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辉心中叹息;
这个时代长兄如父,对于这些弟弟妹妹肩负着天然道义,说什么也要拉扯一把,省得被人议论寡薄无情。
可他实在无法在弟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精力,不得不硬起心肠来,采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
不努力,不往正道上走,那就用鞭子抽打着往前走。
三弟郑国光,四弟郑国耀都处于性格最叛逆的少年时期,五弟郑国泰才12岁,翻过年(注,农历新年)也13了,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
若和他们耐心的一個一个谈,举事实讲道理,效果不会有多好,富贵懒惰是有极大惯性的,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反而会觉得长兄宽厚好说话,愈发的蹬鼻子上脸,那擦屁股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父亲郑守仁年龄大了,天天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几个姨娘磨缠之下耳根子软,基本顶不上什么事儿。
全指望老父亲,那肯定不成。
所以自己得把管束弟妹的责任揽过来,强行纳入正确的道路上。
这几个少年期的弟弟,直接丢到军营中搓模锤炼一番,起码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妹妹郑秀云嘛,尽管宠溺就是……
一路想着心事
郑国辉走到前院正厅门口,正巧遇上三房老爷郑守道手上拿着个烟袋锅子,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
看这面相,郑守道愈发的富态了,身上穿着锦缎团寿貂皮里袄子,腰间缠着一条纹兽鎏金碧玉带,挂着九宝缠丝香囊,胖乎乎的手上还带着两个宝石戒指,一股乡间土豪气味扑面而来。
“怎么着,三叔?您这上下打扮的跟珠宝行掌柜进货似的,那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发财了呀!赶明儿被打闷棍,您可别找我。”郑国辉站住了脚步,扬声便调侃起来。
郑守道虽然是长辈,可也不敢在郑守辉面前拿大。
连忙趋前几步陪着笑,主动恭了下手说道;“静海,别拿三叔开涮了,咱们还不都是沾您的光,我这儿给您有礼了。”
“别介,我受不起。”
“呵呵呵……受得起,受得起,三叔有啥闪失您可得问呐,要不……我再回去把老棉袄换上?”
“穿着吧,快过年了,一年到头还不让吃回肉啊。”
“嘿嘿……有静海发话,别说这一身几百两的行头,几千两我都敢穿。”
“差不多得了,树大招风。”郑国辉摇了摇头,用手指头往上一指,又嘱咐说道;“今个不同往日,恭亲王奕訢遭了宫里头的怨气,把议政王的爵位捋夺了,您仔细琢磨琢磨……”
“啊……”郑守道听了脸色都白了。
犹豫了下
试探着问道;“静海贤侄,这位恭亲王是您的……”
郑国辉丢了“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郑守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如今在生意场上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太多官府的人,多少都会给点薄面。
郑守道知道
自己那点分量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屁,官府中人看重的是他身后的背景,是强权人物江南副将郑国辉以及更高层次……
郑氏家族如今的生意做的越发大了,私盐,粮食,布匹都是大宗货物,加上船行用人动辄数千,在长江中下游那是路路通,想不生发都不行。
这些生意都是以宗族名义去做,因为资源、本钱和朝廷靠山都是来自于郑国辉,经族中商议后大房头独占六成,吃了大头。
剩下嫡支三、四、五房各占一成,最后的一成分给庶出的八房郑氏子弟,即六叔到小叔(注;十三叔郑守信,现为棉兰老总督),各家都有分润。
二叔家没人了,也没有贡献,自然也分不到好处。
想要运作如此大规模的私盐、棉布和粮食生意,各地的掌柜就有数百个,加上大小水头(商船队运输队长),那人数就更多了。
各房头为了自家的生意,也是动员了所有亲戚近支齐上阵,前往湖、湘、苏浙皖赣开设分号,为经营家族生意都做出了贡献,不是白拿白吃。
就比如小叔郑守信,他虽然已经下南洋了,但岳家的几个舅子都在各地郑氏分号,有一个就在金陵府管着粮行。
三叔郑守道这一房,每年可以从中得到四五万两银子的纯收益,家业就像吹气球一样生发起来。
六叔和小叔这些庶出的房头,每年也能有大几千两分润,妥妥的豪富之家。
有人会疑问?
仅私盐生意一项,郑国辉一年就能赚到一百几十万两白银,怎的落在三叔郑守道手中,只能分润到四五万两,这个账目不对呀?
公中的账目肯定是对的,所谓的私盐生意分成两段。
一段是郑氏家族位于吕四港的海边晒盐场,近年来连续增产的私盐数量可观,全部秘密发运至金陵,常州,姑苏,以及长江上游长沙等地,连生产带运输这一段是郑氏家族的利润。
另一段,是私盐交付后分装各地售卖,那就与郑氏家族公中的账户没有关系了。
这属于郑国辉与各地官僚的私盐生意,所得利润要与各府县分润,还要上供给恭亲王,剩下才是他自己的银子。
郑氏宗族在各地的分号,经营更多的是粮食和布匹,当然不可能有私盐这么暴利,所得也极为可观。
“三叔,你跟我来吧,正好商议一下进京娶亲的事,你代表族中长辈走一趟。正好看看还有哪位族中长辈能受得住鞍马劳顿,一并前去。”郑国辉说过了后,便径自向月亮门走去。
郑守道紧紧跟随,带着谄媚的笑意说道;“静海啊,你可总算开窍了,三叔焦虑这个事情晚上都睡不着觉。走,走,走……大哥的腿脚不好,这事三叔义不容辞,必须得给大侄子撑上这个门面。”
郑国辉嘴角扯了下,带着屁颠颠的三叔郑守道去书房商议了……
2日后
郑国辉乘坐光明号大帆船抵达下关码头,回来第一天,直接拿下金陵大粮商王进财,将其府中上下共计132口全部扣拿,打入督标营大牢中,查封了王氏粮行17家店铺。
罪名是“以次充好,贿卖军粮”,这个罪名可大了去了,是要杀头的。
郑国辉的这一手,直接震慑了金陵官场,等于和布政使遏隆彻底撕破了脸皮,双方枪对枪,马对马的硬干了。
为啥呢?
布政使遏隆插手不到私盐生意中去,心中积怨已久,但碍于郑国辉的强势,而且身后还有惊天的背影,着实得罪不起。
所以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这口恶气。
布政使遏隆一手扶持了大粮商王进财,给自己捞点钱,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大钱捞不到,小钱也可以。
谁都知道
王进财就是遏隆的钱袋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官场中人纷纷回避,尽量的给予便利。
在江南省,王、郑两家粮商是两大巨头,还有十多家中型粮商和几百家小型粮商,共同经营整个粮油市场。
现如今不一样了,恭亲王奕訢被朝廷捋夺了“摄政王”尊位,一时间喊打喊杀声四起,朝廷宗室强硬派乌齐格里·倭仁等人威风凛凛,声势大涨。
别看恭亲王奕訢一手遮天,我们在宫里头也是有人的。
布政使遏隆终于按耐不住,率先对郑国辉出手了,利益之争就是死敌。
可如今,郑国辉的反击非常凌厉,一出手就斩断了布政使遏隆钱袋子,双方这是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整个江南省官场为之震动,众说纷纭不已。
秦淮河畔,瞻园,江南布政使司衙门
这个年代
朝廷无论是各地总督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还是各府县衙门,都是前衙后府,前方是衙门办公的所在,后方是主官府邸。
在内宅前厅里
布政使遏隆怒气冲冲的一把摔碎了茶盏,砸在墨石铺就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吓的身后伺候的丫鬟身体一激灵。
“放肆,太猖狂了……姓郑的怎么敢如此做?”遏隆脸色都气的通红,一只手颤抖着气喘不停。
督粮道参政忽里温撇了一眼,对布政使大人的暴怒丁点儿也不稀奇,更没有劝说的打算。
只是坐在一边当做泥雕木塑的菩萨,反正不掺和这趟浑水。
忽里温虽然也是满族宗室,不代表就会站在上官遏隆一边,他可是收了郑氏粮商常例孝敬银子,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忽里温是从三品督粮道参政,属于布政使的左膀右臂,在江南省做粮食生意,无论如何也绕不过这个主官。
郑氏家族的孝敬银子,还不足以让忽里温与顶头上司硬杠,两不相帮,就是最合适的态度了。
分守道议政吴见川左右看了看,见几位主官都在装傻,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施礼说道;
“藩台大人请暂息雷霆之路,此事是被军门大人抓住了痛脚,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啊。实在不行只能舍了王进财一家,丢卒保帅方为正理。”
这样做,等于“啪啪”打脸啊!
“胡说!那我布政使衙门脸面何存?”遏隆怒气未消,用手指着金陵知府曹玉成说道;“此乃你金陵知府份内之事,拿着本官的手谕,去把人给我带出来,本官倒看谁敢阻拦?”
金陵知府曹玉成原本坐在旁边装死呢,没想到被藩台大人点将,这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站起身来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曹玉成是属于两头拿银子,在郑国辉的私盐,粮食和布匹生意中都拿份例银子,在王进财的粮食生意中,也拿份例银子。
前者显然比后者多得多,屁股往哪里歪不言自明。
上官斗法殃及自身,曹玉成心中大呼晦气,面现难色的说道;
“启禀藩台大人,此事小府无权过问。按照朝廷的规矩,应该呈请臬台吴维成大人出面,可以将人犯押入按察使司看押。”
一句话,便推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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