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不必争抢。”
“此番逃逸妖魔不在少数,除了大雪山中逃出妖魔,还有不少山中精怪妖鬼,趁此机会作乱者,也不在少数。”
“我折冲府新立,只怕人手不足,不必忧虑无事可做。”
“其余九县折冲府均已人手尽出,我朔西县毗邻大雪山,不好轻举妄动,才拖到如今。”
张远说完,扫了一眼堂下,落到一人身上:“朱指挥使,这蝎魔寺,便交由你去查探,可敢否?”
那朱指挥使抱拳洪声道:“如何不敢?校尉大人只管放心,朱某必定不辱使命!”
“好,我等着为你请功。”
张远低头,又翻了翻册子:“就在朔邑郡城城内,西城有户人家报案,”
“前些日子有几日雷雨天过后,说是家中发现有臭气不散,”
“本以为是家中物什被雨水泡烂,查找一番,并无损坏之物,”
“直至几日后,忽然发现梁上有血水滴落,屋主人上去查看,只见几块残肢。”
张远抬头:“六扇门疑有妖物作祟害人,便转到我折冲府来。”
“此物若真是妖魔,必定穷凶极恶,何人敢去查看?”
众人这下有些迟疑。
毕竟妖类其实也与人一般,禀性各异。
有的妖只喜欢作弄人,有的妖以害人为乐,更有的,以人为食。
通常以人为食的妖魔,是感观上最令人惊恐的。
犹豫了片刻,才有一人咬牙站了出来。
竟是刚才唯一一个喝斥顾安来迟的那人。
张远见状,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将任务交给他后,便又念出下一个。
一个个案卷在他口中念出,或是确认与妖魔相关,或是疑似妖魔所为。
不多时,在场之人,都分到了差事。
除了顾安和谢灵飞。
张远却已合起册子:“好了,分到我朔西折冲府的案子,便是这些,尔等务必用心办差。”
“是,校尉大人!”
在场之人齐声应答,心中都有些诧异。
因为包括顾安和谢灵飞二人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张远会借这个机会,为难顾安。
最大的可能是派下一桩极其凶险的差事让他去办。
如此便能名正言顺除去他。
但张远竟然连一桩差事都没派遣。
谢灵飞不满道:“校尉大人,为何别人都有差事,独我二人没有?”
对他来说,我想不想办差,是我的事。
但你给了所有人,却不给我,就是明摆着搞我啊。
张远这时目光才扫过二人。
“哦?”
“原来是顾指挥使与谢指挥使,你二人时常点卯不至,尤其是顾指挥使,”
“我上任以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
“一时疏忽,倒是我的不是了。”
张远淡淡说道。
副平淡神情,令人怀疑,他话中究竟有没有讥讽之意。
张远说着,又拿起案卷,翻到一页念道:
“黑水河陇津一带,有一艘怪船出没,”
“据当地渔民所说,这船白日里难觅踪影,夜里却常突然出现,”
“目睹之人,都是未曾察觉半点异样,便发现此船已停靠在侧,”
“有人曾欲上船,靠近之时,便听闻有丝弦管竹之音,且有异香阵阵。”
“此船怪异诡谲,令左右乡里惊恐,报至府衙,六扇门怀疑,这不是大雪山中逃出的妖物,而是鬼物作祟,才转来折冲府。”
“妖鬼精怪,其中尤以鬼物最为诡异难缠,异常凶险”
“我本想亲自去查,不过,你二人若是愿意,倒是可以一道前去,也有个照应。”
谢灵飞有点傻眼。
不是针对孤立咱们吗?
怎么这就给了?
这不对啊……
“怎么?二位可是不敢?”
张远点点头:“那也无妨……”
谢灵飞刚想说不去,顾安这时开口道:“好,我们去。”
谢灵飞扯了他一把,低声道:“你不想活了?!”
顾安朝他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好胆色。”
张远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集议。
从折冲府中出去。
谢灵飞忍不住急道:
“马德,那小子在这等着咱们呢!”
“本来以为他有什么新花招,没想到还是老一套,只是也太阴险了。”
“你也是,干嘛自己往他套上钻?”
顾安也明白。
张远刚才就是在以退为进。
料准了谢灵飞的性子。
这差事,是他们自己争取的,就算将来死了,也是他们自己本事不济,办事不力,怪不得张远。
“你放心吧,我有数。”
顾安也不是傻子。
他这指挥使的位子,可没坐稳。
如果一直游离在外,占着茅坑不拉屎。
张远怕是更巴不得。
对上面说一句,都不用什么麻烦,直接就能撸了他。
为了明证言顺地“拥兵自重”,顾安知道这指挥使之位还丢不得。
其实若换成了别的,他还真有点没底气。
但若是鬼物,他可就不怕了。
他身上可是有王丞送的大儒手稿。
这东西,对付鬼物最有奇效。
经过讲经日里的种种见闻,顾安现在可一点不敢小看读书人的能力。
何况还是大儒?
……
这边顾安二人刚走。
那边张远也来到了一处府院中。
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正在厅中与人饮酒作乐。
见他到来,这里的人都没有理会。
张远站了许久。
那贵公子才转过头,淡淡道:“张远,你是不是以为,当上了折冲校尉,便能不将本公子放在眼里?”
这贵公子正是张若之。
在折冲府堂上十分淡然从容的张远,此时却是额上现细汗。
躬身道:“大公子,张远不敢。”
“你不敢?”
张若之笑道:“你在这校尉的位子上也坐了一段时间了,那个胆敢冒犯本公子的狗东西,却到现在仍逍遥快活,”
“本公子听说,你刚刚还特别关照了那个狗东西,若非他自己讨要,你连让他出去办差也舍不得?”
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他却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远并不意外。
扑通一声跪下,伏地道:“大公子明鉴,张远此举,实是为大公子。”
张若之边上有个美人,这时正倒了一杯酒,放到了他面前。
张若之眉头轻皱。
挥了挥手。
便有一人不知从何处出现,伸手将抓住美人,在其惊恐万状之中拖了出去。
很快没了声息。
张若之摆摆手,便有人迅速将他身前的桌案都换了。
酒菜器具全都换上了新的。
张远此时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他深知张若之脾性。
入口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他人触碰。
犯了这忌讳,就如刚才那美人一般。
这时张若之才缓缓道:“你倒说说看。”
张远忙道:“那顾六虽出身低微,却际遇不凡,身后颇有牵扯,其最大靠山便是朔风书院,”
“大公子自然是不惧,但儒门向来掌天下之喉舌,若是招惹了他们,恐污了公子名声,”
“为了区区一个山野猎户,实在是不值。”
“何况他毕竟已经是折冲府指挥使,公子如今也需借助折冲府之力,”
“右无缘无故,便将其打杀,是折损折冲府之威,亦是磨损了公子这把利刀。”
“张远一直按耐不动,便是在寻一个合适的时间。”
“如今,两郡折冲府,大索群妖,时机正至,便是要他自己走进这瓮中,”
“差事是他们自己求的,无论是生是死,都怪不得人,即便是书院,也不可能因此发难。”
张若之不置可否:“若他死不了呢?”
张远道:“那也能治他一个办差不力之罪,将其指挥使之位夺了,”
“到那时,自然是生杀予夺,悉随公子之意。”
张若之轻啜一口美酒,才轻声一笑:“你倒是好算计。”
“不过……”
张远本是心中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吊起了心。
“对付区区一个贱民,本公子还需要如此费心费力?”
张远垂首道:“自然不敢令公子劳心,张远必定会将一切办妥帖,”
“十日之内,必定教这世上再无此人,好教公子清净。”
“好。”
张若之这时才点了点头,招手道:“你也费心了,来呀,赏酒。”
张远大喜:“谢大公子!”
……
黑水河流经大庸数个州,绵延近万里。
宽广无际,水流湍急,难以横渡。
陇津,是朔邑境内的唯一一个渡口。
“喂,咱们就这么过来了?”
谢灵飞十分不理解。
即便要去查那鬼船的事,也得先准备一番,带足人手吧?
顾安却只是回去一趟,将白楼子带上,就连夜快马跑到了陇津来。
哦,马都是在驿行里租的。
顾安勒马河岸,看着波澜壮阔的黑水河,心中感叹不已。
这是黑水河最窄的河段,但也有数十里。
一眼望去,对岸只能看到一条隐约的黑线。
如此堪称恢宏的河流,上辈子他是没见过的。
这哪儿是河?分明是海啊。
顾安策马回缰:“先别说这么多,找个地方,把马放好,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
“这马可贵呢,赔不起。”
他是真怕出了什么意外,损了马。
谢灵飞:“……”
自己的小命你不担心,倒是担心这几匹畜生来?
过没多久。
三人来到一处村庄。
“请问老乡,朱九河朱九伯可在家否?”
顾安随机逮了个村民问道。
那村民见三人骑着骏马,顾、谢二人还身着官服,心中先就怯了。
哪敢隐瞒?
战战兢兢道:“二位官爷,那朱老九可是犯事了?”
顾安道:“老乡放心,我是白屋庄的,与朱九伯相识。”
“白屋庄?”
村民寻思,忽然两眼一亮:“官爷是顾六郎?!”
顾安有些讶异,旋即点头道:“是我,老乡怎知?”
村民大喜:“顾六郎您可是几百年来,咱这山野水泽之中第一个当官儿的,十里八乡都敬着哩,怎能不知?”
谢灵飞用手肘捅了捅顾安:“没想到你的名声还挺响亮啊。”
白楼子也掺和道:“那可不?你是不知道,六郎的名声,在这十里八乡,就没一个不知道的,没一个不敬着的!”
顾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了,胡吹个啥?”
“老乡,劳烦你指个路。”
村民连连点头:“我带你们去!就在前边!”
很快,几人便见到了朱九河。
“顾、顾、顾大人?”
朱九河见到顾安,有些意外,同时也十分拘谨,结巴了半天,才选择了一个称呼。
顾安笑道:“朱九伯,还是叫我老六吧。”
“哎哎!”
朱九河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背有点佝。
顾安不由暗自摇头。
上回白雄海打算联合几个村庄进大雪山,将朱九河介绍给自己。
这朱九河还对自己有些看不上眼。
现在却是全然换了副态度。
似乎本事再能耐,名声再响亮,也不及这一身官皮管用。
见状,顾安也没了叙旧的打算,开门见山道。
“朱九伯,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最近有传闻,陇津出现了一艘怪船,”
“不知你可了解?”
朱九河本是局促脸色顿时一变。
“你、你是为这事来的?”
谢灵飞道:“你还真知道?”
他虽然有很多不靠谱的地方,但脑子还是好使的。
朱九河的反应,明显是知道什么。
顾安也有些意外。
他虽然来找朱九河,也只是想到了朱里庄就在陇津不远。
主要是想存放马匹。
问一句也不过是顺带罢了。
属于有枣没枣打三杆。
当下道:“九伯,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朱九河面色变幻不定:“顾六郎,听我一句劝,你不要管这事了,快回去,那不是你能管的。”
顾安摇头道:“朱九伯,不瞒你说,这是上面交代给我的差事,不是我不想管就能不管的,”
“你若是还念着咱们两村间的情分,便将知道的告诉我,”
“要不然,我也还是得去,若是不明就里,吃了大亏,甚至折在里面,九伯您就忍心?”
从给书院供货开始,到如今顾安有了官身,朱里庄也有不少儿郎在他麾下。
两村间的关系可说是越来越紧密。
朱九河闻言,犹豫半晌,才咬牙道:“好,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