士呆愣在场。
“该不会是那位来了吧?”
暗黄脸修士喃喃自语。
“哪位?”
高大修士好奇地问道。
暗黄脸修士瞥了他一眼:“你都来半年了,还不知道?那位是小岚谷真正的主人,也是我们真正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