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入魔？”

白得志惊异道：“走火入魔我也不是没见过，多是落下病根，缠绵病塌，也有丧失理智的，最多不过疯疯癫癫，”

“可从没听说过，会疯到到处吃人的啊。”

铁奴儿道：“你说的是修炼武道之人，我说的这些人，恐怕是一群真修。”

在大庸，修炼武道的，叫武者、武夫，修炼道、佛之法的，叫做真修。

本来真修之意，是道佛两教中对修炼有成者的称呼。

但到了世人口中，却又成了对道佛两教修者的惯称。

真修真修，也有几分真正的修炼者的意思。

可见在世人眼中，修炼之道中，武道低下，道、佛两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

白得志不说话了。

道佛两教修士，在世人眼中，确实是神秘、又高高在上的。

连在武者自己眼中也是如此。

既然事涉真修，对他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王纨却是疑道：“你们怎知，那些人是修行入魔的真修？”

铁奴儿道：“这不难，我们的人，与这些人交过手，”

“这些人的手段诡谲，虽然入魔，理智全无，却能施展异术，让我们损失了不少人手，”

“修行入魔之人，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们若不信，我也没法子。”

“知道那些人的来历后，我们便没有再追查，”

“同时大规模出现这么多修行入魔之人，绝对不是巧合，定然是有人蓄意而为，”

“能造就出这些人的幕后之人，我们招惹不起。”

铁奴儿说到这里，抬起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这位大人，你若要拿我就拿吧，”

“但是我铺子里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细。”

顾安见状，奇怪道：“我拿你作甚？”

铁奴儿一愣：“炼铁奴当年杀了大庸将士无数，是不赦之罪，你不拿我？”

顾安笑道：“你也说了，是炼铁奴，你是炼铁奴吗？”

铁奴儿摇摇头：“我确是当年炼铁奴之后，”

“炼铁奴这三个字，不过是西柔对我部族的羞辱，奴刺，谁还稀罕？”

“而且，炼铁奴自当年西柔皇帝下令灭族，几乎所有人都已死绝，”

“只有当年在战场上被弃于乱尸中的十数个炼铁奴战士侥幸得活，”

“他们当时并未死，只是因伤重，当时的西柔国力奴营统军敷衍了事，并未发现，以至于让他们逃过一劫。”

“这十几个战士虽然活了过来，但后来知道炼铁奴被西柔灭族后，发誓与西柔不共戴天，”

“但从此隐姓埋名，潜逃大庸，后来也娶了大庸女子，渐渐便有了我这一脉。”

铁奴儿眼中闪出仇恨之色：“炼铁奴……这是我全族之耻，也是我阖族之恨！”

“可惜，我没有机会杀几个西柔人！”

几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可怜这胖子。

炼铁奴一族，当年在西柔可谓战功赫赫。

即便不说战功，其炼铁锻兵之术出神入化，西柔因其之故，兵甲盛极，甚至一度超过大庸。

可以说，炼铁奴一族之力，至少令西柔国力凭空涨了一两成。

最后却落得个这般下场。

“这么说，你有炼铁奴的血脉，但你并不是炼铁奴。”

顾安笑道：“那我拿你作甚？”

铁奴儿两眼茫然。

王纨、白得志等人都是欲言又止。

顾安看在眼里，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不管如何，当年炼铁奴杀了不少大庸将士是事实。

两国的仇恨，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大庸人，自然站在大庸的立场。

不过顾安对大庸可没有什么归属感。

两国争战，各为其主罢了。

论立场，论是非，他都没有视炼铁奴为仇寇的理由。

“行了，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咱们也该走了。”

顾安招呼几人道。

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别忘了，过几日会有人过来与你谈那桩买卖，你可别宰我。”

留下怔然的铁奴儿，顾安带着几人离开了神锋堂。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走出神锋堂所在的巷子，白得志才按捺不住道：“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了，别说你这身官皮保不住，连小命都可能要丢掉？”

顾安没理他。

王纨走在边上，说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安看了她一眼，她眼里并没有好奇疑惑之色。

便诧异道：“你也看出这胖子不老实？”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

白得志追问。

顾安道：“你觉得那个胖子是这么胆小、骨头软的人，让二小姐戳破了来历，便这么配合？”

“咱们就问一句，他却竹筒倒豆，说了一大通。”

白得志仔细一想：“还真不像。”

“当初胡身之想将其收为己用，我听说，这神锋堂的人，个个都是硬骨头，没一个给胡身之好脸色，”

“要不然，胡身之也不会欲杀之而后快，”

“他们能对付那妖物……魔人，本事应该是有的，”

“而且在西州之地开设兵器铺，这么多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本事可不小啊。”

西州是苦寒之地，也是战乱之地。

兵器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神锋堂这么大的一间兵器铺，说没有人觊觎是不可能的。

顾安笑道：“你们可有注意到，神锋堂有个水池。”

“水池？”

这回不仅是白得志、苏小小，王纨也愣了愣，回忆起来。

发现确实如此。

在进入铺子，到摆放兵器的那个库房之间，有一个大水池。

“有水池怎么了？”

白得志道：“那个水池，显然是他们炼兵淬火所用，兵器铺有个淬火池子，有什么奇怪？”

顾安道：“有池子不奇怪，可那个池子的水，是冰川水，那就奇怪了。”

“冰川水？”

白得志回想了一下，惊诧道：“还真是，我说怎么那兵器铺这么热，但到了后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反而还有点凉快。”

顾安知道西州虽然天寒地冻，户外的水也大多都十分寒冷。

却也只是接近零度罢了，否则便是冰不是水。

但有一种水是例外，就是冰川水。

这种水，十分特别。

是自万载冰川之下流出的水。

冰寒刺骨，只是靠近，都能冻得人生疼。

而且，如果是活水，它是不会结冰的，无论多冷。

这种水，在冰川之下并不罕见。

白屋庄的猎人在冰川中有不少猎洞，对这种水不会陌生。

冰川之下，怎么也有零下几十度，却有水流动，简直不可理喻。

但是，如果被人舀出静置，哪怕是在原地，只要离开了水源，不过片刻，就必定会结冰。

可如果带离了冰川，又会变成普通的水，甚至比普通的水更易腐。

其实冰川水极为洁净，素为权贵豪强之家所喜。

因为这种特性，极其难获取运输，除非有特殊的法子，或是以极快的速度运输。

所以，这水在外面还挺昂贵。

如果白屋庄有运输冰川水的手段，恐怕也不会受穷这么多年了。

因此，神锋堂里居然有那么大一池子的冰川水，让白得志十分震惊。

“怎么可能呢？离朔邑最近的冰川，怎么也有百里地！”

他毕竟出身白屋庄，对冰川也了解得紧。

“只有一个可能。”

顾安道：“有冰川水源直通神兵铺下。”

“对啊！”

白得志恍然，更是大惊：“这胖子好大的福分，有这池子，他还锻什么兵？卖水都发了！”

王纨这时也道：“神兵铺下，恐怕另有玄机。”

顾安点点头。

白得志又不解：“你们什么意思？”

顾安道：“你没发现，刚才他为什么要蹲着？”

白得志奇怪道：“他不是被王二小姐戳破了来历，揭了伤疤，一时意志消沉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个大男人，被揭了点伤疤，就躲到角落里顾影自怜？”

顾安笑道：“或许有这样的人，但那胖子绝对不是。”

“就算戳破了炼铁奴的身份，意志消沉，那为什么后来我问他是不是炼铁奴，他又一副痛恨的模样？”

“我看消沉是假，痛恨才是真情流露。”

“而且，你没注意他蹲的地方，边上立着一柄铁锤。”

白得志奇怪：“那又怎么样？”

“铁锤所立之地，虽然不明显，但你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到隐有凹陷，边沿处都很圆滑，”

“分明是时常摩擦所致，若是时常拿起铁锤，不会每次都那么精准放在同一个地方，留下这么圆滑的凹陷，”

“只有转动，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王纨接过话道：“那是一处机关。”

“机关是什么？”

白得志仍是不解。

王纨看了一眼顾安，目中透出几分奇怪。

机关之学，普通人是不会知道的。

甚至连这两个字都几乎不可能有机会知道。

白得志的反应就是明证。

因为这是某些名门大派中的秘传，整个大庸都极少。

她也是因为在小龙潭地位不低，才有机会听说过。

顾安观察入微，能看出铁锤的异常，她不奇怪。

可知道机关，还一眼便能看出，才真令她奇怪。

想起与他闲聊一日，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见闻学识，王纨第一次对某个人这么好奇。

这人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博杂的东西？

顾安没注意王纨的神色，正向白得志简单地解释了下“机关”的意思。

白得志惊异道：“这个死胖子，藏得好深啊！没错，神锋堂下面，一定有秘道之类！”

“十有八九，是原本就有一条地下暗河，被他发现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冰川水！”

“刚才咱们要是真对他动手，恐怕他早就跑了！”

“这么说来，刚才那死胖子说的话，都是骗我们的？”

顾安摇头：“也未必，那些魔人的事，应该是真的，他就算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这么精心编造来哄骗我们。”

“或许他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复杂，单纯只是提防我们，要自保罢了。”

白得志不满道：“你对别人倒是大度体贴得很，对我怎么就不是了？”

顾安冷笑一声：“因为你比那胖子更不老实。”

白得志大怒：“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我污你？”

顾安继续冷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呵，演得倒挺像，怎么？演个傻子很开心吗？”

话落，也不理会白得志惊愣的神情，朝王纨道：“二小姐，走吧，知道这个线索，回去应该能找出些什么来。”

王纨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

看着一双璧人般的两人背影，白得志脸上的惊愣消失，变成了一脸笑意。

“嘿，这个顾老六，真的吃了仙丹了？非但不傻，还变得这么精明？”

摇摇头，也背着手一摇一摆地跟了上去。

剩下苏小小还站在原地，正一脸呆滞茫然。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那个胖子在演戏？

一个兵器铺，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里面藏着那么多玄机？

你们就进去转了一圈，就看出这么多东西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

“你觉得那铁奴儿是什么意思？”

回去的路上，王纨问道。

顾安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他并没有这种观察入微的习惯。

刚才之所以能看出这么多来，只不过是用镜子照了下那胖子。

知道他言不由衷，才会多注意、多想了些。

不过，虽然知道胖子有说谎的地方，却没有照出太多东西。

至少当时胖子的心思，多是自保而已。

或许，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至少他给我们提供了线索，我会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找，”

顾安安慰她道：“如果像他说的，魔人的数量不在少数，想要完全隐藏是不可能的，”

“六扇门那边我也会亲自过去说，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案件，六扇门不会坐视，”

“以六扇门的势力，肯定能找到五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心。”

王纨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顾安见状，便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纨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点点头。

到了王家，顾安眼看着王纨走进府中，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