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荃色变道:“顾小官人!你可有何话说?”
顾安眉梢微扬:“王通判要我说什么?”
王七荃不悦道:“你家中出此邪祟,难不成你丝毫不知?”
顾安做寻思状:“也不能说丝毫不知,哦,王通判有所不知,我这家人也识得些阴阳之术。”
他指了指白楼子。
白楼子巴不得有这种露脸的时刻。
腰杆一挺,下巴一扬,顾盼睥睨,一副我很牛逼的模样,还朝禇道人瞪了一眼。
顾安笑道:“租我宅子那牙人也是可恶,分明是凶宅,还租予我,”
“还好我这家人发现了些端倪,要不然,就被他蒙骗了,”
“若非顾某囊中羞涩,看中此处价格低廉,又岂会受他蛊惑?”
“他?”
王通判满眼怀疑。
“俺咋了?俺告诉你,俺手段可厉害得紧!不信?”
白楼子立时两手一搓,朝左掌间吐了口唾沫,右手骈指在掌间疾书,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入俺掌中符水灵,天德君,地德君,九凤破浪大将军!”
“天仙兵,地仙兵,俺起十万水仙兵!”
白楼子跟发癫痫一样,脚下连跺。
突的停下掌间的书写,左掌朝前面地下一挥。
“起!”
众人都看得清楚,白楼子掌间用口水划拉的几下,竟真的画下了一个血色的符,还泛起了血光。
吴洪和王七荃都被吓了一跳。
顾安也是微微一惊,他还真没见过白楼子这本事。
可白楼子这一掌挥出,脚下呈马弓步,掌心对着地面,姿势倒是挺有气势。
可站了半天,却不见有半点反应。
吴洪和王七荃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四周张望了几下,还是没看到什么异象。
“……”顾安已经闭起了眼,捂着脸。
禇道人冷笑一声:“装神弄鬼,王通判,吴秀才,此等招摇撞骗之辈,定是心术不正,尔等还不醒悟?”
王通判回过神来,闪过一丝羞怒:“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官!”
禇道人却是不耐道:“好了,王通判,这些俗事,还是待贫道除去邪祟,你再自行处置吧。”
王通判忙道:“对对对,自当如此!那姓顾的!你且站到一旁,你是否无辜,待道长捉拿邪祟之后再行论断!”
“禇道长,请你务必要助吴兄脱此劫难!”
禇道长话也不说,便大步而出,朝隔壁顾安宅子去了。
王通判连忙紧跟出去。
顾安这时狠狠瞪了白楼子一眼。
白楼子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六郎,俺忘了,这里不是……俺这水法,得靠老祖宗帮忙,这地界,俺老祖宗管不到啊。”
“……”
“顾兄,这、这……实在是对不住啊。”
吴洪这时焦急道:“这实在非我本意,这、这可怎么办啊?”
他显然是在为自己那个娘子着急。
顾安摇头道:“吴兄莫急,先看看再说。”
他也想看看,那禇道人究竟想干什么。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顾安宅子门前。
禇道人正要一掌拍开院门,顾安见状便道:“王大人身为一府通判,可否赐教,若见歹人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想看戏是一回事,可让人当面踹了门,那就未免太没面子了。
禇道人动作微滞。
王七荃虽是不满,但顾安这话他还真不好接。
只好不悦道:“顾安,本官要进去查看,还请开门吧。”
之前还是顾小官人,现在一口一个姓顾的、顾安。
顾安撇撇嘴,正要上前开门。
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便见门后出现一道倩影。
看到这个倩影之时,任何人都会立时理解倾国倾城这个词。
因为这个词,似乎就是为眼前之人而出现的。
“你是谁?”
开门的美人眼含警惕,似乎将门前的禇道人当成了歹人。
即便是警惕防备之时,也能见眼波流转,美目含情,令人神魂颠倒。
“咦?相公,你回来了!”
美人美目流转,落到顾安身上。
似喜似嗔,含情脉脉,欲说还羞……
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人感受到了万种风情。
这一刻,包括禇道人在内,竟都不由自主地对顾安生出了深深的嫉妒之心。
这姓顾的,竟有这般天仙般的人儿为妻?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
顾安面皮微微抽动。
此人正是一进灵虚幻境之后,便不见踪影的杜春风。
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又想做什么?
“相公,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你一去旬月,奴家可是望穿秋水,你再不回来,奴家都要害病了。”
嘴唇轻咬,宛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顾兄,你竟已成家了?”
说话的是吴洪。
这里的人,除了知道杜春风底细的顾安,就属他最快回过神来。
顾安看了看杜春风,只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除是勾人的风情,似乎还另有用意。
便也不戳破,朝吴洪干笑了一声,走了过去:“刚刚回来,带了几位朋友来,”
面露不悦,斥道:“你还不去准备茶水,在这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还晓不晓妇道了!”
杜春风美目流转,扫过顾安。
眼波之中,却是暗藏刀子:你找死?
顾安回以怒瞪:不是要装吗?我在配合你啊。
“哎哎,顾兄,不必不必!”
吴洪拉了拉顾安袖子,好像还真怕他家暴。
“官人,奴家久未见官人,是半刻也不想离开官人你了。”
香风袭袭,幽幽隐隐。
杜春风靠了上来,似喜似怨地说道。
“……”
众人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秀什么秀?当谁没老婆似的!
“哼!休要耽搁,速速让开!”
禇道人轻哼了一声,满脸不耐。
看向杜春风的目光中,却已经多了几分警惕。
他已经回过神来。
这个女子,定然不是普通人。
这等天成媚骨,连他都一时为之心神失守,就算是同道中人,也未必做得到。
杜春风倚在顾安身上,美目流转:“这几位是官人的朋友?”
落到禇道人身上:“奴家瞧着怎么不像啊?官人,你是不是在外面胡混,惹了麻烦,让人找上门来了?”
旋即玉指掩口,目中闪现波光,楚楚可怜道:“官人呐,奴家早就说过,莫要再去那等烟花之地,咱们小门小户的,可经不起你这等败家啊。”
众人都齐刷刷看向顾安,目中透露的神色显而易见:原来你是这种人?
禇道人却是目含怒色。
哪里还听不出这女子话中并不怀好意。
姓顾的是到烟花之地挥霍惹麻烦,那他这个上门找麻烦的是什么?
青楼打手?龟公?
此时王通判终于从杜春风的美貌中回过神来:
“这位小娘子,本官乃临安府通判,有邪祟做怪害人,这位禇道长是来斩妖除魔的,”
“小娘子速速让开,让道长进去。”
“邪祟做怪?斩妖除魔?”
杜春风娇笑道:“那你们来我家做甚?我家中只有官人与我,还有两个下人,你们觉着谁最像邪祟?”
白楼子和许江达相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六郎最近是越来越会玩了,他们还是别掺和了。
“这……”
王通判有些为难了。
面对这么美的一个小娘子,他实在是不能像对顾安一样,狠得下心来喝斥。
杜春风娇笑着,仰着头看着顾安:“官人,我瞧着这位道长的模样,都要把奴给吃了,倒像是奴家才是那邪祟。”
“他不会是要除了奴家吧?官人,奴家好怕哩!”
顾安看着眼前这张勾人的脸,暗香幽幽,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仿佛一低头就能吃到。
不由暗骂一声妖精!
脸上却是错愕道:“是吗?那可不行!”
“禇道长,你也看到了,我这娘子可是被你吓着了。”
“哼。”
禇道人冷哼道:“小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妄想蒙混过关,今日这门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哟~”
顾安还没说话,杜春风已经娇声道:“官人,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这大宋的天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奴家不久前才听说有食菜贼做乱,都快杀到临安府城下了,这人这么凶,莫不是食菜贼吧?”
杜春风缩在顾安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
几人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心总是一揪一揪的,魂也是进进出出。
禇道人脸色难看。
众人也能理解。
食菜贼,说的是反贼方腊。
这方腊乃明教教主,以明教为基,聚众谋反。
明教本非中土教派,乃西域传来,因奉摩尼为光明之神,又称摩尼教。
又因其戒荤食素,故也称食菜事魔教。
这顶反贼的帽子扣下来,谁能不恼?
不过,顾安却看这禇道人恼怒太过,不太像是因为被人叫反贼而恼。
难不成……这人还真是明教的?
他低头看了眼杜春风。
以他数次接触下来,对杜春风的了解,这女人虽然每一句话都说得很不正经。
可好像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这句“食菜贼”也不例外。
想了想,顾安忽然笑了。
“娘子,既然是恶客登门,你便去打发了吧,为夫出门太久,连日奔波,实在太累,要去休息了,你快些解决,给为夫烧水洗澡。”
话刚说完,便推开杜春风,径自进门去了。
吴洪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都不同自主生出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
杜春风红唇都咬得发白。
白楼子和许江达相视一眼,连忙对杜春风施了一礼,口称“夫人”,便跟着绕过她,小跑进去了。
禇道人也想绕过杜春风,却是被她横身一挡,娇笑道:“我家可容不得食菜贼。”
禇道人怒道:“妖女!休得胡搅蛮缠,否则休怪贫道手下不容情!”
“呵呵呵……”
“我倒要看看,你这食菜贼要如何不容情?”
上一刻还在娇笑,下一刻却是突然红袖一扬,一道白光闪现。
禇道人猛地一惊,也不见动作,整个人骤然爆成一团烟雾。
白光如箭射过,却是射了个空。
当空一扭,竟又原路折返,回到杜春风手上。
众人这才看清,那白光竟是一条莹白如玉的小蛇,缠绕在她那如羊脂白玉般的手上,浑然一体,宛如巧匠雕成。
烟雾袅袅,在不远处聚拢,竟化现出禇道人来。
这等手段,看得王七荃大喜,吴洪大惊。
“果然是你!”
禇道人目中闪烁着寒光。
竟是早与杜春风打过交道一般。
事实也是如此。
先前他与杜春风已经交手数次。
这妖女道行不过寻常,只是手段层出不穷,精擅变化,难缠得紧。
身边还有一条白蛇妖,十分了得。
一人一妖联手,他纵然能胜之,可想擒拿却难。
如今再遇上,禇道人却是不想再留手。
直接张口一吐,一枚青丸吐了出来,悬在其掌心,滴溜溜转动。
吞吐着青色的锋芒。
杜春风神色微变,扬声道:“姓顾的,别人要杀你家娘子,你居然坐视不管,你还是不是男人!”
“嗡~”
三声厉啸。
青光穿空。
同时又有两道相似的虹光,却是银灰色。
自院中破空而至。
禇道人脸色大变,剑指一变,青光如灵蛇般当空一绕,一分为二,迎上两道银虹。
却只听咝咝破空之声。
一青二银,三道指余宽、数寸长短的虹光在空中你追我赶,你进我退。
仿佛三条灵蛇,在空中嬉戏。
但其中的透出的凶险,不仅是令杜春风目现奇光,连吴洪和王七荃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那如若实质的锋芒和森寒。
肌肤如被利刃划过,全身汗毛都倒竖。
“混元剑丸!”
“小儿!你从何处偷学来!”
禇道人一边操纵着剑光,一边神色大骇,怒声叫道。
院中传来顾安的声音:“偷学?这可是你自己教我的,你忘了?”
“胡说八道!”
“小儿!你偷学我金华秘术,此事绝不会如此善罢干休!”
禇道人怒声喝斥。
青光暴射,迎头撞了上去。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三道剑光都化作星星点点散落。
那禇道人却是再次化成一团烟雾,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