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顾安站在车前,挡住王鹏,朝左右高喊。
没多久,便见左右覆满积雪的灌木丛中,钻出了十数道人影。
个个手持强弓利箭,有的还在瞄准着两辆马车。
“老六!”
“顾老六?”
“六儿?你咋回来了!让王家踹了还是让书院赶了?”
除了白六六这厮,也没有人的嘴这么贱了。
顾安翻了个白眼,跳下车。
“白大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都是白屋庄最出色的猎人,和顾安都熟识。
“巡庄啊。”
白六六理所当然地道,又指着马车:“这是……”
“白大叔。”
顾三姝和顾七七这时也从车里出来。
“这是……”
“这不是三娘嘛!?你咋的也回来了?真让王家踹了?!”
“踏娘的,姓王的不是东西!”
顾安一头黑线:“白大叔!”
一把将他拖了过来,逼他闭嘴。
让马车继续前行,将王家之事捡了些不重要的说了。
白六六这才知道顾安这是全家团聚,回白屋庄来了。
不过知道王鹏被逐出王家,落了贱籍,还是一个劲地骂王烈傻缺。
“白大叔,最近庄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安这时才逮着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刚才白六六等人,显然是早早埋伏在那里的。
若不是他察觉得及时,白六六他们虽不至于直接射人,但肯定会把马先射死。
白六六摆手道:“倒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前些日子,这江湖武人多了起来,这些人无法无天的,”
“强取豪夺的,一些吃食财物倒也罢了,朔邑周遭不少村子都可有不少女子都遭了罪,”
“雄海伯怕他们到咱们庄子里生事,就让咱们每日出来巡巡。”
“哦,对了,还有最近听说有异兽出没,伤了不少人,”
“有不少猎庄都出去寻了,影子没见着,倒是折了些好手,”
“咱们也得要防着那畜生闯进了庄里伤人。”
原来如此。
顾安一时安心了不少。
只要不是自己怕的那些人就好。
也是。
自己最近紧张过头,倒有些杯弓蛇影。
别说万仙教、神兵城这种级别的存在。
就算是普通的地主豪强,也未必会将目光放到白屋庄这种穷乡僻壤。
马车很快便驶入白屋庄,免不了招来庄里人的围观。
见到顾家三娘和七娘竟都一起回来了。
初时也和白六六一样的反应。
这是让王家踹了!
后来看到王鹏,一些大姑娘小姑娘都有些眼睛发直。
真俊!
知道这是王家郎君,男女老幼就都直了眼。
好在有白六六这个大喇叭。
众人也很快便知道情由。
和白六六一样,先是暗骂王烈是傻缺。
旋即又纷纷朝顾安几人道喜。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进了豪强家中,还能出来的。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倒是不少。
像顾三姝和顾七七这种,能活着回来,还颇有些衣锦还乡的味道。
尤其前者,更是把人豪强家的郎君给一同拐了回来。
那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这如何不喜?
“这老顾家可算是好起来了!”
“为了顾老六这小子,这两姑娘受了多少苦头?这下好了!还带回来这么个俏郎君,哎哟,三娘真是好福气哦!”
“说什么呢?要是没有顾六,哪有咱们白屋庄今天的好日子?”
“要我看呐,那王家大老爷不是傻缺,那是人精,看出了咱们六儿是人中……人中什么来着?”
“哎!总之就是个有出息的!自己个儿有出息,把自家姊妹也都拉出了火坑,好哇!”
“哎哟,这老顾家都是怎么长的?顾老六当初傻不愣登的,也有不少人抢着拉家去当上门女婿。”
“这三娘七娘长得也都跟花似的。”
“三娘是没办法了,人有俏郎君,可七娘不还小么?”
“你还想打人七娘主意?也不看看你家那小子歪瓜裂枣的,配吗?”
“我家不配,你家配?拉个屎都还要人把着,怎么着?还想把人七娘娶家去把屎把尿啊?呸!”
“你怎么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
众人热闹地凑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的。
话题渐渐就偏离了。
还说出了火气,眼看都要动起手来。
顾安拉着自家姐妹,从人群中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
两姐妹也是吓得俏脸发白。
跑了一段儿,才噗哧一声笑出来。
顾三姝笑道:“庄里的乡亲还是这么……爽朗啊。”
“什么爽朗啊?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欠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改明儿我一定要让雄海伯好好收拾收拾这些家伙。”
顾安咬牙切齿。
敢打你六哥妹妹的主意?真是厕所里点灯!
顾七七在一旁飞快地点着脑袋表示赞同。
太可怕了。
“咦?王鹏呢?”
顾安这时才发现少了一人。
“我……我在这呢……”
转头一看。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有些步履蹒跚地从后边跑来。
撩起头发,露出王鹏一张惊恐的俊脸。
“姝妹妹,六弟,你们这些乡亲着实是……着实是太好客了。”
“噗!”
这模样自然是引得姐妹两又一阵笑声。
顾安却是撇撇嘴。
对他那个姝妹妹的称呼只觉肉麻得紧。
“这里就是我们顾家,怕是得委屈你了。”
很快,回到自己那两间破土胚房。
顾安看着王鹏,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别说他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豪强子弟,就算是自己,在王家住了一两个月,就已经有些不想住这破房子了。
却没想到不仅没看到嫌弃,反见到了满脸的陶醉。
王鹏拨了拨被村妇挠开的头发,陶醉地看着两间破土胚,嘴里喃喃道:
“好,好,好哇!”
“冬日山居好,茅茨不漏风。山厨蒸芋栗,野径扫风蓬。嫩酒篘初白,寒灰拨暂红……”
“山间茅屋三两间,粗茶淡饭二三餐,就着这山风冬雪暖阳,手捧书卷一二卷,真真是人间至乐也!”
“我辈读书人正该如此!”
顾安:“……”
面无表情地转向顾三姝:“姐,这人一向这样?”
顾三姝尴尬一笑:“郎君一向如此,有些……痴,小弟别见怪。”
顾安摇摇头:“先进屋吧。”
白屋庄风景是挺美的。
但冷也是真的冷。
顾三姝却反催着他道:“小弟,你先进去歇着吧,我和小妹先收拾下,时候也不早了,收拾完了我给你做饭去。”
顾安有些无语:“姐,都到家了,你就别忙了,这些事我会做的。”
“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别管了,听话,快进去。”
顾三姝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性子挺固执。
尤其是在她认定的事情上。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要养活顾老六,毅然决然就把自己和老七都给卖到王家去。
在她的观念里,顾安不仅是男人,是做大事的,还是自己弟弟,得疼着。
无论往哪儿论,都决然没有让他干这些活的道理。
被顾三姝连推了几次,顾安无奈,只能随她。
王鹏倒是习惯了。
大喇喇进了屋,左右看了看,没个坐的地方。
也不嫌弃,出门寻了块石头,放到门口,就地一坐,从怀里掏出本书,竟然就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
顾安看得牙根痒痒。
虽然他没有“嫌贫爱富”是件好事,但看他这副大爷样,分明是平时没少使唤老三干活。
便走了过去:“我家就这么大,住不了这么多人,你跟我先住柴房。”
他这两间土胚房,虽然破,可其实还是挺大的。
只是自从家里只剩下自己和老三老七,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家徒四壁。
但要住人,其实也还是有地方。
顾安只是不想让他太舒坦。
“都可,都可。”
王鹏却头都没抬。
顾安见他这副德性,也没有办法。
“六儿!”
这时,忽听有人叫唤。
却见雄海伯正朝篱笆院走来。
边上跟着白六六,拉着刚才落下的马车。
“雄海伯,您怎么过来了?”
“你们一家团聚,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来?”
白雄海走了进来。
看了眼王鹏。
王鹏起身朝二人行了个大礼,倒把两人吓了一跳,连道不敢。
寒喧两句,白雄海将顾安拉到一旁,小声道:“这真是王家子弟?以后真要在庄里过了?”
顾安无奈点点头。
“哦,这样也好,要不然就苦了三娘了。”
白雄海叹道。
朝他家两间破房子看了两眼,又道:“你这房子可不行,今日晚了,明日我在庄里找些人,给你修修房子。”
“毕竟是豪强子弟,不能太屈了人家。”
顾安翻着白眼:“凭啥不行?咱们能住,他不能?”
“啧!”
白雄海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咋不晓事儿?”
“他毕竟是三娘的当家,他顺心了,能不对三娘好?”
“退一步说,咱们把事都做在理上,日后他要敢欺负三娘,咱收拾起他来也有理!”
顾安精神一振,朝他竖起大拇指:“雄海伯,高!”
“少给我戴高帽!”
白雄海笑骂了一句。
“六弟!”
这时,王鹏忽然跑到马车上,拿出一个盒子,跑了过来。
“为兄差点忘了,这是大伯交代,要亲手交给你的。”
顾安疑惑接过。
打开一看,却是一盒乌溜溜的药丸。
“这是?”
王鹏道:“这是我王家的八珍丸,能大补血气,你平日里在演武堂吃的肉食,吃上十天半月的,也就只能抵得这一丸。”
顾安一惊。
他铁竹桩功圆满,晋入三境。
三境虽是以内罡为标识,却是以炼髓为主。
髓是精血之源,想要修炼同样要精血反哺。
精气血气消耗极为巨大。
尤其自己是完满根基,血气消耗怕是此前炼体的的十倍有余。
若是在王家,有源源不断的猛兽血肉,偶尔还有异兽供应。
倒是能供给得上。
可离开王家,顾安还真有些发愁。
王烈竟连这也为自己考虑到了?
这一盒八珍丸,少说有二三十粒。
照王鹏的说法,就算自己量大,这些也足够自己一两个月所耗。
顾安有些迟疑:“这……”
这东西的珍贵根本不必多说。
王鹏没有那么多说法,他只知说实话。
“你也别嫌这盒八珍丸少,大伯已经尽力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王家猎队和各大商号都遭到重创,元气大伤,”
“家里子弟练武所需的血肉都有些供不上了,二姐本就处于五境瓶颈,自书院胜境回来,便有了突破的迹象,”
“只是家中已经供不起她晋入六境的巨大消耗,大伯才趁机将她送回小龙潭。”
说完这些话,他便又一摇一摆走到门口石头上坐下,捧着本书看起来。
顾安看着手里的丹盒。
王家的情况竟然已经恶劣到了这种程度,这是他没想到的。
“六儿啊,”
白雄海将这些看在眼里,他并不知道王家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的老到,也不会去追问这些。
只是听出来,顾安正是需要肉食的时候,尤其是异兽。
“你已经听你白大叔说了吧?最近山里有异兽出没,伤了不少人。”
顾安点点头。
知道他说的山里,不是大雪山,是外沿的山林。
白雄海小声道:“大雪山里,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北庭边军将灌风口都把守着,”
“那畜生应该是因为大雪山里的动静跑出来的,这证明,一定还有路子能出入大雪山,”
“咱们要是能找到那只畜生,很可能就有法子进去。”
顾安闻言,心中一动。
这消息对自己来说,确实很重要。
这盒八珍丸也撑不了多久,自己肯定是要自食其力的。
“雄海伯,这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办吧。”
想了想他还是正色道。
如今大雪山中估计是多方汇聚,躲都躲不及,他怎么敢让白屋庄也掺和进去?
白雄海花白眉头皱起:“你这是嫌我这老头老了没用?”
“这怎么可能呢?”
顾安陪笑道:“我是有大事想让雄海伯您帮忙,这事别人都不行,必须您亲自坐镇。”
“哦?”
白雄海满脸怀疑:“你没哄我老头子?”
“那怎么能呢?您老先过来坐下,听我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