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志，你为什么认为，神锋堂的人会见过那妖物？”

一行人去往神锋堂的路上，顾安问道。

白得志有些不满：“你以前可是叫我二哥的。”

我没叫你蜈蚣头领够给你面子了。

顾安懒得理他。

白得志也知道顾安对自己诸多不满，不仅顾安，恐怕连他亲爹都不爽他很久了。

但凡有机会，绝对会很乐意给他一个教训。

所以也没有敢多说。

绝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解释道：“我听说，胡身之曾经想要将神锋堂收为己用，但是神锋堂有个胖子，很不好说话，而且本事不小，”

“不仅当面拒了胡身之，还将他狠狠戏落了一顿。”

“胡身之奈何不了那个胖子，回去之后咽不下这口气，便派那妖物前往神锋堂，”

“以他的脾性，定是要将神锋堂全都喂了妖物才能解恨。”

“谁曾谁，也不知道那神锋堂哪来的这么大本事，那妖物不但无功而返，还受了重伤逃了回来，”

“从此以后，胡身之对神锋堂退避三舍，提都不敢再提。”

“你说，神锋堂见过妖物不仅没死，反而将其重伤，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了解这妖物？”

顾安闻言，脑子里浮现出神锋堂那个胖墩的模样。

当初没看出来，这胖墩居然有这本事？

这么厉害的人物，镜子却没有照出性灵来，倒是少见。

很快。

一行人来到神锋堂。

一如顾安初次来这里。

神锋堂的生意很红火。

打铁的炉子散出的火热，烘得半条巷子都热烘烘的。

“是你？！”

刚进门，顾安就看见了胖墩，光着胖子，提着个锤子，一身惊人的肥肉。

胖墩也见到了顾安，不过却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脸色不太好。

“你来干什么？”

顾安知道他八成是记恨上次自己拿话绕他，低价买了把刀的事。

于是笑道：“你看你说的，来你这里自然是要买兵器了，掌柜的，你就是这么做买卖的？”

胖墩撇嘴：“对不起！别人的买卖，我做，你的买卖，我不做！”

边上几人都怪异地看着。

也不知道顾安对这胖掌柜都干了什么，竟然让人这么记恨。

顾安道：“你看，你这掌柜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跟你讲了点价嘛，至于记恨？”

“讲了价？”

胖墩怒了：“那是钱的事儿吗？啊！？”

“你那是羞辱老子！把老子当傻子糊弄！”

白得志凑过来道：“这胖子我知道，脾气挺好的，这么对你，你怕不是抢人媳妇了？”

“滚。”

顾安淡淡吐出一个字。

又道：“掌柜的，这次我可真是有笔大买卖要和你谈，你真不打算请我进去？”

胖墩不屑地撇嘴：“就你，一把刀都买不起，能有多大买卖？”

白得志道：“诶，你这掌柜就不晓事了，你可晓得你眼前这位是谁？”

“这可是新任的折冲校尉，咱们朔邑大名鼎鼎的顾六郎！”

“你这样慢怠于他，可小心以后他给你小鞋穿啊。”

胖墩一怔，旋即上下扫量了顾安一眼：“你当真是顾安，顾六郎？”

顾六郎的名声，如今在朔邑少有人不知。

毕竟，贱籍出身，少年天骄，当街杀恶霸，捣毁慈心会，扳倒张氏……

桩桩件件，都是常人能不敢想象的。

尤其是对底层人来说，就是一个神话。

一个打破“阶层不可僭越”的固有铁律的神话。

对他钦佩的有之，对他羡慕的有之，对他恨妒的亦有之。

总之，朔邑之中，这些日子谈论顾安的人，上至权贵豪强，下到市井贩夫、邻里姑婆，都绝少不了。

只是知道顾安长什么样的，还不多。

胖墩是朔邑城中最有名的兵器铺掌柜，每日往来之人不在少数，他怎能不知顾安名声？

顾安道：“顾六也不是什么不是不得了的人物，还需要冒充吗？”

嘴上如此，其实他心里对胖墩的反应还是暗爽的。

胖墩犹豫了下，说道：“你想谈什么买卖？”

他可以不相信人，但不会不相信折冲府有跟神锋堂做买卖能力。

虽然不想搭理这个把自己智商扔地上摩擦的家伙，但相比于挣银子，这也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其他人也看向顾安。

本来是来问案的，可顾安说要做买卖，都有些不解，等着看顾安打什么主意。

顾安笑道：“折冲卫的兵甲。”

胖墩一双小眼睛猛地一缩。

在众人肉眼可见之中，胖脸上像绽开了花一样，瞬间换上一副笑脸。

“哎哟！”

“我说今早怎么到处听到鹊鸟叫唤？原来是大人您要来啊！”

“您看看您看看，我这一时太忙，慢怠了大人，真是万死，万死啊！”

“小的们！都死哪儿去了！烧火！烧茶！烧好茶！”

“校尉大人，您里边请！用好茶！”

“……”X4

几人全都被这胖子的变脸功夫惊住了。

随着变了个人似的胖子走进兵器铺，还是上次顾安来的地方。

四周摆满了品相极佳的各种兵器。

“好剑！”

王纨随意拿起一把剑，隔着剑鞘轻轻扣指，娇颜上露出几分惊异赞叹。

胖墩昂首傲然道：“那是自然，我神锋堂出口，就没有孬货！”

“校尉大人，您刚才说，要做什么买卖？”

顾安大马金刀地坐下，接过伙计奉上的“好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忒！”

下一刻吐出一嘴茶叶沫子。

这也叫好茶？

死胖子！

“我手下有一千二百折冲卫，需要添置一批兵甲，掌柜的，你可能给个好价钱？”

给白屋营添置兵甲，是他的一个心病。

以前没有钱，现在抄了慈心会和张若之，手里近百万贯，丝毫不担心没钱用。

不仅是原来的，还把其他指挥下麾下的也给算了进来。

都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顾安现在已经将朔邑折冲府视为私有。

自然得好好归置归置。

“一千二百折冲卫……”

此时胖墩一双小眼已经瞪圆，众人分明看到里面冒出了金光。

大买卖啊！

正想蹦起来，顾安却又挥手道：“此事不急，过几天，自然有人会来与掌柜你详谈，”

“你若能让本校尉满意，这桩买卖，自然是你的，否则……”

“一定满意！”

胖墩急道：“一定让大人您满意！不满意我是您孙子！”

“……”

顾安摆手道：“行了，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大人您说！”

顾安道：“你可知道，慈心会豢养妖魔之事？”

胖墩一愣，旋即一双金光闪闪的小眼迅速涣散，变得茫然一片：

“大人你说什么呢？什么妖魔？”

顾安起身：“我们走吧。”

“哎哎哎！”

胖墩连忙拉扯：“大人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个……什么妖魔，我着实不知，要不大人您再考虑考虑……”

“掌柜的，你隐瞒这个做什么？”

顾安不解道：“慈心会落网，那妖物穷凶极恶，逃窜在外，也不知有多少无辜要遭其毒手，”

“你知不知道城中已经有多少人，死无全尸？”

胖墩嘀咕道：“这是官府的事，我一个打铁的，也管不了这么多啊……”

“你可不是一个普通打铁的。”

这时，刚才一直在这里闲逛，像是在欣赏兵器的王纨忽然转身道。

顾安不解：“什么意思？”

王纨道：“掌柜的，你叫铁奴儿？”

胖墩笑嘻嘻点头：“贱名不足挂齿。”

王纨没有理会他，随手拿起一把剑走了过来。

“锵！”

手腕微微一震，长剑出鞘数寸。

横在铁奴儿面前：“我曾听闻，西柔国有一部族，唤作炼铁奴，”

“骁勇善战，悍不畏死，战场之上，常能以一当百，”

“几十年前，曾与我大庸一战，令大庸损失惨重，”

“炼铁奴为西柔立下大功，却没有得到西柔皇帝封赏，反而因皇帝猜忌，将此部族屠杀殆尽，”

“族中老幼，一个活口都不留，行亡族灭种之举。”

“只因炼铁奴，在西柔国中，本就是为西柔炼造兵器的奴隶，”

“对西柔国权贵来说，炼铁奴不过是猪狗之流，”

“几十年前那一战，西柔国大军惨败，多少名将权贵都死于我大庸铁蹄之下，”

“可唯有区区猪狗之流的炼铁奴，打了一场大胜仗！”

“这令西柔权贵，乃至皇帝，颜面何存？”

“这便是西柔皇帝，要炼铁奴灭族的理由。”

王纨说着，朝铁奴儿看来。

也不必她说，顾安几人也看出了铁奴儿的不对劲。

在王纨述说之行，铁奴儿虽然极力压制，但一张胖脸却因这种压抑变得略显扭曲，隐透狰狞之色。

见众人看来，脸色一阵变幻，数息间，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这位姑娘说这些是何意？”

王纨震了震出鞘数寸的长剑。

“炼铁奴虽骁勇善战，但最擅长的，不是战场杀伐，而是炼造兵器，”

“炼铁奴一族，崇拜烈阳，视牛为圣兽，所用一切，皆有烈阳、牛首为图腾。”

“如果我没猜错，你打造的所有兵器，上面都有烈阳、牛首标识。”

顾安凑过来一看，果然，剑锷处一面刻着烈日，一面刻着牛首。

白得志和苏小小相视一眼，也接连拿起边上的几把兵器，拔出一看，果然都如王纨所说。

白得志顿时道：“哦~原来你是西柔国的余孽啊！哎，我说你最好乖乖跟咱们合作，”

“炼铁奴可不仅是西柔国要杀，你们当年在战场上杀了大庸这么多人，在咱们大庸也是朝廷要诛杀之列！”

“够了！”

铁奴儿声音低沉，就像是兽类的低吼。

顾安上前半步，挡在了王纨身前。

王纨见状，翻了个白眼。

不过看着顾安挡在自己前面的半个身子，冰凉的眸子似乎多了几丝温度。

“你们说的那个妖物，我的确是知道。”

被王纨戳破来历的铁奴儿，也不知是害怕白得志的威胁，还是为什么。

突然不再推诿，变得很配合。

但说出的话，却让顾安等人一惊。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妖物，他是人。”

白得志脸色一变：“不可能！那妖物在慈心会吃了多少人？这绝不会是假的！”

“不是妖物，能这么吃人吗？”

铁奴儿冷笑一声：“呵，谁说人就不能吃人？”

“这……”

白得志语滞。

作为贱籍出身，又全凭自己摸爬滚打到了如今。

他比同乡的顾安更明白这世道艰险。

人……还真就会吃人……

铁奴儿转身，走到角落，蹲了下，抱着膝，像一团肉球。

“那个人，曾受胡身之指使，想来与我神锋堂过不去，”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炼铁奴一族，个个都是勇士，岂能让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欺侮了去？”

“那东西被我们联手重创，逃窜了去，”

“我们怕身份暴露，也不敢施杀手，若引来六扇门，可就麻烦了，”

“只能暗中威胁胡身之，令他畏我们如虎，不敢泄露分毫，”

“但我们也不可能对他放心，便暗中盯着他，同时，也在追查与其相关之事，”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在这期间发现，那东西，也就是你们说的妖物，”

“其实并不止一个。”

“什么？！”

白得志惊呼：“胡身之竟然养了不止一个妖……这样的东西？”

铁奴儿摇摇头：“不是胡身之养的，据我们所知，胡身之也不过是运气好，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一个，”

“其实，江湖上早就出现了不少这种东西，四处猎食生人，”

“只不过，江湖本就是个生死如常的地方，每天也不知死多少人，能有个收尸的都难得，”

“失踪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虽然一直有奇怪传闻，却也没有令人注意。”

王纨蹙眉：“这么说来，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奇怪传闻，”

“从几年前开始，江湖上就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不知来历的神秘高手，”

“遇上他们的人，无一活口，甚至连全尸也难留，手段残毒无比，令人发指，”

“如你所说，倒是有可能是这种怪物了？”

“没错。”

铁奴儿道：“这些人，据我们所查获的情报，其实就是一群修炼入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