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看着自家大大咧咧的师父,愁得又想伸手薅头发……
想了想,才轻声提醒道:“师父,这两位带着部里的干事,下来有几天了不是?”
赵师傅点点头:“可不是下来好几天么!”
“先是财务,后勤那边,最后才轮到咱们生产技术这块。”
姜岐道:“是啊,您那报表一直没整顺溜,昨儿我才帮您弄好的不是?”
“今天一大早才交上去。”
赵师傅中午喝了酒,这会子有些口干。
拿着搪瓷茶缸子,咕嘟咕嘟灌已经冷了的茶水。
姜岐拿着热水壶,给他续热水。
一边轻声道:“师父,您想想啊,这两位在厂里这么些天,您要能弄好不早就交上去了么?”
“做什么等到今天早上才交呢?”
“而且那报表还做得十分整齐精细,连半点纰漏都没有。”
“所以书记那边有人动了疑心,怀疑您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呢!”
“不然怎么会劈头盖脸就问我是帮了您什么忙?”
赵师傅张大嘴巴成了一个圆圈。
半晌才道:“难怪你忽然说什么擀面皮子,做冬至馄饨呢……”
“我让你帮忙那句话不能说啊……”
姜岐笑道:“平时当然能说,不过都被人在背后下蛆了,还怎么能说?”
“这不坐实您了弄虚作假么?”
“还好,您各项数据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赵师傅蒲扇般的大手,拍拍胸膛问道:“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他倒是不怕别的,只怕写材料交代问题。
上回那个工作组下来,交代材料写得他直是刻骨铭心……
姜岐笑着摇摇头:“已经考核查证过了……”
“我家师父可是真材实料,还能有什么事?”
赵师傅脑袋上又冒出了几個问号……
“小七啊,今天不就是涮锅子吃爆肚么,哪里有什么考核?”
姜岐看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师父,顿觉啼笑皆非。
“师父,您不是将那些数据都跟部里领导说了么?”
“还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就是考核查证啊……”
赵师傅懵圈地道:“不就是席上喝酒扯闲篇儿?”
“哪里是考核啊……”
姜岐心里又在叹气。
“师父啊……”
他正想继续给赵师傅解释解释,只听见聂副厂长在外面敲门。
姜岐笑了笑,连忙打开办公室的门。
朝聂副厂长拱拱手。
“聂叔!今儿的事多谢了!”
聂副厂长反手关上门,看了看还在满眼懵圈的赵师傅。
打趣道:“小七,提点完了你师父没有?”
姜岐登时乐了。
“聂叔,瞧您说的,这算什么提点?”
“我就是把话给师父说明白了些儿。”
赵师傅笑道:“老聂,坐。”
“小七,你聂叔也喝了酒,去泡杯茶解解酒。”
聂副厂长自然知道赵师傅是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
喝了口茶,对姜岐轻声道:“小七,你师父跟老杨差不多,以后你得多看着些……”
“眼瞅着风声紧了……”
“有些人坐不住……”
姜岐知道原剧集里杨厂长会扛把扫帚扫大街……
而聂副厂长却在委会里屹立不倒……
没多大影响……
朝聂副厂长点了点头,接着道:“按照道理,他管他那一摊子事,厂里管厂里的一摊子事……”
“不挨着啊……”
“怎么会莫名其妙在这个时候发难……”
聂副厂长轻声道:“上头要总结工分,账目,仓库,财物的成绩……”
“也快两年时间了……”
姜岐自然知道聂副厂长说的是即将颁布的二十三条……
也是压低了声音道:“总结过后接下来应该还有一阵子……”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嗅觉真好……”
“个个都跟大黄成精似的……”
聂副厂长被姜岐逗乐了,轻轻一拍姜岐肩膀,打趣道:“小七啊,你的嗅觉不也挺敏锐?”
姜岐啼笑皆非看了聂副厂长一眼。
聂副厂长正色道:“小七,你师父是真正干实事的人,可得看好了!”
“不能折在这些破事里!”
“本来这些话要老杨过来说才好,不过,那位自己……”
姜岐神情一肃:“聂叔,您放心!”
“我必竭尽所能,力保师父平安!”
他可是连香江那边的游艇都买好了……
一旦事有不谐,就会从鹏城湾接人离开……
聂副厂长喝了茶,展颜一笑。
“成,你小子心里有数就好!”
“我相信你!”
“中午这顿喝得跟打仗似的,先回办公室歇会!”
聂副厂长说着离开赵师傅办公室。
赵师傅问道:“小七,你聂叔跟你刚刚都说了些啥?”
“我怎么没怎么听明白?”
姜岐笑道:“师父,聂叔没说什么。”
“让我好好保护您呢!”
赵师傅撇撇嘴:“现在虽然不像个小鸡崽子了,到底还是太瘦了些!”
“看看我这沙钵大的拳头,该是我保护你才是!”
姜岐哈哈大笑。
“对,对,对!师父大人强壮健硕,是您保护我!”
“您歇着吧,我去采购科那边睡一会,等下一起回家!”
赵师傅指着沙发道:“横竖下午没什么事,你在这里休息不好?”
“又去采购科做什么?”
姜岐笑道:“万一有人找您办事儿呢,被人看见我睡觉多不好啊。”
“等下班我来接您。”
姜岐从副厂长办公室出来,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目光幽冷看了几眼谠委办公室方向……
默默算好死亡定时器……
与其等工作组下来沆瀣一气,不如先下手为强……
症状当然要跟李怀德不一样……
到底还是香江轻松自在,和记利群说屠也就屠了……
……………………
采购科里比厂办这边当然要清静得多。
张会计跟李出纳两人都围着小火炉子打盹。
办公室里鸦没鹊静的。
三四张办公椅子一拼,姜岐脱下军装大衣盖在身上,倒头便睡。
要不是下午约好要去豆角胡同吃冬至饭。
他早就直接过去寿比胡同午休。
张会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姜岐回来了。
以为是中午在二楼包间喝多了,当然不会过来吵他,由得姜岐在大办公室角落里呼呼大睡。
张会计还生怕他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床被子,给姜岐轻轻盖上。
冬季天短,又下着雪。
没睡多久,天色就快要黑了……
广播站里慷慨激昂的广播声一响,姜岐立即爬了起来,伸了个大大懒腰。
看着椅子上的被子,笑嘻嘻地道:“谢谢张婶!”
张会计也笑道:“今儿冬至,下了班是要去赵厂长家过节吧?”
“快些去,别叫赵厂长等你。”
姜岐边走边挥手:“张婶,李叔,再见!”
先去副厂长办公室接上赵师傅。
师徒两人这才顶着漫天飞雪回豆角胡同。
又是一个白茫茫的冬至节……
院子里,赵建国带着春云春秀冒着雪花堆雪人。
赵建国卖力才学堆高雪人的身子,春云春秀拍着小手欢呼雀跃。
“大哥,再堆高些!”
姜岐猛得想起娄晓娥母子临走前的那天,在东羊管胡同院里堆得两个大雪人怀里抱着小雪人……
心头微微一酸。
可恨香江冬季不下雪啊……
就算今年能过去团年,也不能堆雪人嬉闹……
赵建国兄妹三人见赵师傅跟姜岐一起回来,笑嘻嘻地道:“爸爸回来了!”
“小七哥回来了!”
姜岐伸手拍拍三人头上的雪花,笑道:“玩一会就进屋去,可别冻坏了手!”
“等生了冻疮写不好字,又该被老爷子训!”
赵建国嘿嘿笑道:“老爷子今儿没过来呢,不过三弟送来了一幅画儿。”
“说是给小七哥的!”
姜岐一听顿时大喜!
那副《石林消夏图》装裱好了!
问道:“画儿放在哪里呢?”
赵建国朝正房指了指:“小七哥,我放正房桌上了!”
姜岐进了正房,见画儿打开。
那位四九城裱糊第一人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
如今这幅《石林消夏图》的样子,跟在香江看见的时候,天差地别……
姜岐满心欢喜收了画,对忽然童心大起,帮春云春秀堆雪人脑袋的赵师傅笑道:
“师父,我先去包馄饨,炖羊汤!”
在豆角胡同喝了馄饨,羊肉汤,又陪着赵师傅喝了几杯酒。
这才冒着越来越大的雪,回南锣鼓巷95号大院。
中院正房里,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桌子上除了中午傻柱带回来的羊肉与爆肚,还另外片了几盘子羊肉片。
早已包好的馄饨,白白胖胖躺在饺子帘上。
聋老太太跟易中海都在。
戏匣子里热热闹闹唱着现代京戏。
姜岐笑道:“今儿真齐全!”
一大妈连忙起身给姜岐掸去身上的雪花。
“小七,先喝碗羊汤祛祛寒气!”
“柱子,下馄饨!”
姜岐笑道:“一大妈,我才去豆角胡同喝了羊汤。”
“柱子哥,馄饨等会下,咱们先喝酒。”
冉秋叶给姜岐满上酒,笑道:“小七,你不回来,一大妈跟老太太都没心思吃。”
姜岐笑道:“老太太,冬至大过年啊,您也喝一杯!”
聋老太太就喜欢这样儿孙满堂的感觉。
连小小的学步车都放在她身边。
乐呵呵地道:“来,大家举杯!”
“祝咱们以后的日子,就跟这铜炉火锅似得越来越红火!”
大家举杯:“越来越红火!”
喝了这杯酒后,傻柱才问道:“中午没了事吧?”
姜岐故意看了易中海一眼,坏笑道:“柱子哥,等一大爷喝醉了咱们再说!”
“那可是关于领导的机密事儿,且不能给一大爷听见!”
易中海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凝结。
傻柱仰头哈哈大笑!
一大妈哭笑不得地道:“小七,这大节下的,又招你一大爷做什么?”
易中海喝了口酒,闷闷不乐地道:“这小子眼里就只有一大妈,哪里有我了?”
姜岐嘿嘿笑道:“一大爷,那您可冤枉我了!”
“这回第二批的名单不是我先帮您打听的?”
“不然啊,我还由得您凄惶去呢!”
易中海想想也是,不过他也明白,姜岐帮他不过是为了一大妈……
不由得有些懊悔,早几年他那么针对姜岐究竟所为何来……
姜岐接受到易中海的情绪值,笑道:“一大爷,您可千万别懊恼,别改啊!”
“就这样挺好的,没事还能暗戳戳给我使个坏!”
“然后被莪反手挖个更大的坑掉进去!”
“这才叫完美不是?”
一句话说得满桌子的人哄堂大笑!
傻柱乐得见牙不见眼:“喝酒,喝酒!”
“小七,你给一大爷挖坑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叫我看!”
“我这人傻,可没你机灵,也就配看个热闹了!”
易中海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半晌才道:“柱子,你也学坏了!”
“加上后院里的许大茂,你们仨正好认哥们!”
姜岐跟傻柱齐齐撇嘴。
“谁跟五官长马脸上的人认哥们!”
团团圆圆喝了一夜酒……
半夜。
南锣鼓巷95号大院里,一道青烟又轻轻飘了出去……
某个人……
活不到今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