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泰山航空的交通车停靠终点。

霍华德和其他乘客从车上下来。

他走向路边的黄包车夫。

这些黄包车夫，经常做租界的生意，一看霍华德是外国人，直接用洋泾浜英语与霍华德交谈。

“我的车为力古，他的诺古。”

洋泾浜英语是一种英汉夹杂语，完全是口语化音译，就算是母语是英语的老外，也得靠蒙才能听懂。

比如上面那句，意思是，我的车非常好（very good），他的车不好（no good）。

霍华德是听不懂洋泾浜英语的，但他懂中文。

“去闸北多少钱？”

如此流利的中华话，让车夫们顿时没了大赚一笔的想法。

最后由一位正常价格的车夫拿下了这笔单子。

一路往北，到了闸北区。

霍华德付钱下车，在街道上寻找。

他看到一位靠在路边吊儿郎当的短褂男子。

直接上前询问：“我找赵九。”

男子抬头，一脸惊讶：“嘿，国话咋说的这么好，九爷不是谁都能见的？”

“我是泰山航空的人。”霍华德回道。

男子顿时没了嬉笑，“跟我来。”

霍华德跟着他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小洋楼。

走进去后，里面热闹得很，竟然是一个赌场。

看来，这段时间，赵九利用那些黄金做了些事业，在青帮里应该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霍华德在一楼等着，男子上去禀告。

没过多久，他就被带上楼。

楼上的赵九，身穿丝绸褂子，叼着一根香烟，正在与人推牌九，旁边美女打扇子，侍奉茶水，好不潇洒。

他看到霍华德，立刻起身：“原来是霍兄弟，说泰山航空的洋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总经理有话对你说。”

霍华德的一句话，就让赵九严肃起来。

“走，里屋谈。”

两人进入里屋，霍华德说出方文交代的话。

“总经理想要你帮忙调查一個人，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人？”赵九问道。

霍华德将纸条拿出，上面记载着刘仕杰的资料。

看着这份资料，赵九托住下巴思索。

“是有点蹊跷，好好的票务公司不做，有前途的职务也不愿意，就想着待在上海机场，但这也不能就说人家有问题。这事就交给我吧，有消息我会去机场直接和总经理谈。”

“那好吧，我走了。”

“来人，送霍先生。”

等霍华德离去，赵九露出笑容。

几个月过去了，当初参与东北盗宝行动的人，已经很久没聚，正好借此机会大家碰个头。

还有就是，如今他赵九已经今非昔比，让曾经的同伙们看看显摆显摆，顺便了解下大家的近况。

他立刻吩咐手下，去上海各地邀请。

时间就定在夜晚，正是他们这些夜猫子最活跃的时候。

.........

夜晚9点。

闸北赵九的富贵赌坊提前打烊。

变得安静的赌坊中，收拾一番，摆上张桌子，等待客人来访。

他邀请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斧头帮王帮主。

六位行动组枪手。

挖地道的刘家三兄弟。

盗门五位师兄弟。

赵九满脸笑容迎接，又是抱拳行礼，又是大力拥抱。

大家坐好，赵九作为东道主出声道：

“怎么少了个人？刘老前辈呢?”

盗门的人一脸暗淡。

“他老人家就是不能有钱，有钱就天天快活，把自己的命都快活掉了。”

王帮主叹了口气：“他至少是快活着走的，来，我们敬他老人家一杯。”

大家敬完酒，相互寒暄，询问近况。

斧头帮王帮主还是老样子，有钱没钱他还是致力于杀手行当。

倒是他手下那六位参与行动的枪手，现在金盆洗手，成了隐居的富家翁。

刘家三兄弟也搬来上海享福了。

盗门五人则在上海开了堂口，招收一些孤儿，准备将师父留下的手艺传承下去。

这其中也就赵九事业心强，让他不由有点自得。

了解完大家的近况，赵九说正事。

“今晚邀请大家来，是关于总经理的事情，他今天让霍华德来找我，说是有个身份不明的人混进了泰山航空，想让我帮忙调查下。”

对于泰山航空，大家都是有着特别情怀的。

泰山航空可是发30年退休金的，在座的诸位可不愿意让泰山航空有什么闪失。

不就是调查一个人的背景吗，又不是好大的事情。

这些已经享乐了几个月的黑道中人，觉得做些事情也不错。

他们商量起来。

刘家兄弟分析：“那人做了几年教师，言语爱国，又组织抗日宣传，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九反驳：“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吗？我倒是觉得总经理的怀疑是对的。他或许以前没问题，但被抓起来后，就说不好了。”

王帮主赞成赵九的分析：“人啊，就是受不得苦，一旦上了刑，很多人立马就变样。这我很清楚。”

盗门师兄弟补充：“这简单，咱们赌点彩头。我们各找各的路子，去探一探，谁查出来了，咱们没人给他100个大洋。”

在场一共15人，就算是行动一致的盗门五师兄弟，也有1000大洋的彩头，大家欣然接受。

至于具体怎么做，各有各的路子，大家谁也不说。

方文请求赵九查身份，却没想成了一场有彩头的竞争。

这些人各有各的路子，倒还真的找出了蛛丝马迹。

随后，输了大洋的赵九来到机场，将情况与方文说明。

..........

3月25日。

刘仕杰作为机场巡检上班两天。

对于检查机场卫生的工作，他似乎很喜欢，工作时间内在机场中转来转去，检查卫生情况。

方文机场外的泰山航空办公楼上，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刘仕杰在机场走来走去的身影。

因为对他的身份不确定，方文都没空去实验自己机械感知能力在安检门上的应用。

在总经理室帮他处理文件的邝明珠走出来，关切道：“刘仕杰看起来应该没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点怪怪的。“方文回道。

“也许是他在看守所受到刺激了呢。”邝明珠分析道。

方文没有就此讨论，到底如何，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

倒是六妹的事情，有点棘手。

“明珠，你看出来六妹对刘仕杰有意思了吗？”

“当然看出来了，要不是那样，我帮他说话干嘛。”

“要是刘仕杰不是个好人，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做不了，告诉父亲吧。这事也就他能做主。”

“是啊，三房管什么二房的事情。”

方文暗笑自己明明就想清楚了这层关系，却还是想多管闲事。

两人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那一大堆的文件。

没有刘掌柜、方守信，夫妻俩只能亲自上阵处理各种事由了。

这一忙，就是一天。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位访客。

赵九下车后直接来到泰山航空总经理办公室。

见邝明珠在，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邝明珠的面说。

方文看出来了。

“说吧，这里又没外人。”

一句没外人，赵九满脸笑容，邝明珠心中抹了蜜似的。

赵九将情况道来。

“刘仕杰，应该是有问题的。我们查了那天日本人闹事的经过，日本商人摔倒的时候，是他让学生们围住理论，还用过激语言刺激学生。”

“怎么可能？”全程参与保释刘仕杰和六妹的邝明珠一脸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也很奇怪，就查了下刘仕杰被关押后的情况。结果发现，看押他的人，竟然是看守所负责人。其他看守禁止与他接触。”

在赵九的叙述中，刘仕杰处于一种特别严密的看护状态。

这让看守所内的其他看守意识到其中有猫腻。

他们趁着主管不在的机会，偷偷去那边看了。

结果发现，刘仕杰在里面根本没有受苦，住的是单间，吃得好睡得好，只有见外人的时候，才会被安排到大监所内。

这些情况，是王帮主通过他的关系，从监所看守那里获得的。

听了这些，方文脸色凝重。

“你们认为是什么情况？”

赵九说出盗宝团成员们分析的结果：

“我们觉得，应该是在出事前，刘仕杰就被日本人控制了。他配合日本人演了一出戏，将你妹妹关进监所，就是为了引你出现。毕竟监所在租界外，又不是日本人控制的区域，他们想要像上一次十六铺码头那样围杀你。可惜，他们没想到，你飞去欧洲，来回两个多月时间。”

听赵九这么一解释，方文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那日本人派刘仕杰留在上海机场，应该是有特殊目的的。

是潜伏下来，伺机破坏呢？

还是探查泰山航空的秘密呢？

方文突然发现。

不管是那样，这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布置。

以后泰山义勇军的行动，不都在其的关注下吗？

还有湘西机场和炸弹工厂的事情，也很容易因此泄密。

哎，方文感慨，原本以为可以通过刘仕杰与地下党联络上，却没想对方竟然是日本人的棋子。

这种人肯定不能留。

........

第二天，刘仕杰依然早早穿上工装准备上班。

结果在机场门口被保安拦住。

“干嘛？”

“你已经被辞退了。把衣服脱下来。”保安恶狠狠看着他。

“莪和总经理关系很好的，你们别乱来啊。”刘仕杰丝毫不惧。

“这就是总经理的命令。”保安们说完就直接动手，将其按在地上，强行脱去泰山航空工装，还趁机揍了一顿。

“为什么？”挣扎着站起来的刘仕杰，一脸委屈。

方文在赵九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就凭你和日本人做局对付总经理。”赵九冷声道。

“我没有。”刘仕杰依然强撑。

机场外的街道上，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了解情况，围观窃窃私语。

看到这么多人，刘仕杰大声道：“大家给我评评理。我刘仕杰，被日本人迫害，被学校辞退，原本以为泰山航空会收留我。却没想，他们竟然是在戏耍我，还诬陷我和日本人勾结。”

说到这里，他指着自己脸色的伤痕：“看到了吧，这是在监所里被迫害的，我和日本人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勾结在一起。泰山航空让我太失望了，方文，罔我还认为你是抗日英雄，你不配。”

大家看向方文，脸色诧异。

不知道这场闹剧会走向何方。

了解很多情况的赵九冷笑，当众质问：“事发前几天你去哪了？为什么直到上街宣传前一天才回学校？有人看到你是从一辆汽车上下来的。”

“我出去几天不行吗？最后一天回来又怎样？坐谁的车用得着跟你说嘛？”

刘仕杰流利的进行了反驳，语气越发强硬。

而街道上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泰山航空的职员，也有中华航空的职员，以及附近的居民，商户，还有乘坐飞机的旅客。

这些人，就是方文要的效果，要当众揭穿这位的真面目，免得让人说泰山航空乱来。

“开始吧。”方文道。

听到方文这句话，赵九抬手一挥。

他的小弟带着几位过来。

这几位，一来，刘仕杰不禁露出慌乱表情。

他们自报身份，说明情况。

“我是监所的看守，我可以证明刘仕杰全都是谎话。他在监所内住单间，吃好的。”

“我也是监所看守，他每次有人探访，就会换大监房，反正监房里的犯人也不知道他从哪来。”

“还有我，除了他的学生和家属看过他以外，有一天夜里，我在值班，就看到所长将一个带过去见他。那人就是告他的日本人。”

不光有这些证人，还有从上海来的记者，将这一幕拍摄记录下来。

刘仕杰浑身无力，失了魂一般，掩面逃走。

.........

上海机场的闹剧结束，报纸将此报道出去，揭露了日本人的又一丑恶行为。

但很快，这事件就被压下，仅仅只是监所的负责人引咎辞职而已。

并没引起多大波涛。

没了刘仕杰，泰山航空一切顺利。

方文准备开始实验自己的机械感知能力与安检门的融合

林先生夫妻也将德文武器资料翻译完毕，准备带着翻译好的资料还有亚欧飞行游记稿件过来，让方文过目。

桐油换飞机项目又一次启动，两架波音247通过货轮运往上海，因为是美国的轮船，日本人没有拦截。

忙着桐油换飞机项目的尼尔，也帮方文物色了一位可以驾驶伯劳号的飞行员，专门带来泰山航空与方文见面。

而同时，欧洲那边也发生了大变故。

这个变故原本和东方无关，却因为方文的欧洲之行而产生了联系。

一艘装载着逃难者的轮船从欧洲驶向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