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阜贵搓着手,讪讪笑道:“没啥,没啥,才吃了饭,我就溜溜弯……”
姜岐信他半个字都多余。
这大冷寒天的,谁家好人跑这中院角落里吹着西北风遛弯!
姜岐拉着闫阜贵进去。
笑道:“三大爷,就您这小身板还藏在外面吹西北风?”
“回头又满院子借葱头姜块!”
闫阜贵抠搜之极,就算感染风寒也舍不得打针吃药。
满院子借大葱头子碎姜块子熬水喝……
傻柱让闫阜贵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
“三大爷,您先喝杯酒,祛祛寒气。”
闫阜贵滋溜一口,推推玳瑁眼镜满桌子打量着菜色。
刚刚家里啃的两个杂和面剌嗓子,菜里又没有一点油……
哪里有这桌子菜丰盛……
姜岐见了直乐。
“三大爷,吃菜吃菜!”
“只要您别说解成哥工作那事,只管随意吃喝!”
闫阜贵的筷子僵在手上,嘴巴慢慢张成一個圆圈。
娄晓娥伏在姜岐背上直乐!
这院里的三位大爷太好玩了!
闫解成叹了口气。
“爸爸,小七说了是正策问题,如今正减退呢……”
“别为难小七了……”
闫阜贵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减退的正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想着能不能靠姜岐在杨厂长聂副厂长跟前的面子上,能不能活动活动罢了……
许大茂挤眉弄眼地坏笑:“三大爷,病退呗!”
“今天退了,明天闫解成就能去顶职!”
闫阜贵哪里舍得将自己工作给闫解成去顶职?
摇头晃脑地道:“算了,算了……”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啊……”
娄晓娥听闫阜贵掉书袋,更是“格格”地笑不活了。
姜岐反手握住这傻姑娘的手。
回头对闫阜贵道:“三大爷,原来您知道平时算计的都是小利呀?”
“我当您不知道呢!”
“这就难怪您怎么算计都达不了了,可不是平时见小利见多了么!”
一句话说得哄堂大笑!
等到一顿酒喝完,三大妈厚着面皮蹭进来收盘子底。
到底先给傻柱跟雨水道了歉。
“傻柱,雨水,三大妈今天说错了话,你们兄妹别记在心上……”
傻柱道:“三大妈,我倒没什么。”
“就只担心雨水听了不高兴。”
谁摊上个何大清那么个爹,都够倒霉催的。
何雨水神色黯然摇摇头。
“算了,以后三大妈您别提这茬就好。”
姜岐先将鸡汤收在傻柱碗橱里。
“这个留着明儿给老太太下面条。”
“其他的,三大妈您收了吧。”
三大妈满心欢喜,手脚麻利的将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耳房里。
娄晓娥一边洗漱一边问道:“小七,为什么回回咱们吃饭,三大妈都要来收拾?”
“你跟柱子哥付工资的吗?”
姜岐哈哈一笑:“工资?”
“工资就是满桌子的盘子底啊!”
娄晓娥的脸色有些精彩了起来……
“啊?就是盘子底?”
“三大爷家不嫌弃口水的么?”
姜岐摇摇头。
“都是一个院里的,嫌弃什么?”
“这盘子底可是好东西,油水多着呢。”
“刚刚三大妈要是不跟柱子哥雨水道歉,你看看她能不能收走!”
“今年下半年光景好多了,你是没见前两年,个个都饿得两眼冒绿光!”
“四九城里到底是皇城根子下,境况还稍微好些。”
“城外那些村子里,连倒殍都有!”
娄晓娥想着心里有些难受……
她再是资本家的千金小姐,也知道前几年的日子艰难……
钻进被窝道:“小七,睡吧……”
姜岐嘿嘿坏笑了起来。
“再等等,还早,那些人还没睡……”
娄晓娥羞红了脸:“我又没说要……”
姜岐在娄晓娥脸上轻轻一吻,笑道:“我去一趟寿比胡同回来就差不多了。”
“乖乖等我……”
…………………………
次日清晨。
姜岐从西山下来,去红星轧钢厂上班。
赵师傅依旧端着个搪瓷茶缸子坐在自己工位上。
“师父,您早!”
姜岐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赵师傅朝姜岐招招手,凑在姜岐耳边轻声道:“小七,等会冶金部有领导下来找我谈话……”
姜岐先是吓了一跳。
这年头被上级领导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娄一啸,这段时间老被相关部门拉去谈话……
东问西问一些意见建议什么的。
娄一啸到底是经过沧桑巨变,日月换天的人。
只要一问就说这里好,那里好,简直无一处不好。
什么意见建议统统没有。
后来跟他同去的那些老四九城商界名流,但凡是提了意见建议的。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没落着好……
被戏称为“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不过,姜岐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师父的情况跟娄一啸完全不一样。
赵师傅如今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那个位置上,杨厂长跟聂副厂长都想扶他上马。
应该不会是娄一啸那种谈话。
压低声音问道:“是升职的事?”
赵师傅点点头:“老爷子说这时候上去不好……”
姜岐一听乐了,到底还是孙伴鹤,眼光长远。
只要老爷子不整天想着东研究,西研究,脑子还是清醒的很。
姜岐索性将赵师傅拉去小库房说话。
“师父,我也觉得现在您现在上去那个位置不合适……”
赵师傅来了几分精神。
拉着姜岐问道:“小七,连你也这么想?”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聪慧无比,很多事情都比他看得清楚。
姜岐点点头。
“师父,这年头做工人比提干当副厂长强……”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楼层越高,风雨越大……”
紧随其后的那几年里,杨厂长自己都扛着扫帚扫大街……
自家这大老粗师父……
再加上那一屋子文人风骨的外家……
想想都是风高浪急……
赵师傅将岳父与小徒弟的话放在心上。
“那等会领导们派人过来,我就说不感兴趣?”
姜岐头都大了,连忙道:“师父,您就说考虑就成了。”
“可别说什么不感兴趣啊!”
“还有,要是问您有什么意见,建议,要求,可什么都别提……”
那群老四九城的商界名流就是前车之鉴!
徒弟两人回到钳工车间。
不多时,当真有行正楼的人来请赵师傅去厂长办公室。
易中海远远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轻响。
难道赵师傅现在就要定下来了吗?
易中海看着工位上的姜岐,想过来打探,又举棋不定。
那小坏种满嘴没一句真话,在姜岐心里赵师傅比他这个一大爷的地位可是要高得多!
他就算去问了,只怕也被那小坏种忽悠过去。
正踌躇间,只见姜岐从工位上站起,施施然走了出去。
姜岐出去当然是不放心自家师父,准备藏在墙根子外悄悄偷听。
此时。
厂长办公室里的阵仗还当真不小。
除了杨厂长,聂副厂长,还有精神萎靡不振的李怀德跟几名红星轧钢厂的中级领导之外。
另外还有两名从冶金部下来的领导干部。
就连已经定了冶金部职位,只等跟下一任副厂长交接的冯副厂长也在。
赵师傅进门,先给一屋子领导打了声招呼。
“各位领导好。”
“我是1号钳工车间赵大力,请各位领导指示。”
姜岐在墙根子上点点头。
还好他这大老粗师父没连招呼都不会打……
杨厂长招手笑道:“老赵,你先坐下,也别紧张。”
“今天上级领导来就是问问你关于提干升职的个人意见。”
“不算正式会议,也谈不上什么指示。”
赵师傅依言坐了下来。
冶金部领导和颜悦色地道:“赵大力同志,你的资料已经由红星轧钢厂转去部里审批。”
“你是个老同志,资历够,级别也够,技术水平就更加不用说了。”
“如果个人方面没有什么要求意见的话,不用以工代干。”
“先提干,再履职。”
“这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走的嘛!”
此人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和蔼。
虽然打官腔,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聂副厂长也笑道:“组织上是相信赵大力同志的。”
“到底是愅命老同志了嘛!”
“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光荣!”
赵师傅想起孙伴鹤跟姜岐提醒的话,心中迟疑。
“各位领导,请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两位冶金部领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这样将饭喂到嘴巴上了,居然还要考虑考虑?
这位八级钳工到底是什么构造成的?
杨厂长连忙打圆场。
“赵大力同志一直在一线生产车间工作,不怎么会说话。”
“对未来新岗位的工作,一时觉得陌生不适应也是有的!”
“风物长宜放眼量,慢慢来,慢慢来!”
聂副厂长看了赵师傅一眼,忙敲边鼓,“愅命不是请客吃饭,慎重是对的!”
冶金部领导好容易调整好表情,此时看看杨厂长又看看聂副厂长。
好家伙!
原来是这两位在扒拉着喂饭!
杨厂长还算了,没什么根基。
聂副厂长可不一样,那背后可是海子里的大神!
两人互视一眼,心领神会。
姜岐在外面听见赵师傅的话,也是直发急。
他就不该没跟孙沉香似的将整套话教给自家师父,让他背背……
考虑也不能直不笼统的说出来啊……
这性子真要当了副厂长,才够他头疼的……
如今有杨厂长跟聂副厂长在还好。
将来大风起时,杨厂长是去了扫大街。
聂副厂长虽然屹立不动,到底也护不住太多人……
两位冶金部领导又问了几句话。
赵师傅的回答还是直来直去,连半点弯都不会拐。
杨厂长跟聂副厂长两人听得都想捂着脑袋薅头发了……
李怀德却阴恻恻地暗笑。
看看你们两个推上来的什么货色,还不如被下放的纪建设呢!
此时的李怀德当然还不知道,纪建设那老阴比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李怀德看着满脸络腮胡子的赵师傅。
不免又想起此人的徒弟姜岐来,那个小坏种可是狠狠敲过他一回竹竿!
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波愤怒情绪值接收的,靠在墙根子上偷听的姜岐微微冷笑。
李怀德最好能再作个大死,也就到了樯橹灰飞烟灭的时候了!
谈话过后,赵师傅离开厂长办公室。
姜岐连忙从后墙根子上跟了过去。
“师父!”
赵师傅敲了敲,笑道:“臭小子,又溜号!”
姜岐笑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师父您嘛!”
又装模作样地问道:“谈话怎么样?”
赵师傅将双手一摊:“我说了要考虑考虑,应该是推了吧!”
姜岐却暗中摇头,资料已经送去冶金部正审,哪里这么容易推掉……
早知道这阵风会吹到赵师傅身上,他应该早跟聂副厂长说说……
不过,人家两位厂长不知道后来风向,也是一片好心……
姜岐想着,轻声问道:“师父,刚刚您累了吧?”
“等回车间我给您捏肩捶腿!”
赵师傅佯怒:“好好上班!”
“要捏什么肩,捶什么腿?”
“当师父是你家千金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