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一前一后。

玩命地跑。

一条长达数十丈的巨大白蛇在后面追。

蛇形蜿蜒，速度极快。

所过之处，轰隆隆巨响，地上冰雪被撞得漫天飞扬。

一时间，仿佛有一条雪龙在身后择人而噬。

幸好一人一狗都可以飞，勉强在白蛇追上之前，逃上来时的那道冰玉阶梯所在的冰壁之下。

说也奇怪，那巨大的白蛇追到阶梯所在山壁之外数十丈，便停了下来。

只看它在原地不断地蜿蜒盘旋，昂首吐信，便看出其焦灼暴躁。

明明十分不甘愿放过两个美食，但似乎这个地方有什么令其忌惮甚至是畏惧的。

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顾安奇怪道：“它是不是不敢靠近这里？”

“汪！”

龙祸点点头。

顾安心中一动又问：“是不是所有异兽，甚至……妖鬼精怪，都不敢靠近这个地方？”

“汪！”

龙祸再次点头。

顾安更加奇怪：“那为什么你却能上来？”

“汪汪！”

龙祸叫了两声，昂首挺胸，做傲骄状。

显然在说：这些渣渣岂能与本狗相提并论？

顾安不由对于龙祸的来历好奇不已。

白楼子说它是妖鬼精怪中的怪。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都这么神奇。

不过，那条巨蛇怎么看都比龙祸强大不知多少倍。

连这白蛇都不敢靠近这里，它却可以来去自如。

顾安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索性按下。

倒是这条白蛇是个大麻烦。

这山壁之外，似乎就是它的领地。

若它一直守在这里，自己也别想从这里过去了。

“汪汪！”

龙祸朝他叫了几声。

“你什么意思？”

“汪汪！”

龙祸抬起狗爪，指了指那白蛇。

又来回蹦哒了一阵。

顾安一头雾水，不过看了一会儿，也渐渐看出些意思。

“你是说，这白蛇只是经过这里，不会一直在此盘踞？”

龙祸立马连连点头：“汪汪！”

这倒还好。

这东西的威势，顾安想起来还有点心惊。

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的异兽，而是妖怪之流，还是极其强大的妖怪。

别说是现在的自己，就算是六境，也未必能干得过它。

没办法，只好先等它离开了。

晦气。

顾安估摸着时间，性灵神游的时限也快到了。

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

若是超过时限，很容易识神受创。

这可比肉身重伤更麻烦。

“那我先走了，你平时都在什么地方？下次我过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顾安下意识将这东西当成自己以前养的那只馋狗。

“汪汪！”

龙祸跑了过来，蹲在他边上。

“你干什么？”

“汪汪！”

“你想跟我一起走？”

“汪汪汪！”

还真是？

“这……行吧。”

这东西有点古怪。

这个像是什么废墟的地方，更古怪。

留着它，或许以后能弄清楚。

当下沿着原路返回。

这一次比来时快了许多。

勉强在超过时限前赶回白屋庄。

白玉小人跳入本体眉心那道紫意氤氲的裂缝中，复原如初。

顾安从榻上站了起来。

看看窗外天空翻起的一丝鱼肚白，只觉神清气爽。

再看眼前的龙祸。

正蹲在身前，歪着头看着自己，狗眼里透着浓浓的好奇。

也不知好奇什么。

顾安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汪汪汪汪汪！”

好吧，这个问题太复杂。

确实为难狗了。

“罢了，你以后先暂时跟着我吧。”

“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祸害人，我都会帮你，就算是你带我进大雪山的报答了。”

“汪汪！”

“那我当你答应了。”

“汪！”

一人一狗，你一句我一汪。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都明白了。

“就是你这形象……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太好啊。”

龙祸虽然看着像只狗。

但其实是一眼妖怪。

让人见了，怕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龙祸闻言，身上突然冒起火光。

又变成一团黑炎，同时迅速缩小。

很快，竟变得比小指甲盖儿都要小。

打了个弯儿，在顾安猝不及防下，直接窜进了他右耳中。

顾安一惊，旋即只觉右耳有些温热。

摸了摸，耳孔中有些热哄哄的。

除此外，别无异样。

顿时有些乐了。

嘿，还能这样？

人孙猴子在耳朵里藏金箍棒，自己倒好，藏了只狗。

“六弟。”

顾安正寻思着龙祸，还有那座巍峨雪峰，还有峰上那座残垣废墟。

门外响起王鹏的声音。

“进来。”

王鹏推开门，走了进来。

“六弟，我来是和你说一声，昨天许头领在我这取走了三千两银。”

顾安道：“管账的事，你自己处置便是。”

他看王鹏这个姐夫不是很顺眼，对于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三姐反而里里外外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感到更加不满。

便将管账的事硬塞给了王鹏。

不顺眼归不顺眼，这点信任他还是给得起的。

其实除了王鹏，也没别人能干这事。

他身边也就只有王鹏一个读书人。

以前白屋庄的账，顾安为了自己省事，让那金寡妇暂管。

虽说没出什么乱子，却把她弄得手忙脚乱，人都憔悴了不少。

如今这摊子更大了，也不可能再用她。

王鹏道：“我听许头领说了，王家的事……多谢你了。”

顾安摆摆手：“我没做什么。”

王鹏笑了笑，没继续纠缠。

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

忽然又叹道：“其实，我听姝姝说过你们家的事，”

“让我奇怪的是，你自小似乎有些……”

他摇摇头：“如今你也做出了一番事业，着实令我惊异。”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经营出这一番局面来，不容易，此非常人可为。”

“若说你以前是在藏拙，处此恶境，藏锋于囊中，倒是可以理解，”

“令我意外的是，这些日子，六弟你……似乎并不像出身山野之人，反倒像是久居高位，”

“我也见过些主政一方的能臣老吏，可都未必如你一般，诸事妥当，井然不乱。”

顾安笑道：“姐夫想说什么？”

心里却在暗骂。

书呆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眼力还挺毒。

上辈子他侍候领导，可不止是揣摩领导心思喜好，还得有为领导分忧的本事。

王鹏道：“我不是要探究你什么，只是觉得，六弟既有如此才能，”

“若能善加利导，再勤读经书，他日必定登品神秀，届时，六弟便有了科考资格，”

“科考入仕，方是正途，”

“行伍粗鄙，终究不是正途啊。”

早知他是书呆子，可没想到这么呆。

“是是是，多谢姐夫关心，我会努力的。”

顾安都不想反驳。

反正杠就是你对。

王鹏却以为是自己的话顾安听进去了，欣慰点头：“如此甚好。”

便满意地出去了。

顾安朝他背影翻了个白眼。

还好除了呆点，这家伙倒也没别的毛病。

要不然顾安真忍不住想劝三姐踹了他。

……

“真是气死我了！”

顾安一如平常，丝毫没有因一夜神游而疲惫。

早早来到军营，与众军士一起练功。

没过多久，便见谢灵飞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

“又是谁惹了你？”

“还能是谁？”

“除了那些所谓的名门，还能是谁！”

谢灵飞气道。

这段时间里，折冲府也逐渐充实完善了起来。

各方角逐，也有了结果。

一个萝卜一个坑，各级军官都有了人。

不出意料，其中以各大名门世家子弟占据最多。

说是以折冲府招揽江湖武人。

其实关键位置，依然是名门子弟。

正如顾安的顶头上司，朔西县折冲校尉，就是出身张氏的人。

可谓是冤家路窄。

顾安不信这是什么巧合。

那天张若之被自己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安排个人在自己头顶，定是特意而为。

只是时至今日，也未见发作。

虽令人担忧，不过也正好如顾安之愿。

他也正需要时间积蓄力量。

谢灵飞道：“今日那张远说要集议，你这次是躲不了清静了，得和我一起去一趟。”

自从上回那温隆被自己的老师陈仲谨臭骂了一顿，就不敢再为难顾安。

也因此明白自己错估了形势。

这顾安与书院的关系，远比他所想象的铁。

不仅不敢为难，反而处处巴结。

也就导致每日点卯，顾安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

乐得清静。

只是这好日子从那位真正的顶头上司到任后，就终结了。

顾安现在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与人硬刚。

安排了今日的操练事宜，便换上了那身黑色青丝兽纹的指挥使官服。

便与谢灵飞一道前往折冲府衙。

朔邑、安定两郡共有十个县，每个县都有一个折冲府衙。

由新任的折冲校尉统领。

顾安所在地是朔西县。

朔邑本就地处边远，朝廷掌控本就松散荒废，许多官衙官员都不齐全。

因为当官的没有几人愿意来这种苦寒之地。

朝廷也不重视。

朔西县紧邻着朔邑郡城，一直便由郡城直接管辖，并无官衙官员。

如今折冲府衙也同样设在朔邑城中。

是用的一座几近于荒废的旧官衙所改建的。

顾安与谢灵飞来到堂中。

里面已经聚集了十数个人。

这些都是朔西折冲府的指挥使，和他们麾下的都头。

坐在上首的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便是朔西折冲校尉，张远。

出身名门张氏旁枝。

见到二人到来，张远扫了一眼，面色无喜无怒。

反倒是底下有一个指挥使不悦斥道：“校尉大人第一次召开集议，你二人竟敢晚到，让校尉大人等你们？”

“好大的胆子！”

其他人都是冷眼旁观。

这里的人都知道。

朔西折冲府里，有两个人惹不得。

一个就是背靠张氏的张远。

一个就是眼前的顾安。

前者不必说，出身名门，谁不敬畏？

而后者，却是连张氏嫡长公子张若之的面子也敢当面落的人。

有能力落了张若之面子，还能活蹦乱至今。

这本身就是一种资本。

喝斥之人，是这里唯一一个小门小户出身。

最近以为傍上张远，便肆无忌惮。

众人看在眼里，虽想看顾安好戏，但其实这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他们都想看看，顾安究竟会如何应对。

会不会像传闻之中那般了得，能与天骄相提并论。

“好了，议事吧。”

只可惜，那张远摆了摆手，制止了那人的闹剧，令众人失望。

那人本是想捧捧张远臭脚，见状面色悻悻而退。

张远也不看顾安，扫过堂下道：“这次集议，相信你们也知道了。”

“就是为了那些从大雪山中逃出的妖魔。”

“最近，下边传来消息，有几处村庄，都遭受妖魔袭害，死伤不少，”

“就连这座郡城中，也是怪事频发，虽无确实证据，但可以推断是妖魔所为。”

“降妖除怪，保境安民，是我折冲府的职责。”

“将这些逃逸的妖魔捉拿归案，便是咱们要做的。”

他顿了顿道：“将军说了，这次立功者，将获得折冲府奖赏。”

“你们应该都知道，不久前，朝廷调拨给府里的钱粮军械到了，”

“钱粮且不说，你等都不缺，”

“但其中不乏宝甲神兵、灵药丹粮，”

“只是宝物终究有限，这批宝甲神兵，灵药丹粮，究竟谁能分一杯羹，那要看你们自己了。”

众人都是两眼放光，议论纷纷。

显然对赏赐中有宝甲神兵、灵药丹粮，十分意外兴奋。

“如何？这可是妖魔，尔等可敢前去追查捉拿？”

众人除顾安、谢灵飞外，都纷纷站起：“愿为校尉大人效死！”

见二人无动于衷，众人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刺头。

而张远脸上并无异色，甚至看也没看一眼。

说道：“好，既然如此……”

他从手边拿过一本册子，翻开道：“前不久，朔西县城里忽然盛行淫祠，”

“有人建起了一座蝎魔寺，供奉了一只蝎子，”

“只要朔西县中官署衙门荒废已久，无人管理，也不知其中究竟，”

“我需要有人去探查一番，是否有妖魔擅窃香火。”

“诸位，谁愿去？”

“校尉大人，末将愿去！”

众人纷纷抢道。

他们自然不是急公好义，而是对宝甲神兵、灵药丹粮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