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缕性灵一耗而空。
顾安也仿佛在一个如同朦胧仙境般的所在,度过了不知多少年月。
在这些岁月里,他只知炼炁悟道,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境界中。
不觉时光流逝,外物不存,忘我忘情。
混混沌沌,渺渺茫茫。
直到一声轰隆巨响,顾安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天地初开时的景象。
渺茫混沌骤然一分。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黑白二炁自其中飞出,在初辟的天地之间勾连、缠绕、追逐。
渐至浑圆无缺。
缕缕五色之炁自黑白之间飞出,散逸于天地之间。
顾安心中升起一丝急切。
急切地想要将这些五色之炁捕捉。
只是无论他如何焦急,如何用力,也根本难以动弹,更别说是捕捉五色之炁。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幅景象突然崩散。
天穹倾覆,大地崩塌。
刚刚开辟的清浊又渐渐合拢。
浑圆无缺的黑白二炁也开始扭曲。
无缺无漏的浑圆不存。
天地间,五炁愈发纷乱,四处乱窜。
顾安只觉心绪随之一崩,纷乱无休。
忽又闻大道纶音。
“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
“金丹悬太虚,寂然不动。”
“圣胎复先天,面目全现。”
种种幻象皆散。
天地清浊,黑白五色,全都不见。
又复归先前混混沌沌,渺渺茫茫之态。
只余一点亮光,如黍米大小。
悬于其中,寂寂然。
散发出的微亮光芒,令顾安觉得浑身舒畅,心意洋洋。
宛如春日暖阳之下,午睡初醒。
满是活力充沛,偏又不愿动弹。
舒畅之下,不自觉身形变幻,摆出了一个姿势。
这仿佛是自己识海所化的混沌太虚之中,又随身心而变。
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异兽。
一只庞大的玄龟,其上有长蛇缠绕。
玄武?!
是龟蛇之形!
龟蛇两首,环逐于那颗高悬“黍米”之周。
微光照落,竟于龟背之上,印下了一副图。
心意一定,仔细一看。
竟似是一副卦图。
乾、坤、泰、否……
内十二,外五十二……
易数六十四卦!
顾安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之中,仍有一幅卦图在缓缓旋转。
这是……
阳火阴符六阴六阳图?
顾安此时已修成《六阳冰鉴》,此鉴之中,有一总纲。
大概要义,说的是金丹大道,说到底只有两段功夫。
一进阳火,二运阴符。
阳火是阴中返阳,取乾卦刚健之德,功返先天。
欲进阳炎,必晋至六阳纯全、至刚至健,如乾天之道。
阴符是阳中用阴,取坤卦柔顺之德,功养先天。
一阳一阴,一复一养,阴阳一炁,浑然天理。
便是所谓的“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
是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按照鉴中所载,上古天山派应该有两部法经。
一为《六阳冰鉴》,是阳火之法。
还有一部,应该是阴符之法。
除此外,还有一幅观想图,就是“阳火阴符六阴六阳全图”。
这幅观想图,是阳火阴符的总纲,统摄阴阳。
没有它,这两部法都无法炼至最高境界。
照鉴中所载经文,便是“炼神还虚,打破虚空,脱出真身,不朽不坏”、“圣而不可知”的境界。
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之境”。
顾安毕竟是初学道法,对于这些文字,只觉玄妙难测,又觉夸张夸大。
除此之外,并无辨别真假的本事。
甚至若不是依靠镜子,他连《六阳冰鉴》都读不懂,别说炼成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幅图很重要。
目中六十四卦图缓缓隐去。
顾安也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脱出。
便惊觉自己正趴伏在地,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
是龟蛇之形?
这东西竟与《六阳冰鉴》有关联?
这个藏于铁竹桩功中的奥秘,果然不是佛门功法。
铁佛寺就在大雪山中。
上古天山派,也应该在雪山深处。
难说当年铁竹僧,就是在大雪山中得到了上古天山派的某些传承。
将其融入了自己的禅功之中,才会有这样的事出现。
顾安心中猜测着。
若真是如此,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了。
【镜主:顾安】
【品鉴:道门二重——炼炁/武道五境——开窍。你已打开体内大藏,并以玄门金丹大道,外参天地之妙。】
【《六阳冰鉴》LV2(800/1400):阳火阴符,六阳六阴,金丹一粒,复养先天。——上古天山派所遗玄门正宗,纯阳之道。】
【品鉴:绝品·上。你已小所有成,踏入金丹大道。(道佛不相容,请勿贪欲熏心,自毁根基)。】
道门二重?
炼炁……
在识海中所见的五色之炁,便是散逸天地之间的五行之炁?
其实也不是在自己识海之中,而是自己以识神所见天地,在识海之中的印照。
道门九重。
一重炼形,与武道有相通之处,是炼精,即是炼体之精。
不过,武道是将肉身炼强、壮大。
而道门是将肉身炼“干净”。
令肉体凡胎去污除秽,达澄净之境。
顾安有着强大的肉身基础,虽是好处,但同时也是坏处。
因为武道炼体,肉身越强大,就越难炼,同时生出的杂秽也越多,要花费的功夫越多。
肉体凡胎,本就污浊横生。
炼武是越炼越浊。
表现在外就是身体越炼越重,伤病百出。
这就是为什么炼武之人常要丹丸灵药相辅。
坏了当然得修。
修道却是一个提纯、净化的过程。
越炼越干净,越炼越轻盈。
也就是有性灵之光相助,否则顾安连这一关都没这么容易过。
不过,结果也是很明显。
顾安低头看了看自己。
原本因晋级五境,亏耗巨大,他体型已经瘦了不少。
现在更加瘦了。
正所谓“炼得身形似鹤形”。
什么是鹤形?
说白了,便是纤瘦、轻盈。
难怪。
为什么修道之人都是这般“仙风道骨”。
仙风道骨,换个词就是瘦骨嶙峋嘛!
“我这是变弱了还是变强了……”
顾安忍不住自语出声。
难怪,没听人说过三教同修,或是炼武的跑去参禅修道。
除去传承难得外,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修道与炼武,已经有些冲突、矛盾,虽然不大,却是凭空生出许多无用功。
本来只走其中一途,耗尽一生,也未必能有成就。
除了自己这样带挂的,谁还会做这种蠢事?
道与武如此,三教之间怕是冲突更大了。
“炼炁……”
“回溯的场景中,有御使炁的画面,与比武者的罡劲相比,威力且不说,却是更为灵动、多变,而且……”
顾安尝试照着自己在回溯之中看到的画面,慢慢地调动体内的炁……
剑指直指光复剑。
“剑来!”
……
“汪呜~?”
龙祸趴在一旁,睁着狗眼,好奇地看着,
半晌,发出一声迷惑的呜叫:你在干嘛?
“……”
顾安收起剑指:“咳,练剑呢,别闹。”
可恶……
再来!
“出鞘!”
“汪呜~?”
“滚!”
“剑来!”“出鞘!”“剑来!”“出鞘!”
“出鞘!出鞘!出鞘!……”
“汪……”
也不知过了多久。
龙祸百无聊赖地趴着,狗眼打着瞌睡,时不时地撑开瞥一下边上的顾安。
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
顾安此时已经额头见汗。
瘫坐在地。
放弃了……
什么隔空御物?呸!
顾安一拳打在地上。
“嗯?”
他发现这无心的一拳,扬起的尘沙,竟然没有落下。
仿佛凝滞在空中。
当他意识到之后,又突然坠落了下来。
不过顾安还是惊喜万分。
折腾了这么久,本以为御剑飞行的梦碎了。
没想到还有下文。
“难道是我道行太浅,修为太弱,光复剑对我来说太重了?”
顾安想着,又尝试着抓起一把细碎的沙尘。
“起!”
“起!起!起!”
“……”
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顾安这次急躁,强行静下心来。
回忆着《六阳冰鉴》的每一句经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抬起一根手指。
地上的一小撮尘土便无风自扬,缓缓地打着旋。
渐渐变成一条寸许长的“土龙”,在空中飞舞。
仿佛是不够尽兴,盯上了一旁趴伏的龙祸。
“土龙”飞向龙祸。
“汪!”
龙祸睁眼顿时被这莫名的“异兽”吓了一跳,凭空跳起,窜向一旁。
“土龙”打了个旋,又朝它飞去。
不等它闪避,“噗”的一声撞在它鼻上,散成一团尘土。
“汪!嚏~!”
龙祸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眼都被迷得睁不开。
“哈哈哈哈!”
顾安乐得大笑。
“汪汪汪~!”
引来龙祸一顿吠。
不用猜都知道骂得很凶。
你是人?
顾安丝毫不以为意。
新奇的体验让他乐在其中。
炁的御使,原来靠的不是意识,更不是力。
是心。
说起来很玄。
人们常说“用心”。
可这心到底怎么用?
没有人说得出所以然来。
只当成是精神、意识。
其实不是。
神是三宝之摄。
心是神之统。
心,可以说是人自身的最高统帅。
以前听那些玄乎的传说,修行入定,要摒弃杂念,要忘物忘我。
要忘记了入定的目的,才能达到入定。
这很矛盾。
但其实这就是“用心”的最直观描述。
要“用心”,首先得“无意”。
通俗些说,人的身体,心才是最高统帅,精神意志,是将军,是驱使身体内外各种行动、思考,最直接的执行者。
想要用心,首先得将精神意志这个执行者给忽略掉。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回事了。
人的精神意志,本来就驱使着人的一切。
失去了精神意志,人还怎么行动、思考?
所以,用心,就是修行的入门第一大难关。
当学会了“用心”之会,人会进入一种极其玄妙的境界。
顾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的。
或许是因为回溯之中,以天山派弟子的视角,经历了修行的岁月。
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用心”变成了本能。
所以,只要稍加尝试,他就重新拾回了本能。
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果真是天才!
可惜。
初入炼炁,他的炁还是太薄弱了。
只能御使尘土砂砾这等轻物。
想御起光复剑,还不可能。
顾安回想回溯中的天山派弟子,以他们修炼一年的炁作为标准。
自己现在的炁,应该只有半年不到吧?
就是个初入门的水平。
不过,已经是殊为难得了。
练武,可是要第六境外罡,才有可能做到隔空御物。
而且,最多也只是简单地摄拿之类。
想要像自己刚才那样,将沙尘化为“尘龙”,灵活飞舞,那是不可能的。
从这一点来看,也难怪世人将修道看得高于武道。
在某些方面上,武道确实无法与修道相提并论。
可在顾安看来,武道也未必便比修道弱,至少在杀伐争斗上,武道一力降十会,也不是修道能比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顾安刚刚修道有成,还无法体会更多妙处。
“龙祸,走!去找今晚的晚饭!”
暂时按下修道有成的欣喜。
顾安便叫起龙祸。
听到要去猎食,龙祸顿时精神了,抖了抖一身毛,火星点点。
顾安看着它威武的身形,又起了心思。
“过来,给我骑骑。”
也不等它同意,便飞身上去。
龙祸身形一沉,本不情愿,不过发现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也就不计较了。
腾空而起,飞出洞窟。
顾安乐了。
果然,自己现在的肉身轻了许多。
龙祸虽然飞得晃晃悠悠,却是比之前飞得高了不少。
至少像点样子了。
不过,于风雪之中,飞空而行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风雪吹在脸上,跟刀割一样。
就算顾安已是武道强者,也着实受不了。
没到一刻钟,便让龙祸放自己下来。
一人一狗,安份地脚踏实地前行。
风雪之中,方向难辨,要不是有龙祸,顾安都不敢深入。
走了许久,没遇上活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凶名传了出去。
失望之际,忽然听闻一阵水声。
“龙祸,这地方有水?”
“汪汪!”
当然有!
顾安有些疑惑。
这么冷的地方,居然有水源。
听这动静,至少也是一条大江。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