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这一开口，孙沉逍孙沉遥都没再说话。

他们始终觉得跟赵家人格格不入。

孙沉香生怕姜岐娄晓娥两人多心，急忙转开话题。

“爸爸，这碗红烧肘子炖烂乎了，您尝尝……”

叼了块肘子皮给赵老爷子，又叨了块给孙伴鹤。

吃肘子先叨皮嘛！

孙伴鹤笑道：“赵老弟，您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赵老爷子可不知道自己一句资本家会得罪人。

乐呵呵地道：“咱们老赵家也就出了大力一个争气的。”

“大壮，大强这俩现在还在车间里混着呢。”

赵大壮，赵大强并不是红星轧钢厂的职工。

而是在另一家公私合营后改成国营的标准件厂。

最开始是叫做四九城螺钉厂。

而这家螺钉厂曾经那位主人，姜岐在娄公馆见过……

被“引蛇出洞”后，从此一蹶不振……

赵大强连忙摇摇手：“可不敢跟大哥比，打小他吃的苦最多，也最本事。”

“还有……揍人最疼……”

赵师傅瞪了大弟弟一眼：“那是你淘气的没边了！”

“整天正事不干，跑去街面上混青皮！”

“不打你打谁？”

赵大壮想起往事也直乐。

赵师傅的拳头他们两兄弟的都尝过。

父亲倒是不怎么动手揍人，而是当大哥的开揍。

“还好，大哥一顿揍，将二哥揍回了头。”

“不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娶媳妇！”

说起赵师傅当年揍弟弟们的往事，桌上的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

孩子那一桌更是欢声笑语，抢菜抢得不亦乐乎。

赵大强赵大壮两人的媳妇急忙过去，看着一桌子孩子。

孙家两位舅母却只笑而不语。

姜岐微微一笑。

这泾渭分明的两家人其实也挺好的。

文人有文人风骨，愅命工人有工人的气魄嘛。

吃完饭，又陪着喝了碗腊八粥。

姜岐带着娄晓娥起身告辞。

孙伴鹤拉着姜岐不放。

“小七，过几天燕南园５７号有個茶会，要不要跟我过去坐坐？”

姜岐听见这个地点，想起冯友兰就头大。

连连摇手。

“不去，不去！”

“老爷子，下回您去干面胡同１５号的时候我再陪您！”

干面胡同１５号是社会科学学部高级研究人员宿舍。

钱钟书，杨绛，梁思成，金岳霖一群青史留名的人物都住在那里。

孙伴鹤笑得像个孩子，他知道姜岐一直对冯友兰印象不好。

才故意逗着姜岐开玩笑。

乐呵呵地道：“成，改天我过去的时候，让你师父提前告诉你。”

姜岐朝满屋子的人挥挥手，带着娄晓娥离开豆角胡同。

南锣鼓巷９５号院。

中院里寥寥几盏灯亮着。

听见姜岐的自行车响，一大妈连忙开了东厢房的门。

“小七，晓娥，我给你们留着腊八粥呢，快过来喝一碗。”

新婚夫妇，还没个孩子，当然记不得这些传统节日。

姜岐早上出门去西山的时候又太早，院里人都没起来。

娄晓娥就更不记得腊八节了。

姜岐笑道：“一大妈，谢谢您。”

“我们刚在师父家喝了。”

一大妈不依，回身进房将一碗腊八粥放在姜岐手上。

“明早当早饭吃，天天叼个杂和面窝头怎么成？”

“连晓娥都看着瘦了……”

娄晓娥摸摸自己圆了一圈的腰身，主打一个不吱声。

又拿出一瓶腊八蒜，笑道：“你们小孩家家的，也不会做这个。”

“我都备好了，等绿了就能吃。”

姜岐笑眯眯地接过腊八粥，腊八蒜。

“谢谢一大妈！”

暗暗想着，等下回的麝香保心丸吃完了，再少一大妈收点钱……

过了腊八节后。

四九城里的年味陡然浓了起来。

去菜店排队买大白菜的人们排成了长龙。

一场飘飘洒洒的冬雪，如期而至。

将整座四九城装扮的银装素裹。

落了雪的故宫啊，一下子就成了紫禁城……

大腊月的，又下着雪。

姜岐不让娄晓娥中午自己骑自行车去东羊管胡同。

而是姜岐早上上班就将她带过去。

至于娄晓娥爱睡懒觉，去东羊管胡同再补上也不迟。

周末。

娄晓娥最喜欢下雪下雨的天气，拉住姜岐嚷着要回娄公馆涮锅子。

“小七，小七！”

“我们今天回娄公馆去吃锅子好不好？”

姜岐想起娄公馆有些叹气，新的一年都来了，腊八节也过了……

不知道自家那位岳父究竟准备的怎么样……

才出耳房门，被雪风一扑，娄晓娥忽然弯下腰干呕起来。

一大妈正打扫屋子呢，隔着窗户看见，心里微微一动。

急忙开门过来。

拍着娄晓娥的后背，压低声问道：“晓娥，是不是身上没来？”

她虽然一辈子没生过孩子，这些事还是知道的。

娄晓娥傻乎乎地问道：“一大妈，您怎么知道？”

姜岐想起了什么，眼神乍亮。

“晓娥，什么都别问了。”

“咱们先去寿比胡同看师姐！”

“一大妈，谢谢您了！”

娄晓娥还没有反应过来，姜岐一把将她抱上自行车后车架。

一路风驰电掣赶去寿比胡同。

院中。

叶清灵安安静静坐在前廊下，仰着头看雪。

吴九狮的旧患每到冬天愈加难过。

好在如今叶清灵不但修为大进，医术也大进。

总算不用在床上躺着，在正房里笼了个大炭盆坐着烤火。

叶清灵见姜岐与娄晓娥进来，乌溜溜的眸子亮了起来。

身形一晃，轻飘飘落在姜岐娄晓娥跟前。

“恭喜师弟，恭喜弟妹！”

“身怀六甲，兰梦之征！”

姜岐看着叶清灵满脸诧异。

“师姐，你如今都不用把脉？只用看的就知道？”

叶清灵淡然一笑：“弟妹的子女宫光润明镜，喜上眉梢，自是身怀有孕。”

“再说了，望闻问切四诊，这望诊也是基础技能。”

姜岐听见医书头都大了。

他学不会啊……

吴九狮“砰”地一声打开房门，从正房里旋风一般冲了出来！

拍着姜岐肩膀，乐得哈哈大笑！

“好小子，真有你的！”

“我要有徒孙了！”

几次接触过后，吴九狮现在终于对娄晓娥没什么成见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天真娇憨，一来了就满口“师父，师姐”叫个不住的傻姑娘呢？

姜岐更加开心。

他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孤儿，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血脉……

吴九狮乐呵呵地道：“小七，清灵，晓娥！”

“快！快！快！都进正房烤火！”

“清灵再给你弟妹好好搭搭脉，看看是男娃是女娃！”

他这开心都要说胡话了……

刚刚才怀上，哪里知道男女……

姜岐牵着娄晓娥的手进入正房。

四人都围着大炭盆坐了。

叶清灵拿过娄晓娥的手腕，细细帮她诊脉。

片刻后送开三指，轻声道：“约莫两个月，怀相尚好。”

吴九狮催促道：“清灵，快说说是男是女？”

叶清灵微微一笑：“师父啊，弟妹怀胎才两个月左右，现在叫我怎么分出男女……”

姜岐也乐了，就算是他前世的孕妇去做Ｂ超，两个月大的胚胎也分不出男女……

吴九狮挠着短发笑道：“那要多久？”

叶清灵抿着嘴笑：“师父别急，四个月左右吧。”

娄晓娥靠在姜岐肩膀上，嘻嘻笑道：“难怪我这些日子老犯困，原来是有了宝宝。”

叶清灵道：“弟妹，刚刚怀孕有些不适应没事，等不舒服的厉害再来找我。”

娄晓娥点点头：“谢谢师姐。”

这年纪要大个七八岁的弟妹跟个十二三岁的师姐说话，居然气氛诡异的和谐……

姜岐有些没眼看。

转开话题道：“师父，东厢房里不是有炕，您这旧患在雪天难受。”

“不如挪去东厢房睡吧。”

吴九狮笑道：“今年可是舒服多了，我也懒得换来换去。”

“等明年开了春，找人在东间盘张炕就是了。”

“这东厢房给晓娥留着，最好是过来养胎，有清灵看着也放心。”

姜岐朝吴九狮竖起大拇指：“师父英明！”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年代的医疗技术远远不及他前世，有个中医在身边照看当然最好不过。

暗红炭火下。

娄晓娥一张小脸烤得红扑扑的。

拉着姜岐笑道：“小七，我饿了……”

姜岐忙道：“明白！”

“你不是嚷着要吃涮锅子么？我这就去做！”

横竖只要是姜岐做的，屋子里三个人都不会反对。

叶清灵拿着奇特医书，去厨房外面看书，她看书不能离开姜岐太远。

娄晓娥用火筷子拨着暗红炭火。

那边窗户开了一条缝，不用担心煤气中毒。

吴九狮跟娄晓娥围着火炉说话。

千叮咛万嘱咐娄晓娥一定要养好身体。

絮絮叨叨地将他这辈子道听途说来的孕期知识都说了一遍。

姜岐的暗夜蝙蝠之耳听得直乐。

吴九狮一个大老爷们，又没娶妻生子过，哪里懂什么孕期知识？

从厨房里探出头：“晓娥，来看我做锅子！”

娄晓娥笑嘻嘻地道：“师父，小七叫我过去看看。”

吴九狮挥挥手：“去吧，从游廊上过去，避着些雪。”

娄晓娥道：“师父，知道了。”

才掀开门帘，只听漫天都是雪花簇簇落下的声音。

娄晓娥顺着抄手游廊去厨房，姜岐正在片红白相见的羊肉。

“小七，你找我做什么呢？”

姜岐嘿嘿一笑：“我怕师父那些道听途说的话教坏你，

“那些孕期知识什么的，还是等师姐看完了书再说。”

娄晓娥噗嗤一声乐了。

“听师父说得挺有趣的，难道没有用？”

姜岐是手里握着菜刀，不然又想捂额头了……

跳大神，划符水，喝香灰，请保家仙，这哪里能保胎……

等这傻姑娘生了娃，再一孕傻三年可怎么好……

姜岐笑道：“你还是没事问问师父当年打完仗喝酒的事好了。”

“比说黄大仙的故事好玩。”

娄晓娥连连点头：“好嘞！”

等姜岐片完几斤羊肉，将几色蔬菜洗净摆在盘子里，又切了一盘子羊肚。

再配上蘸料。

“师姐，看完了吗？回正房涮锅子了。”

叶清灵笑道：“还没呢，等涮完锅子再看。”

边涮锅子，叶清灵这才真正教娄晓娥孕期要注意的事。

吴九狮说得那些当然做不了数……

在寿比胡同吃完涮锅子。

娄晓娥揉揉肚子站起来，像老佛爷一般伸出手。

“小七子，陪我出去遛溜弯啊！”

姜岐哈哈大笑！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