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人来向二小姐提亲了。”

顾三姝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她也常进城采买，最近的流言也是听说过的。

不过，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她不认为自家弟弟能高攀得上人家。

再怎么说，王家也是豪强世家。

自家弟弟如今虽当了官，可也只是个庶籍。

家世更别提了。

良庶通婚，虽不是没有过前例，但太少了。

虽然没当回事，但顾三姝却是担心自家弟弟可能真的有可能惦记着那位二小姐。

毕竟这么一个神仙似的人儿，谁看了不迷糊？

因此，她还真担心这事会刺激到他。

小心观察着顾安神情，见他只是眉头轻轻动了动，也没看出什么来。

才继续道：“来的人身份还挺高，听说是北庭都督府来的一位将军，”

“还是代表那位北庭大都督，来替什么神仙提的亲？”

顾安眉梢微扬：“小神仙？”

顾三姝点头：“好像是叫这名儿。”

顾安道：“姐夫怎么回去了？王家答应了？”

顾三姝仔细地观察顾安的神情，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心里嘀咕：真没惦记着人姑娘？

“倒是没答应，你姐夫回去，是王家大老爷派人来叫的，说是有什么事要问他，”

顾三姝道：“不过，听说那边不光是提亲，连聘礼都下了，”

她叹道：“这不合礼数嘛，提亲提亲，人也没答应，就把聘礼都下了，”

“分明是想要强娶，就算是大都督，也未免……未免……”

她终究是心善口软，而且也畏惧大都督威严，不敢也不愿在背后说人。

“哦，对了，折冲府衙里还来过两次人，要找你，不过我说你有公事出去了，尚未归家。”

“弟弟，弟弟？”

顾三姝见顾安发愣，叫了几声。

顾安回过神来：“哦，姐，既然衙里还有公事，我出去一趟。”

顾三姝点点头：“那……你小心点，那只狗我会照顾的，你放心。”

“好。”

顾安说完便匆匆而去。

顾三姝看着他离去背影，面上露出几分担忧。

公事？她可从来没见过这弟弟会因公事费心。

看来，城里传的流言，怕也未必全是假的……

这小子，怎么心气眼光就这么高，在庄里找个好生养的老实人家的姑娘不好？

非得去够那种仙女儿，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真真是气死人了！

顾三姝轻叹了一声，便满怀心事地去照顾龙祸。

……

朔邑。

折冲府衙门。

“这顾六还没有回来？”

平日的议事厅中，一个身披铁甲之人，坐在上顾安平日所坐的位置上。

下边站立着朱正风等指挥使。

“如此懈公怠职，我看他这校尉是不想做了！”

“也不过是一个代校尉，待本将回返，回禀大都督，让他连这代校尉都做不了！”

几人相视一眼，最为稳重的朱正风上前一步道：“安郎将，魔人一案，关系重大，”

“顾校尉十分重视，才亲自前往探查，并非有意懈怠公事。”

其实他们也不知顾安去哪里，做什么。

只是作为下属，自然还是得辩解一二。

“哼哼，查案？关系重大？”

那安郎将冷笑一声：“你们折冲府能有什么要案？听从都督府，做好让你们做的事便是，还真当你们折冲府是什么紧要之处了？”

朱正风闻言，心下满是恚怒。

折冲府不被重视，甚至为人所轻，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他们朔西折冲府因为慈心会和张氏一案，在朔邑当地很少遇上这种事。

而且，连直属的顶着上司北庭都督府来的人，也如此轻视。

未免令人难以接受。

只是对方的身份，令他们敢怒不敢言。

“上官真是好大的威风。”

就在这时，众人便听闻熟悉的声音飘入厅来。

“校尉！”

朱正风几人大喜。

“嗯？”

安郎将上下打量来人。

身量修长，有些削瘦。

面相清俊，不像是武官，倒像是那些文人。

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只是这等人也能为校尉？

安郎将心中不屑。

只当传言过虚。

“你便是顾六？”

安郎将沉着脸：“你刚才说什么？可是对本将有何不满？”

顾安大步走进厅中，对朱正风几人点了点头。

才看向他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官居何职？”

安郎将昂着头，用鼻孔对人：“本将乃北庭都督府怀化郎将！官居正五品上！”

“至于本将姓名，你区区一个八品下的校尉，还不配知道。”

朱正风怕顾安动怒，招来祸患，赶忙凑到顾安身边低语：“校尉，这是怀化郎将安荣，是昭武九姓之一。”

“此番乃是作为大都督亲使，替那小神仙庄南溟前来朔邑向王家提亲。”

怀化郎将？昭武九姓？

顾安倒是听说过。

大庸朝廷对外颇有包容并蓄之心。

边军之中，有不少异族归化之人。

怀化郎将，就是专门给异将将领的封赏。

昭武九姓，就是由异族归化大庸的九大姓氏。

为了在大庸立族，九姓抱团，是西北边地，一股颇为庞大的势力。

朱正风的提醒之意，他自然听得出。

“原来是安郎将，在下失礼。”

安荣不悦：“嗯？本将面前，你该自称卑下，这点规矩都不懂？”

顾安却不理会他的话语，笑道：“刚才听到安郎将之言，似乎对折冲府不屑一顾。”

安荣冷笑，将不屑写在脸上：“怎么？你待如何？”

顾安笑道：“倒是不敢，只是……”

“折冲府，是朝廷所立，乃朝中诸公阁老共议而决，”

“天子金口钦定‘折冲’二字，御笔亲书：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怎么？安郎将似乎对此很是不屑？”

安荣脸色一变，目中闪过几分惊慌之色：“你休得胡言！本将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本将、本将只是代大都督前来巡察折冲府，看你等是否尽忠职守！”

“不、不错，就是如此。”

朱正风、许羡等人相视一眼，暗自又惊又喜。

没想到校尉大人口齿如此犀利。

几句话便让这安荣色变服软。

“哦。”

顾安作恍然状：“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安郎将，不是我说你，这说话做事，可要小心谨慎，”

“就像刚才那些话，在我们这里说说就算了，若传扬出去，让人听了，也不知会怎么误会安郎将，”

“若是有人说上一句安郎将对朝中诸公阁老不满，对天子不敬，那恐怕要有天倾之怒啊。”

“胡说！”

安荣此时吓得脸都白了。

“谁敢如此胡言乱语？”

顾安微笑：“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郎将还是小心为是。”

“哼！”

安荣定下心来，看顾安模样，他哪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不过，对方说的话，也确实是要命。

流言这东西，谁都控制不了。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承受不起。

这个顾六！

果然和他们这些当兵的不是一路人！

跟那些文人一样，平日里笑呵呵的，心却比蛇蝎都毒，嘴比刀子都利！

此时也不敢再故意找茬，强行忍着怒气。

“顾校尉，本将此来，是有事要问你。”

顾安看了朱正风几人一眼，见他们也是面现疑惑。

便道：“不知安郎将有何指教？”

安荣道：“本将问你，你与王家二小姐，可是早有婚约？”

啊？！

朱正风几人都是一惊。

不过，他们到底是有脑子的，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相互之间眼神有几分怪异地交流起来。

校尉大人也太能藏了，居然都有了婚约，上次还不承认？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惊人，太惊人了！

顾安心头也是有些懵。

不过已经从顾三姝那里听闻了那些消息，估计是和这事有关。

脸上却没动声色，心念动间，镜子已经照过安荣。

【安荣：凭这小子也配与小神仙争？王家那些人真是脑袋被水泡了，再怎么也是豪强世家，竟自甘堕落，将女儿许配给这等出身之人！

哼！待本将今日逼这小子写下退婚书，拿到你们面前，看你们还拿什么来推诿！】

嗯？

顾安念头疾转。

便已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十有八九，是这安荣去王家提亲下聘时，被王烈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自然是自己与王纨的“婚约”。

这个老家伙，真是老谋深算。

早早传出这等流言。

如今顺手一扯，就是完美的挡箭牌。

即便贵为大都督，也不可能明着逼人撕毁婚约。

顾安心念动间，嘴上模棱两可道：“我与王家确有渊源，不知安将军有何见教？”

安荣也没多想，只当他认了。

脸色便是一沉，对于王家更是在心中破口大骂：蠢货！

“你与王二小姐并非良配，大都督已为王家二小姐说了一门好亲，你写下退婚书，将这婚退了。”

颐指气使的模样，令朱正风等人都暗自皱眉不已。

何况这等要求，本就与羞辱无异。

见顾安迟迟未动，安荣面色一沉：“怎么？你要违抗都督军令？”

朱正风几人都是心中一凛，看向顾安。

此等羞辱，是个男人都难忍。

何况校尉大人这等少年得志之人？

可对方是北庭郎将，而且代表的是大都督。

若是忍不下这口气，那事情就更大了。

“不敢。”

顾安开口，令众人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也有些失望。

虽说没有人愿意违抗北庭都督府，也不敢。

但同样的，也没有人愿意自己跟着的人，是一个软弱无能之辈。

道理是道理，可情理上，他们更愿意看到自己跟的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当然，如果顾安真是这样的人，也真是这样做的。

他们固然会敬佩。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跟着一起违抗都督府。

毕竟，朝廷、都督府，才是他们要真正效力的。

顾安这个代校尉，都只不过是都督府给的。

“只是这婚约大事，乃是两家之事，就算要退婚，也需得两方当面商议。”

顾安笑道：“不若请安郎将在城中暂歇一日，我去王家当面解说之后，定将退婚书送上？”

安荣皱起眉头。

本想喝斥，不过转念一想，此事若定，王家便与那小神仙是姻亲。

这媒又是大都督所做。

他若不给面子，他日怕是这王家面上不好过。

于是便勉强道：“好，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最迟明日午时，本将要见到退婚书，”

“否则，误了大都督之事，怕你担待不起！”

顾安笑道：“不敢。”

“谅你也不敢。”

安荣说完，横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

“校尉大人！”

朱正风等人顿时围了过来。

朱正风犹豫道：“校尉大人，这口气……怕是要暂忍了，毕竟是大都督……”

他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这种事，谁都难吞下这口气。

可面对大都督这等人物，不忍又能如何？

“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顾安面带笑意，似乎全然不在乎。

众人也只当他是强颜欢笑。

别的不说，只是能得到王家二小姐这等人物，简直是天赐的良缘。

如今却是……

众人也只能是心下暗叹，爱莫能助。

“案子都办完了？”

众人摇头。

“那还不快去？”

众人连忙告辞。

只剩下谢灵飞一个人。

“你真能吞下这口气？”

别人相信，谢灵飞却不相信顾安会是这样的人。

顾安和王家有没有亲事，他比谁都清楚。

但即便是假的，这口气也难咽下。

顾安面上笑容收敛：“老谢，召集人手。”

谢灵飞吓一跳：“你要干嘛？你想造反？！”

“不至于不至于！千万别冲动！”

顾安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

“咱们吃的是官家饭，怎么可能自己砸自己饭碗？”

至少现在不可能。

谢灵飞拍拍胸脯。

“不是就好，兄弟一场，我可不想看你送死。”

“那你想干什么？”

顾安道：“你放心，我只是以防万一，那姓庄的求娶不成，若是恼羞成怒，只靠我与王家，可挡不住。”

谢灵飞点点头：“那倒是，如今白屋营人手已扩充至八百，”

“这几日，白六六已经与他们操练铁马阵，金戈铁马二阵相合，就算那小神仙来了，也未必讨得了好。”

“不过……大都督那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