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偏偏又在风浪来临时，首当其冲……

姜岐看着彤云遍布的天空，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师父，师母……”

“慢慢想，总会有法子的……”

实在不成，等到今年８月。

“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那股浩浩荡荡的浪潮卷起。

让赵师傅响应号召，拖家带口去西北，去西南，去那些将来注定是国之脊梁的地方……

以赵师傅八级钳工的技术水平，稍加运作，就能竖立成典型。

一旦树立成典型，护卫孙伴鹤一家不是难事……

在如今手搓蘑菇蛋，数据靠算盘的年代……

一个八级钳工的能量，可想而知……

虽然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有千钧之重……

但是姜岐在心中，还是想让路走得更宽，更安全……

相比十年疯魔来说，大三线建设只停顿了短短三年。

５年后的３月，毛熊在珍珠岛发抽之后，大三线建设立即重新启动……

算起来还是划得来的……

赵师傅见姜岐看着天空默默出神。

问道：“小七，你又在想什么呢？”

姜岐笑了笑：“出路……”

孙沉香闷闷不乐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想什么出路也没有用……”

若是孙伴鹤肯走还好，初三凌晨跟着娄家的车走就走了……

只是老人家自己不肯走，徒唤奈何……

姜岐坚定地道：“师母，会有用的！”

赵师傅拍拍小徒弟的肩膀。

“小七，放松些，这些天因为晓娥他们要走的事，你绷得有些紧……”

“现在晚饭也还早，要不先去建国屋里躺一会？”

姜岐用力揉了把脸，露出一個笑容。

“师父，师母，不睡了，我出去遛遛弯！”

“等晚上回来做饭！”

“要下雪了，还去溜什么弯？”赵师傅一把没抓住姜岐，眼睁睁见他骑着自行车跑了。

笑道：“这孩子……”

孙沉香却叹了口气：“小七心思重，谁都不肯放下……”

“让他去散散心也好……”

姜岐一路骑着自行车去了景山，这里藏着一个皇朝的背影……

今天是大年初一，天气又不好。

景山上并没有什么游人……

四九城上空彤云密布，带着雪气的北风“呼呼”从树梢上卷过。

姜岐站在万春亭前俯瞰整个故宫。

良久……

细细碎碎的雪花终于飘了下来……

无差别覆盖在每一座宫殿，每一道红墙，每一片金色琉璃瓦上……

姜岐看着屹立在风雪中，见证过无数岁月沧桑的紫禁城……

这里曾经发生过无数惊心动魄的往事……

姜岐用力挥挥了手臂，能走过去的，一定能！

不止孙伴鹤，孙沉逍，孙沉遥一个家庭，还有无数百姓，无数人家……

历史的车轮终将滚滚前行……

四下无人，姜岐身躯一震，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漫天飞雪震动，树梢上积雪簇簇下落……

修为境界的壁垒，又松动了一丝……

……………………

次日，大年初二。

姜岐早早就去了娄公馆，将娄晓娥跟蘑菇蛋母子接了出来。

娄晓娥最喜欢下雪下雨天的天气。

笑盈盈问道：“下大雪呢，咱们去哪里玩？”

姜岐将蘑菇蛋要用的奶瓶，水瓶，尿片，衣裳，玩具，统统打包带好。

微微一笑：“咱们去东羊管胡同，就只一家三口，安安静静过一天，好不好？”

娄晓娥笑道：“好！当然好！”

东羊管胡同。

姜岐烧热了炕，让蘑菇蛋“咿咿呀呀”爬来爬去抓小玩具。

蘑菇蛋远比寻常孩子长得快，已经能摇摇晃晃爬行。

姜岐搂着娄晓娥静静坐在炕头上。

夫妻看着蘑菇蛋，脸上都是温柔笑意。

娄晓娥靠在姜岐怀里：“小七……要是咱们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离别在即，娄晓娥就算再心大，也难免伤悲……

姜岐闻着娄晓娥头上幽幽发香，轻声道：“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永远也不分开……”

窗外虽然漫天大雪，屋里却是温暖如春……

姜岐一整天都在陪着娄晓娥说笑，陪着蘑菇蛋玩闹。

还在院里堆了两个大雪人怀里抱着小雪人。

雪人互相依偎。

姜岐与娄晓娥也紧紧依偎在一起。

夫妻两人多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过去，可以再长些，再长些……

可是渐渐地，渐渐地，天依旧黑了……

姜岐下厨做好饭菜，一样样端上炕桌。

娄晓娥看着菜品，顿时拍掌欢呼！

“小七！你真好！”

姜岐做的都是她平时最喜欢的菜……

姜岐抱着蘑菇蛋，眼底满是深情。

“傻扑棱蛾子，快吃吧……”

“给你准备了进口葡萄酒，我陪你喝一杯。

娄晓娥满脸诧异：“我还喂孩子呢？怎么能喝酒？”

姜岐微笑：“先喂孩子，再喝一杯，没事的。”

“等下顿再喂的时候，那点酒精早就分解干净了。”

娄晓娥笑道：“好嘞！”

她自从怀孕后，就再也没喝过一滴酒。

看着娄晓娥笑意盈盈喂蘑菇蛋的温馨时刻。

姜岐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般的疼……

这样的温馨时刻，只怕再也看不见了……

等他去香江的时候，蘑菇蛋早已断了奶……

这一夜的东羊管胡同３号院……

春风杨柳，缠绵不休……

次日，大年初三。

中午时分，姜岐一家三口回到娄公馆。

娄一啸与谭岚青这才放了心。

谭岚青问道：“你的大黄鱼小黄鱼都给你师父准备房子跟铺子了。”

“身边还有没有余钱？”

姜岐道：“妈妈放心，我还有。”

帮吴九狮拿大黑十换大黄鱼的时候，他又换了些。

以后去香江总能用上。

娄一啸将一个盒子递给姜岐，沉甸甸的。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些你帮我收着，等去香江再还给我。”

姜岐点头接过。

“好的，爸爸。”

又在娄晓娥蘑菇蛋母子脸上轻轻一吻。

“我先去寿比胡同接师父师姐过来。”

“等晚上好一起走，不用开车去那边再走一次。”

“太扎眼……”

谭岚青连忙道：“总还是有些行李的，小七，你开家里的汽车过去。”

姜岐道：“成，谢谢妈妈。”

寿比胡同１９号院。

吴九狮与叶清灵宫素素等人行装已经打点好。

姜岐道：“师父，师姐，素素师姐，该走了。”

“我开了娄家的汽车过来。”

叶清灵道：“师弟，医书跟贵重药材我都带走了，这里还剩一些寻常药材。”

“用法药效我都写好了，要是有什么人需要，你都散出去。”

“留在屋子里也是白白浪费了可惜。”

“这瓶丸药你记得给赵姨，她要犯病了就吃一丸，会好很多。”

吴九狮也道：“兵器架我放在地窖子里，你要用的时候再去拿。”

“柜子里的烟酒还有一大堆，回头记得拿走。”

姜岐一一应承。

又对叶清灵与宫素素道：“师姐，素素师姐，去香江后照顾好师父。”

“等师父快要突破的时候，记得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香江武风极盛，市井之地隐藏的高人不少。”

“咱们不能不出头，却也不能太扎眼……”

吴九狮乐了。

轻轻踹了姜岐一脚：“臭小子，要你教我走江湖？”

姜岐将行李拿上汽车，朝大黄喊了声：“走了！”

大黄摇着尾巴窜了出来。

三人行李都不多，就只叶清灵多带了些药材跟医书。

姜岐悄悄塞了十条小黄鱼给宫素素。

低声道：“虽然你们去香江的挑费，我都给了晓娥，她会负责安排饮食起居。”

“但师姐是半个仙人不管俗事，师父又性子大大咧咧的。”

“这些小黄鱼素素师姐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宫素素明白姜岐的意思，将小黄鱼收好。

…………

半夜时分，万籁俱静。

只有雪花簇簇落下的声音。

忽然。

“滴滴！叭叭！”喇叭声响。

娄公馆门口悄悄停下了一辆双排座解放牌大货车。

与此同时，整座娄公馆的灯全部熄灭……

雪光中，一行人窸窸窣窣从娄公馆大门出来……

雇工已经全部辞退，只留下了专门带蘑菇蛋的陈妈。

姜岐先搬着所有人的行李放进后车厢，将自己准备的路菜酱菜药品什么的也放了进去。

轮盘抽中的中成药去了包装，叶清灵只要闻闻就知道用法……

以备不时之需。

姜岐一手抱着蘑菇蛋，一手搂着娄晓娥。

眼底满是不舍。

“晓娥，此去香江，以后就要辛苦你一个人了……”

“一定要好好的，等我过去……”

娄晓娥死死咬着嘴唇，生怕哭出声音。

哽咽道：“小七，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有事……”

“我跟蘑菇蛋在香江等你……”

她不敢想象她们全部走了之后，姜岐一个人会面对些什么……

会有多艰难……

只要一想起这些，就会钻心刺骨的痛……

走了的自是新天新地，留下的才是煎熬……

姜岐在娄晓娥脸上轻轻一吻。

“放心，你照顾好自己跟蘑菇蛋，我会好好的……”

转身又朝娄一啸谭岚青吴九狮三人深深拜了下去。

“爸爸，妈妈，师父，晓娥跟蘑菇蛋拜托给你们了……”

将怀里的蘑菇蛋，递给早已泪流满面的娄晓娥。

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他磕的心甘情愿。

此去香江，风险重重。

他身为人夫为人父，最少要缺席两三年时间……

娄晓娥与蘑菇蛋母子面临的所有风浪，都要吴九狮娄一啸等人庇佑承担……

吴九狮伸手将姜岐拉起来：“臭小子，你放心！”

“有师父在，没有人能伤她们母子一根汗毛！”

谭岚青含着眼泪道：“小七，晓娥跟蘑菇蛋有我们照顾，你也要好好的……”

姜岐又朝叶清灵与宫素素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两位师姐，以后还要辛苦你们……”

“等我到了香江，必当拜谢……”

宫素素眼圈一红。

叶清灵轻轻道了声：“师弟，保重……”

姜岐将娄一啸谭岚青娄晓娥蘑菇蛋送上大货车后排座。

吴九狮与叶清灵宫素素陈妈则是带着大黄上了后车厢。

再跟娄晓娥说了两句话后。

姜岐硬着心肠道：“爸爸，叫司机开车！”

正在此时。

蘑菇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哇哇哇”放声大哭了起来！

姜岐猛地抬头，听见蘑菇蛋的哭声，一颗心猛地揪成一团！

用力挥手：“快走，不要耽搁……”

此时此刻，每在四九城多待一分钟都是危险……

娄一啸深深看了姜岐一眼，沉声道：“开车！”

后排座上，娄晓娥抱着哇哇大哭的蘑菇蛋，痛哭失声。

隔着玻璃窗，将蘑菇蛋朝姜岐高高举起：“蘑菇蛋，快看爸爸一眼……”

“这一走，你要很久以后才能再看见爸爸……”

姜岐死死盯着车窗里一大一小两张满是泪痕的脸，宛若用刀一般深深刻在了他心上……

嘴唇无声地翕动。

再见了，我的儿子，我的蘑菇蛋……

大货车缓缓开动，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姜岐站在雪地里，看着在前方消失不见的大货车，泪流满面。

他的爱人，他的儿子，终于离开了……

离开那场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

姜岐嘴角，一道鲜血缓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