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奴儿道:“顾大人英明,正是。”
顾安失笑道:“这与将兵阵送你们,有何区别?”
“自然不一样。”
铁奴儿正色道:“我只求顾大人为我神锋堂训练出万人之军,铁奴儿保证,除此军外,绝不使兵阵外传一丝半点,”
“除此外,此军平时尽归大人麾下,由大人掌管,只是在关键之时,却须顾大人出兵相助。”
“万人之军?”
顾安没有说答不答应:“且先不说神锋堂不过是一个兵器铺,竟然能有如此底蕴,”
“铁掌柜私蓄如此大军,究竟所为何来,顾某也暂且不管,”
“铁掌柜便不怕我说出去?”
顾安作为折冲府校尉,私自调兵入城,都能被都督府拿住错处问罪,可见大庸对兵权管控极严。
怎么可能容许有人随随便便私蓄兵卒,还是人数过万之多?
这可不像他,作为校尉,本身就有掌兵之权,私自调动,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个兵器铺拥兵过万,传出一星半点,就是抄家灭族的不赦大罪。
这神锋堂背后是神兵城,本就是大庸追捕的反贼。
私蓄兵卒,顾安倒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而且还向自己透露这样的消息。
怎么说,自己也是朝廷的校尉。
铁奴儿却是笑道:“顾大人若不答应,那今日之事,便全当铁奴儿说胡话,”
“毕竟扣贼拿赃,我空口白牙的,难道说有一万大军,便当真能胜变出一万大军?”
好好好,耍赖是吧?
顾安虽明知如此,却也拿他没办法。
这肯定不是对方的真实想法。
这种事情,哪怕只是风言风语,也是大麻烦。
何况对方真的是反贼?
顾安索性也不藏着,直言道:“铁掌柜未免太过小看顾某,西北之地,能拥兵过万的,除了北庭都督府,再无其他,”
“各郡治所守军,都不过最多五千之数,即便是州府金城,也只有八千兵马,”
“除非这一万兵马,非朝廷所有,若非朝廷……”
顾安笑着看向铁奴儿:“正好顾某前段时日听闻,大庸有个心腹之患,名叫‘神兵城’的叛军反贼,在西北之地颇为活跃了一段时间,”
“铁掌柜,你……该不会便是神兵城中人吧?”
铁奴儿胖脸微变,有些牵强地笑道:“顾大人说笑了,神锋堂一向奉公守法,怎会与反贼有牵扯?”
“铁掌柜,你当顾某是三岁小儿,好骗吗?”
看着顾安面上的笑意,铁奴儿脸色变幻。
他又岂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会暴露神兵城?
可这是将主之命,虽是不解,铁奴儿也只有奉行。
只是,他本以为这顾安怎么也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谁知此人竟然有如此智计,似能洞察人心,敏锐至此。
不过凭自己一句话就立刻猜了出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安竟然是真的能洞察人心,却不是靠智计,而是直接用“看”的。
“铁掌柜,你该不会,是想借此拉顾某下水吧?”
顾安一句话又让铁奴儿心猛地一跳。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铁奴儿摸不清将主的意思,但他自己的猜测,就是如此。
只要顾安答应,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一个“伙山叛军,密谋造反”的罪名。
正常人都不会答应,不过,在“一万大军”的诱惑之下,却是说不定了。
这可是白送的一万精锐,别说一个小小校尉,就算是名门世家,也不可能拒绝得了的诱惑。
一万精锐,哪怕是一头猪得到了,也能干一番大事。
何况这位顾校尉是有着兵家传承,精通兵家大阵的。
这一万大军若落入他手中,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将他的兵阵操练成熟,就算是万仙教,也足以正面抗衡。
即便暴露,面对大庸平叛大军,也有一抗之力。
何况以其身份,又有神兵城相助,只要小心谨慎,便大有可为。
没准能以此为基,在西北之地掀起一番汹汹大势。
铁奴儿估摸着,将主也是这个意思。
事实也是如此,顾安还真的是很动心。
一万大军,若真的落到自己手里,那还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什么小神仙、圣女的,万仙教倾巢而出他都不带怕的。
在西北之地,唯一可虑的,就只有北庭了。
不过北庭虽有三百万大军,可大多都布防各地。
想要对付拥有一万大军的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不过,动心归动心。
顾安还是有理智的。
如果这一万大军,都是不用吃喝,只会听自己命令行事的活死人,他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
就算是弹衣炮弹,也一定要先吞下再说。
但事实是,想要掌控一万大军,根本不是有统兵之能就行的。
只是吃喝拉撒,至少,也得两三万民夫伺候着。
再有,当兵吃饷,一万大军得花多少?不也得再有两三万人的产业才能撑得起?
掌控军队,军令传达,又得有至少上千的忠心军官。
还其他杂七杂八,怎么不也得至少有十万人口,才能玩得动?
他一个小小校尉,哪儿的这么大的势力?
真当是玩游戏,随便把数字堆一堆就行了?
“铁掌柜,这些话,我今日便只当没听见,”
顾安心中一阵天人交战,理智压住了贪欲,便面色如常道:“铁掌柜若想交朋友,顾某自是欣然,”
“若是再与顾某开这种玩笑,那就别怪顾某当真,怎么说,顾某也受朝廷恩惠,忝为宣节校尉,”
“若遇谋逆之人,定是要拿下的。”
铁奴儿一怔。
虽然只是刹那之间,但他敢肯定,刚才顾安绝对是动了贪念。
怎么转眼就这般模样?
便干笑道:“顾大人果然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铁奴儿在说笑。”
顾安转身坐下:“好了,铁掌柜,既是玩笑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铁掌柜先前所说的合作,顾某倒是有些兴趣。”
铁奴儿一怔,小心翼翼道:“顾大人还需要更多兵甲?”
顾安笑道:“我这小家小业的,上次那批兵甲已经足够了,铁掌柜那里的兵甲如此精良,我可买不起更多了。”
铁奴儿忙道:“若是大人需要,铁奴儿可以折价相售,就市价五成如何?”
顾安严肃道:“铁掌柜,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软肋啊。”
铁奴儿可不会接梗,不过也听得出意思,一时也摸不清顾安是认真的,还是在暗示什么?
顾安也不逗他,直言道:“铁掌柜,我听你的意思,是曾和庄南溟交过手?”
铁奴儿稍作犹豫,才斟酌道:“不错,确曾短暂交锋。”
顾安忙追问:“结果如何?”
铁奴儿道:“大人,敝人一族,也有几位长辈高手,”
“这庄南溟虽号称小神仙,好大的名气,可敝人族中那几位高手,也未见得差了多少,”
“若非此人心机诡变,无论心思、行踪,都十分难以捉摸,也不至于让他占了便宜去。”
得,明白了,是吃了亏。
顾安也没戳穿他的话。
听他语气,虽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但情况应该也相差不会太远。
至少,他那里有能与庄南溟抗衡的高手这点应该不会错。
便道:“铁掌柜,你借我些能与庄南溟抗衡的高手,我助你对付万仙教如何?”
白屋营虽然有制衡庄南溟之力,可他也不能随时带着兵。
还有今晚那倚红楼之约,对付那万仙教圣女,也需要人手。
如果是个陷阱,这什么圣女与庄南溟联手,那自己岂不是要死翘翘?
他本想找王纨商议商议,实在不行,便去请谢千帆和方叔望相助。
前者是谢灵飞族叔,而且不止一次帮过自己,也不差这一次。
后者怎么说也是自己顶头上司,而且庄南溟还是杀害安荣的“嫌犯”,怎么论,方叔望也没有不出手的理由。
有这两大后盾在,顾安其实是不怎么担心的。
不过,铁奴儿这时候找上门来,倒令他改了主意。
毕竟那两位严格论起,不仅都不是自己什么人,还能说是自己的上位。
使唤他们?
也不知道得欠下多大人情。
铁奴儿闻言,此时却是沉吟起来。
他倒不是在考虑此事利弊。
对于顾安说的助他们对付万仙教,也没放在心里。
毕竟,这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在他看来,顾安虽有投资的价值,可就目前而言,除了他身怀兵家阵法这点外,对神兵城来说,根本就没有其他用。
神兵城能在大庸的追捕压迫之下,仍然安安稳稳地延续这么多年,又岂是侥幸?
若非要忌惮大庸朝廷,哪怕是万仙教,若放开手来,想要灭掉,也不过多费几日功夫罢了。
铁奴儿考虑的是将主的用意。
若将主真是想将这顾安收为己用,借他两个高手,自己都能做决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能借此机会,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值不值得将主如此用心。
当下便道:“不知顾大人想要多少人手?两名武道六境可够?”
顾安心下一惊。
好家伙,开口就是两名武道六境。
这等高手,平日里见都难见上一个,他却说得好像是什么大白菜一样。
这神兵城的势力,比我所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顾安心念电转,面上已经欣喜道:“足够了!”
两位武道六境,再上王纨和自己,就算那什么圣女真的与庄南溟联手,虽不能胜,也有招架之力。
何况顾安可没打算老老实实地去参加什么诗酒会友。
私调兵卒这种事,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那顾怀瑾当众说出自己是他所选之人那一刻起,自己虽会成众矢之的,可同时也是给了自己一个护身符。
至少官面上不会轻易为难自己。
简单一句话,自己现在已经有了犯浑耍横的资本。
“好,那便如此,不知大人何时要用人?”
铁奴儿知道顾安借人,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办,并没有多问,十分大方地问道。
“就今夜。”
顾安道:“铁掌柜便不问问,顾某能给得起什么条件?”
铁奴儿笑道:“顾大人何等人物?一言重千金,只为大人愿交铁奴儿这个朋友,此番就当是铁奴儿一表心意,其他的,他日再说不迟。”
顾安这时才确定,这神兵城想要的,绝对不是自己的兵家阵法。
这么大方,只能证明,他们的目标不在物,而在人,是自己。
不过他也不在意。
买卖买卖,自然要买卖双方皆有利可图。
反正他对大庸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偶尔为利勾结“反贼”,一点压力都没有。
“好!铁掌柜爽快!不过他日如何,你这个朋友,顾某交定了!”
铁奴儿抱拳道:“好说,顾大人,人,入夜之前,定然准备来拜见大人,供大人驱使,铁奴儿这便回去安排了。”
“铁掌柜请!”
顾安热情地将他送出折冲府。
这可是贵人啊。
待送走铁奴儿,顾安又赶到王家,找到了王纨。
将事情与她全盘托出。
王纨道:“你待如何?”
顾安恶狠狠道:“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她若想威胁我,那是想瞎了心,”
“正好,咱们也怕她将消息透露出去,今夜就是个机会,杀人灭口了!”
王纨翻了个白眼:“你这模样,哪里像个朝廷的官儿?倒是与山贼土匪一般。”
顾安哈哈一笑:“若是不打家劫舍,杀害无辜,山贼土匪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王纨摇摇头,转回刚才的话:“好,今夜我陪你一道,你先走吧,我要拭剑。”
顾安耸耸肩,知道她是要以拭剑为媒,积蓄剑势。
毕竟是对付庄南溟这等层次的人。
……
入夜。
洒金街上,已经是人潮涌动。
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
花灯高悬,明亮如昼。
彩绸飘荡,人声鼎沸。
朔邑城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只因为今日,倚红楼的花魁要诗酒会友。
短短时日以来,这位新来的花魁,在朔邑之地,早就已经艳名四播。
无数权贵公子,都早已垂涎,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得手过。
今日既有得亲芳泽的机会,怎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