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灵还会消失吗?
顾安只知道,被他刷过的性灵,刷新频率会越来越慢。
像是王家的王雷和王迅两兄弟。
虽然性灵很低级,但刷新的频率之高,是他所见之最。
如今都快被他撸秃了,最开始的几天、十天左右一次,到后来已经一个月也刷不了一次。
而像白雄海这种欲求极少的,刷过一次就没了。
没刷过就没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难不成是修身养性,有所突破,把性灵给炼没了?
这倒是有可能。
顾安虽未习儒门法,但三教大法尽在手中,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研究?
除了《铁竹禅功》已经入门。
《丹心碧血》、《六阳冰鉴》他都仔细阅读品味过。
三教法门,虽各有不同,甚至背道而驰。
但也有共通之处。
便是于心、性之上的修行。
都讲究个“一”字。
这个“一”却又变成了各驰一道。
所谓心性,即是本体。
儒曰:存心养性;道曰:修心炼性;佛曰:明心见性。
儒执心性本体之中,一以贯之。
道守心性本体之一,得一而足。
佛空心性本体之源,空空归一。
儒法于心性一道,并不讲究绝情弃欲。
他们要的是“中庸”。
执此中,一以贯之。
这个“执”,其实也能作“固执”之意。
至少顾安所见,但凡于儒法有成者,都有十分固执的一面。
他更相信,佛法能将性灵给炼没了,而不应该是儒法。
冯炯修佛?
不太可能。
朔风书院有一位大儒顾乘风。
真有这等人,岂能容他?
顾安摸不着头脑,暗自摇头,便暂且放下。
寻到行云草堂。
“你来了?”
看到王涳时,他正将儒衣撩起,系在腰间,垂胸长须挽起,塞在衣襟里。
蹲在地上,侍弄着花草。
这人竟在草堂边上,开垦了一小片田地。
里面种的东西很杂乱,种的也不知是什么。
有花有草,甚至还看到了几株稻穗一般的植株。
王涳蹲在地上,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口丢了一句,便又继续侍弄着。
像个老农,哪里像什么人人追捧敬重的名士?
“先生,你这种的是什么?”
顾安索性也蹲在一旁,看着那几株稻穗似的植株。
有点像水稻,但植株太小,不过数寸高。
穗上结的籽却是大得多,有小指头大小,只是数量极少。
一包穗一眼可数,大约也就十数粒。
王涳抬眼瞟了他一下:“我这田种的都是奇花异草,奇瑰绚烂,世上少见,唯此物最不起眼,你怎的独问此物?”
顾安扫了那些花草一眼,确实都很美。
“呃……我就是随便一问。”
王涳翻了个白眼:“俗不可耐!”
“此物乃灵稻,你别看书院让你采买了不少血食,让你赚了不少,”
“可我书院学子,并不以血食为主,这灵稻方才是绝好资粮。”
“灵稻?”
顾安皱了皱眉。
他最近倒是也知道大庸有些很神奇的粮种。
能代替血肉,为武人提供精元气血。
甚至远较血肉精纯。
军中便有粮唤作丹粮,便是此类。
不过,即便是军中,此物也十分珍贵。
不是精锐中的精锐,是不可能吃得到的。
之前张远在时,给他画饼说总府那边来了批物资。
说有什么神兵宝甲,灵药丹粮,其中便有此物。
立下大功便能得赏。
只是顾安灭了鬼船,捣了慈心会地窟。
也没见有半粒米赏赐。
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植株,顾安摇摇头:“这么丁点,得多大一片地才能够人吃?”
王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牛嚼牡丹,花下晒裤子,你离我的灵稻远些。”
又捣弄了一会儿,王涳才抬起头:“你来晚了。”
“啊?啥意思?”
王涳道:“顾怀瑾已经走了。”
“哦。”
顾安愣了愣,旋即只是哼了个字。
“嗯?”
王涳奇怪:“你就这反应?”
顾安也奇怪道:“要不学生先给先生哭一个?”
“去!老子没死!就算死了,也轮不着你来哭!”
顾安喜滋滋道:“那行,等先生驾鹤归去,学生只来奉上丧银便是,便不哭了。”
“……”
王涳自问自己性情已经足够古怪,平时说话说不了三两句,不是将人呛死就是气死。
今日算是碰上对手了。
这小兔崽子……
“没大没小!”
王涳骂了一句,脸上却没有怒色。
“府尊来函相邀,请顾怀瑾去州府参加定品大宴。”
“定品会要开始了吗?”
顾安好奇问道。
之前王纨还和提起过这定品会。
本来这是自己抬籍的唯一机会。
没想到讲经日之后,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名声。
王涳笑道:“我倒是忘记了,县尊已为你写了行状,而且还上了风君子的《舆情册》,”
“按理,也有资格参与定品。”
“怎么?你想去?”
顾安仔细想了想,便摇头:“还是算了,这等盛事,人多麻烦也多。”
王纨跟他说这个,是为了帮他抬籍。
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他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好好修行。
他始终谨记一个原则:人菜就不要瞎蹦跶。
王涳诧异:
“你可知,入品的好处?”
顾安道:“虽然不是太清楚,但王家曾与我提过些,自己也多多少少能想到些,定是能受益一生的好处。”
“那你怎如此不屑一顾?”
王涳道:“这次的定品会可非同一般。”
“怎么不一般?”
顾安想了想:“是因为那位怀瑾先生?”
王涳点点头:“顾怀瑾手握顾横滔当年的衣钵传承,连天人学宫都视若珍宝,岂能不引人觊觎?”
“只是顾怀瑾自身本就是我名教大儒,诸邪辟易,天人学宫还派了学宫剑士暗中护卫,”
“这些学宫剑士,个个都是外罡之上的强者,且精通合击之术,能敌见神,”
“最重要的是代表着学宫的态度,等闲何人敢造次?”
“如今他到西州,本就牵动无数人心,”
“恰逢定品会与阴氏老太君大寿,这都赶到了一起,”
“这次也不知道有多少外州之人也会蜂拥而至,”
王涳看向顾安笑道:“你别看现在外头别人都叫你少年天骄,”
“西州乃边陲之地,鸟不拉屎,难出人杰,”
“这次定品会上,也不知会有多少真正的人杰天骄,”
“你要和这些人比,还差得远呐。”
顾安闻言只是笑了笑:“先生,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定品会啊?”
王涳撇嘴:“你去不去与我何干?”
顾安笑道:“先生,您这激将之法用错地方了。”
王涳知他看穿自己意图,便也不再装了,面露疑惑:“我说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死气沉沉?”
“武道之人,正该有一口锐意进取,有进无退之气,”
“你这性子,倒像是道佛两教那些老东西。”
顾安闻言道:“先生提说道佛两教,学生正好有些疑惑想要请教。”
王涳放下手中侍弄的花草,站了起来,扯下衣摆。
在边上的泉水处濯净双手,取了块方帕擦干,才小心翼翼取出自己的长须,一丝不苟地捋齐。
坐到一旁的石案边上,才道:“且过来坐吧。”
“说吧。”
顾安坐落边上:“先生对道佛两教修行法,可有了解?”
王涳瞥了他一眼,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你欲入道佛两教?”
又自己摇了摇头:“不久前我曾与铁佛寺的铁帚僧见过一面,听他提过,”
“他似有意收你入门,可你似乎并无此意,他还与我好生感叹,直道可惜。”
铁帚僧?
是之前在冯炯身边见过的那个黑衣僧?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顾安回过神,摇摇头:“学生可没有出家的意思。”
虽说王烈说过,铁佛寺有俗家弟子。
但他不认为俗家弟子能得到其寺中真传。
王涳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既贪恋红尘,花花世界,却又不愿受红尘熙攘。”
顾安挠头一笑:“不愧是先生,一眼便看穿学生心思。”
“你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顾安笑道:“人之所以为人,正因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天理人欲,发乎情,止乎礼,书中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若是绝情绝欲,那还是人吗?”
“天理人欲?”
王涳念叨着,面色忽地一冷:“顾乘风那个老顽固,可是找过你了?这个老顽固,不让我做,原来是自己看上了你!”
“怎么?你小子也欲转投他理学门下?”
顾安一愣,旋即知道他误会了。
原来那顾乘风的学问就是理学?
这天理人欲,在他上辈子的世界,也是臭名昭著。
不过,其实很多人都只知道皮毛,甚至不过是人云亦云。
顾安也不甚了解。
也只大概知晓,理学也分很多学派。
比较有名的就是朱老夫子的“理在物上”,还有王守仁的“理在心上”。
顾安不是学问家,只知皮毛,不懂太多。
但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思想文化的碰撞,有糟粕,也有精华。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不过,这种学派之争,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
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服人。
只是说道:“学生也不知先生所指理学何谓,在学生这里,理是情欲的界限,”
“人之情欲,须有界限,过了界限,妨人亦害己,”
“天理,是节其欲,而非穷其欲,欲不能极端,而不是不能有,有欲而节欲,才是天理。”
“正所谓,发乎情,止乎礼。”
顾安说着,心中暗道:对不住了,孔圣……
王涳喃喃道:“发乎情,止乎礼……”
“欲不能穷,非不可有……”
半晌,才抬头,目光复杂,既惊诧,又惊喜,更多的是疑惑。
“这是你自己想的?”
顾安眼珠微转:“算不上,只是看过些杂书,东拼西凑,也不知是从何所得。”
他只能敷衍。
王涳却只当是他。
怔怔良久,方才忽然长叹一声:“唉,如今我更恨姓顾的老顽固了,”
“若非欠他的,我是真想将你收入门下啊。”
顾安讪讪一笑,也不知说什么,只得打个哈哈:“是学生福薄。”
王涳也不理他,只是嘴角现出讥笑:“顾乘风啊顾乘风,枉你自诩开一脉理学之宗,”
“可你未必能及得上一个弱冠少年……”
良久。
“那个……”
顾安忍不住道:“先生,刚才的问题……”
王涳回过神来,似乎刚才没有事发生一样。
“什么问题?哦,道佛两教啊……身为儒者,这天下的学问自然都要涉猎,”
“老夫虽不精道佛之学,可也有些了解,你想问什么?”
顾安忙将自己的疑惑问出:“这三教修行之法,似乎都有些悖道而驰,”
“却不知,这世间可有三教同修之法?或者,可有人曾三教同修?”
王涳闻言,奇怪地看着他:
“你对三教法门竟然都如此了解?”
“啊?”
顾安不解。
王涳皱眉:“若非三教之法皆至精深,岂能问出这等问题?”
“你这小子,对我儒门之学如此精通,甚至能说出这等微言大义,已经够奇哉怪也,”
“竟然道佛两学也精深至此,”
他顿了下来,奇怪地看着顾安:“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该不会是什么名门子弟落难至此吧?”
顾安翻了个白眼:“先生,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来历,你怕是比我自己还清楚。”
王涳反应过来,点点头:“那倒也是,别说你不是顾横滔亲曾孙,就算是,你也没机会得他亲授,奇哉怪也……”
很快,他一扫疑惑之色,也不追问顾安,像是忘了这事一般。
说道:“三教同修……荒谬之极,根本没有可能。”
“你要是不想死,就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王涳看穿顾安心思。
若是没有这念头,也问不出这种问题来。
“果真不行……”
顾安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多。
这本就他自己从那三部功法中得出的结论。
“不过……”
王涳却话锋一转:“三教同修,绝不可为,但三教同修之人,老夫却知道有一人,而且其造诣皆是当世绝顶。”
“啊?”
这不自相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