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辉手下掌着数万大军,能抽出一天时间在通州军营视察,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了。
他将三弟郑国光直接丢在军营中,让千总官周老蔫放心操练,该上岗的上岗,该步操的步操,不用给任何优待,一视同仁即可。
这番交代
直接把郑国光听的目瞪口呆,心里半点准备都没有,就要被丢在军营中。
原来是以为过来看的稀奇,谁知就这么被安排入伍,穿上一身戎装的兴奋劲儿早已经不翼而飞,他急忙喊道;“二哥,等一下……”
“放肆,没有规矩,应施礼后……尊称将军大人,允许了再开口。”站在一边的唐老蔫立马高声喝止。
若不是顾虑到乃将军大人的三弟,他手中一巴掌已经掴上去了,绝对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被这个黑脸军官一声怒斥,郑国光吓了一跳,心中的惶急还是压过了害怕,抱拳行礼后脱口问了出来,道;
“启禀将军大人,在下实在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能否回去收拾一下行装,再来军营中历练?”
“不行,你回去干什么?”郑国辉直接断然拒绝。
“可,娘亲也不知道啊,我准备给父亲与娘亲回禀一声,让姨娘准备一些贴身的物什,还有……”
“还有什么?郑国光……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对本将军提要求?”郑国辉冷下了脸,厉声斥责道;
“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我郑氏家族的一个庶出子,今后长房这一脉的房产田地和一应财物,皆无法染指。
人贵自知之明,你乃是妾生子,血脉卑微尚不知努力,到底是谁给你的倚仗?
本将军系长房嫡子,自16岁从军以来征战五载,经历大小数百仗,方能有今日的尊位,几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兄长都这样努力,尔等何德何能,妄想在家中安享富贵。
春秋大梦该醒了,若是活不出個人样,就烂死在这军营中吧。”
这番冷酷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冰水,直接将郑国光浇醒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终于一咬牙说道;“请将军大人放心,我郑国光也是郑氏宗族的子弟,哪怕累死也不会给宗族丢脸,不会给将军大人丢脸。”
“这说的还像个人话。”郑国辉的语气缓和了些,肃然交代说道;
“人不琢不成器,树不修不直溜。
本将军将你留在军营中历练,这是给你机会,让你从一个富家子蜕变出来,百炼成钢。
若是练不成,那就是个炉渣子,倒掉也不可惜。
多少人梦寐以求本将军赐予机会,而你唾手可得却不知珍惜,可知罪吗?”
郑国光“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双手抱拳抬起头来,依然略显稚嫩的脸庞上神情坚毅,用满是敬畏的眼光看着郑国辉说道;
“请将军大人放心
我郑国光在此立誓,无论一年,两年,三年还是更长时间,绝不畏惧军营锤炼,必定会百炼成钢,哪怕是死也不会给老郑家丢脸。
将军大人一片栽培苦心,郑国光愧受了。
请回去帮着禀明父母高堂,郑国光不混出个人样来,绝无面目回家去拜见二老。”
这小子也是有傲气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郑国辉不露声色的说道;“话我听到了,具体能做到何等程度?还需仔细观察。你且留在营中吧,家中诸事不用烦神。”
“遵命,将军大人。”
郑国辉点了点头,拔腿就向辕门外走去,只留下三弟郑国光呆呆的站在这里。
此时此刻
郑国光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二哥说的话太打击人了,他好悬哭出来。
连忙拼命吸气仰望天空,这才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又给收了回去,憋的真心难受。
平日里
郑国光和弟弟妹妹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些,在府中,他们也确实是主子的身份。
可嫡庶有别,父亲郑守仁万一作古,所有的家产也只能二哥郑国辉继承,几个庶子顶多小院一个,薄田二三十亩罢了。
郑国光还不知道自家在崇明岛又搞了十来万亩地,还以为是以前的五六千亩。
若真的知道,只怕是要疯啊?
这事儿给哪个子女身上,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差别太大了。
同是郑守仁的子女,二哥郑国辉能继承十几万亩的偌大家业,船队,私盐生意和几十家工坊,坐拥金山银山。
自己和其他兄弟只能继承区区薄田二三十亩,小院一座,谁的心里都会极不平衡。
如何选择,就很考验心性了。
回到了府中
郑国辉径直去了后院,正巧父母两位高堂坐在后宅的客厅之上,四周围着几个姨太太在聊天,儿女小辈也在旁边伺候。
他走上前去一一见礼,对父亲房中几个姨太太也微微颌首,这让几个妇人感觉到被尊重,神情又惊又喜,慌不迭的敛个万福回礼。
郑国辉坦然受之,并告知了父母大人军营中的事。
母亲郑钱氏倒无所谓,当初郑国辉不声不响的连杀娘家亲族三人,一个大哥,两个侄儿,她也就是伤心一阵子。
事后,依然力挺亲儿子郑国辉。
“杀了就杀了吧,反正是不成器的东西,老的不成器,受了他这几十年罪,那两个小的也长歪了,杀了反倒省心。”
话虽这么说
郑钱氏眼圈依然是红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现如今知道郑国光丢在军营中历练,郑钱氏也只是轻叹一声,道;“静海吾儿,你是胸中有锦绣的人,如此这般处置定有道理,娘支持你。”
那边厢
老爷郑守仁却有些舍不得,眼皮子抽搐了两下,转过脸看一下站在一边的妇人。
这个妇人就是郑国光的生母,排位二姨太,此刻已经脸色煞白,直接眼皮子一翻就晕了过去。
幸亏旁边的侍女丫鬟接住了,难免一阵忙乱。
“静海吾儿,为父年龄大了,经不得这些消息突然打击。”郑守仁想了想,还是出言说道;“下次再有类似决策,提前与我说一声可好?”
“当然,父亲。”郑国辉站立在堂中,犹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扫视过几个弟弟妹妹,当即吓得他们脸色都白了。
其他几个姨娘更是惊的不敢说话,面色肉眼可见的迅速苍白起来。
郑国辉停顿了一下,说道;
“国光进入军营中历练,这是一件好事,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得,千万莫要会错了意。
不经历一番彻骨寒,哪来梅花扑鼻香?
老四国耀翻过年15了,老五国泰翻过年也有12了,平时注意多打熬身体,莫要丢入军营中吃不了苦。
不能成材者,废物一枚,那又要之何用?
国耀暂时不用进入军营,3月份等到金陵训练班开业,与国光一同去进学,学点有用的东西方好。
这事如此处置,父亲您看如何?”
还您看如何?
郑守仁也被儿子强大的气场威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更遑论其他人,早已经慌忙的低下头去,半点儿不敢吱声。
郑守仁叹了口气,说道;“今后反正是吾儿掌门立户,你又是嫡长子,该如何行事自有决断。反正都是我大房的血脉,多看顾些吧。”
“父亲,静海自然省得。”
“那行吧,你自去忙去吧,站在这里一家人都不自在。吾儿你现在是大官了,心中自有分寸。”
“父亲,母亲那静海告退。”
“嗯,去吧,等会儿给你房中送几个伺候的丫头,都是宗族里挑选出来可信的人,多些人在身边照顾周全些。”郑钱氏忙又嘱咐了一句。
郑国辉深施一礼,恭敬的回答道;“多谢母亲大人,那我告退了。”
一直到郑国辉离开,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悄然消失,老爷郑守仁身边的几个妇人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在她们脸上,依然满是心有余悸的神色。
郑国耀和郑国泰两人方才还在嬉笑,现在苦着脸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郑国辉说了
后宅之中有人乱嚼舌头根子,说什么下南洋之事,郑国光都有所耳闻,这是三令五申禁止的事情。
以前就算了,若是今后再犯坏了郑氏宗族的大事,那么家法伺候,绝不容情。
若是哪个仆役下人敢乱嚼舌头根子,立马乱棍打死,丢进乱葬岗中喂野狗。
这话说的他们后脊梁发寒,老爷郑守仁自己也泄露过,所以苦笑一下,看着一众妻妾子女,嘱咐说道;
“听到了没有?
你们这大哥说话可不是玩儿的,那是真要死人的事,我劝你们还是把嘴闭紧了好。
静海发起脾气来,老爷我也不敢劝呐。
府里的仆役下人也再交代一番,千万不能落到这个小阎王爷手上,他的事情一句都不能乱传。
唉……这孩子怎生如此绝情。
算了,老爷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许多事情,只求你们不要往小阎王爷的刀上去撞,脑袋掉了是绝计接不回来。
行吧?我和你们娘亲累了,大家伙也都散了吧。”
一众人等立刻做了卷堂大散,几个弟弟妹妹原本就畏惧这个大哥,如今更是打心里就害怕,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老四郑国耀不敢反抗,跟着哭哭啼啼的亲生娘亲去准备了。
眼看着快过年了,过完元宵节就是3月份,掐指算算也没多长时间。
这一去经年,不知道啥时候让回来?
必要多做几件棉衣带上,再加上棉被和其他物什,还是早早做准备为好,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合用之物。
至于反抗,从上到下都没人想过,郑国辉如此的霸道,家人属实也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