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折冲府，顾安叫来人交代了一番，便让人去传讯。

命几个指挥使仔细搜查、并打探江湖上有关魔人的消息。

又让谢灵飞前去六扇门，将现有消息都告诉对方。

有资源不用，顾安可不会这么傻。

折冲府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六扇门更不必说。

坐上了这个位置，若还需要自己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太蠢了些。

……

“怎么？”

白得志看苏小小有些精神恍惚。

便笑道：“还在想刚才的事？”

“啊？”

苏小小惊醒：“是……二郎，你与那个顾六……当真是同乡？”

白得志瞥了她一眼：“你似乎不是很喜欢顾老六？”

苏小小摇摇头：“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邪乎。”

“怎么邪乎了？”

苏小小咬了咬唇：“说不好，就是觉得……他似乎能看穿人心。”

她回忆与顾安的数次接触，越想越觉得如此。

照理说，此人文武全才，长相也俊朗，除了出身差些，可谓是人中俊杰，少年天骄。

她没有理由不喜。

但一次次打交道下来，苏小小感觉自己每次都很火大。

就是因为这个人每每说话都能戳中自己的痛点，直指要害。

令她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就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

谁都不会喜欢一个能看穿自己内心的人。

这才是她看那顾六不顺眼的根本原因。

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害怕。

“看穿人心？”

白得志原本觉得是她多想，不过想到今夜之事，又不由有些含糊。

在此之前，顾安的名声再大，别人说得再邪乎，他也仍下意识地将顾安当成以前自己的跟屁虫顾老六。

可今夜却是亲眼得见，亲耳所闻。

顾老六，确确实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难不成……他以前真的是在藏拙？

那就太可怕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

如果一个能藏这么多年，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包括他最亲近的人。

除非他不是人，或者……

白得志看了苏小小一眼。

他能看透人心。

半晌，白得志摇摇头：“行了，不管怎么样，顾老六确实是我同乡，”

“我父视他为子侄，不比血脉之亲差，”

“以后你对他客气些，毕竟是官儿，”

“咱们也不是一条道儿上，你离他远些就是。”

苏小小点点头：“是。”

她虽不想承认，但现在是看清了，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

以后尽量躲着就是。

“二郎，你早些休息，奴先回去了。”

白得志叹道：“我早说过，你其实不必再回去的。”

他说的是倚红楼。

以白得志如今的江湖地位，她是白得志身边亲近心腹，本不必再留在那种风尘之地，烟花之所。

可苏小小却执意要回去。

因为倚红楼虽是风尘之地，却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人群驳杂，三教九流，说是朔邑的情报中心都不为过。

“奴留在倚红楼，才对二郎有用，若是离了那里，奴实不知还能又为二郎做什么。”

白得志无奈，摆了摆手。

苏小小轻轻一福，告辞离去。

回到倚红楼自己的住处。

走进房中，掩上门，刚要回身，便听到一个金铃一样的笑声。

“呵呵……”

“小小，你很快活啊？”

苏小小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又在瞬间恢复如常。

朝着知声传来方向跪下：“奴婢参见圣女。”

一袭红裙摇曳生姿，自黑暗中缓缓走来。

哪怕是夜的黑暗，也遮掩不了一点她如春光一般明媚的色彩。

她的出现，像是暖春降临。

但是苏小小却一点不觉温暖，反而有种彻骨的寒意。

额头后背，却又布满细汗。

红纱轻扬，杜春风已经侧卧在锦榻上，轻笑道：“小小，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

苏小小伏地：“奴婢不敢，奴婢一直兢兢业业，只知为圣女解忧，未敢或忘，既不知忧愁，也不知快活。”

“哦？”

杜春风语带笑意：“你那位白二郎也算是个人物，区区一介猎户出身，凭一己之力，竟能将那张氏扳倒。”

“蛰伏数年，一朝图穷匕现，便是雷霆之势，令张氏不得翻身，”

“知恩重义，坚忍不拔，智计超群，虽然出身低了些，却还算得上是个可托之人。”

苏小小头伏于地，脸上已经现出惊惶之色。

“奴婢不敢有私情！”

杜春风笑道：“你看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还跪着？快起来，过来让我看看。”

苏小小不敢迟疑，却也没敢起身，膝行挪到榻前。

杜春风玉指抬起她的下巴。

“看看你，真是我见犹怜，那个姓白的村夫又怎能不对你动心？”

苏小小脸色煞白：“奴婢不敢！”

“噗哧~”

杜春风收回手指：“不逗你了，起来吧。”

苏小小身体不由自主地站起，但心中的恐惧却没有减轻半分。

“你放心吧，我不会动他。”

杜春风面上笑意盈盈：“你也在此地数年，可有查出线索？”

“当年那顾文姬找到兵魔之子后，究竟将其藏于何处？”

苏小小低头道：“回圣女，那顾文姬不是一般人，她虽不习武道，亦不修道佛，”

“但毕竟是顾乘风之女，家学渊源，即便是女流之辈，儒学不弱于名士，”

“更兼有一身杂学，当年无人能追踪到她的踪迹……”

“若是容易，我又要你何用？”

杜春风娇笑道。

苏小小又吓得跪了下来。

“圣女，奴婢虽未找到顾文姬下落，但可以确定，她当年就是在朔邑一带隐居，”

“而且，还嫁与了当地一普通村夫，生儿育女，”

“求圣女再给奴婢一些时日，奴婢一定将她找出来！”

杜春风不置可否，两根玉指玩弄着自己的两缕青丝，嘴角带着笑意。

“算算年月，顾文姬如今也年过七旬了吧？”

“若是兵魔之子还活着，也该有四五十了，”

“这般年纪，怎么也该有子有女。”

“兵魔之后，还有天人血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凡人，”

“锥立囊中，岂能久藏？”

“咦？”

她忽然道：“你那位白二郎如此不凡，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兵魔之后？”

苏小小脸色顿时煞白：“圣女，绝无可能！”

“白二郎父亲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且年已四旬，和兵魔之子绝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呵呵呵……”

杜春风发出一阵娇笑：“你急什么？我和你闹着玩哩。”

她能说着玩，苏小小却不敢当玩笑听，心中惶恐之极。

不知所措之际，忽然想到一个人。

“回圣女，若说出身草芥的不凡之人，朔邑之地，莫过于一人。”

杜春风媚眼中流露出几分兴趣：“哦？是谁？”

她非西州之人，初来西州，对此处并不了解。

“说来也巧，此人也姓顾！”

苏小小咬着牙，心中虽不愿如此，但为了白二郎，她仍是选择将矛头引到顾六身上。

“姓顾？”

杜春风目中难得现出了几分正经之色。

“你仔细说说。”

苏小小当下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圣女已经到了西州，用不了几日，也会一清二楚。

“少年天骄……”

杜春风面上笑意越来越浓。

“有意思……”

“一个猎户之子，出身贱籍，痴傻十八年，摇身一变，一朝成了少年天骄……”

杜春风道：“他家中还有何人？”

苏小小道：“如今只有一姊一妹，其祖父兄皆于早年死于兵役，其母郁郁而终，”

“其祖母因顶替顾六应役，也被发配上战场，以其年纪，恐怕，凶多吉少。”

“哦？倒是不幸。”

杜春风嘴里说着不幸，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

这种事，见得太多了。

民间几人不是如此？

“若当真是顾文姬，又怎会令自己子孙如此凄苦？”

“还令自己受人欺辱至此？”

年过七旬，还让人捉了役，拉上战场。

听说那顾文姬是个性烈之人，当真遇上这般事，恐怕宁死也不会屈服。

而且以其手段，别说区区捉役差吏，就算是朔邑的官府，也未必能拿她如何。

更何况，朔风书院就在此地。

身为顾乘风之女，总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哪怕说一句话，就算顾乘风果然如传言之中天理灭了人欲，铁石心肠，他的徒子徒孙，总不可能坐视其女不管吧？

杜春风想着，目中的亮光便消褪几分。

“小小，这倚红楼，是谁在管事？”

苏小小一怔，旋即说道：“回圣女，是芍药姐姐。”

“芍药？”

杜春风笑意更浓：“庄南溟的人？”

苏小小垂首：“是。”

世人恐怕绝对想不到，倚红楼就是万仙教的产业。

倚红楼的妈妈，竟是世人赞颂的小神仙的人。

其实不仅是倚红楼，万仙教的产业，涉及方方面面，遍及数州之地，庞大无比。

只不过知道的人没有几个罢了。

“你去唤她过来。”

苏小小闻言，虽心下不解，却不敢拖延，转身去寻人。

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个年约三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属下拜见圣女。”

“嗯。”

杜春风脸上带着妩媚的笑。

但下一刻，苏小小眼中却浮现出惊恐。

因为这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才拜过杜春风，抬起头时，却像是用力过猛。

头颅竟然毫无征兆地从脖颈之上掉落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也不见有血迹。

那颗头颅脸上，风情犹在，神色如常，只是眼中神彩媚态在渐渐涣散。

苏小小双手缩在袖中，紧紧掐着，极力使自己不露出异常之色。

杜春风侧卧在榻上，从始至终没有见到有什么动作。

此时也如若不见般：“把她收拾收拾，从今日起，你便是倚红楼的管事，”

“而我……是你新买来的姑娘。”

苏小小一惊：“奴婢不敢！”

“就这么决定了。”

杜春风挥手道：“你这里我很喜欢，以后便住在这吧，你既接替了芍药，自然要接手她的一切，去吧，我乏了。”

苏小小见状，不敢再言，拜了一拜，便开始处理芍药的两截尸身。

待离开那里，回到原本芍药的住处，苏小小才瘫坐在地，浑身冷汗如雨下。

芍药的无头尸身，和滚落在地的头颅，仍在她眼前晃荡。

……

折冲府。

顾安办完了事情，天已经亮了。

想着这件案子至少要几天时间才会有新的消息传回。

顾安虽然看重折冲府的位置，却也不想将所有时间都耗费在这上面。

便打算进大雪山一趟。

原本打算见到那位怀瑾先生，请教一番后，再选择修行的方向。

不过，昨夜从铁奴儿嘴里听到的事情，让他总有一种感觉。

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人，在朔邑，甚至在西州，都的撒下了一张大网。

这张大网悄无声息地笼罩在西州之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而且，不久之后就是定品会。

祖母的下落虽然仍未清楚，但现有的线索，都指向金城。

金城这一趟，他是一定得去的。

麾下兵马只能在朔邑保自己周全，不可能带去金城。

这么多事情汇集一起，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他必须尽快做决定。

脑海中一遍遍地过着《铁竹禅功》、《六阳冰鉴》、《丹心碧血》。

按理说，自己《铁竹禅功》的基础最为扎实，应该继续这条路。

但最终，却停在了《六阳冰鉴》上。

顾安决定，修炼这门传自上古大宗的《六阳冰鉴》。

没别的原因，仍是因为贪心。

道门讲究得一而足，儒门讲究守中贯一，佛门讲究空中归一。

通俗地说，道门、儒门，都不排斥他法。

可佛门却不行。

只要修炼了佛门门，那就再无修炼他法的可能。

至于儒门，虽说读书有成之后，可以一朝平步青云。

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读成？

只有道门法，一步一个脚印，未来即便走不通，也还有改修他法的可能。

看了一眼镜子。

还有十缕性灵之光，运气若好，足够自己有一个大的提升。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准备好，以勉再像晋入五境时，差点变成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