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董永遇仙女,柳毅遇龙女。
今天也该轮到六哥了。
也不贪心,偶遇个九天玄女什么的就好了。
顾安心里胡思乱想,循着歌声的方向找了过去。
不多时,便听见断断续续的歌声之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呼呼风声。
“逐逐逐劳劳劳~举世尽尘淖之骚骚……”
“谁是杰杰,谁是嚣嚣~”
“悟入仙界,跳越凡韬~”
“远住云峤,闲看棋终柯烂斗山高~”
“瑶琴弹几曲宫商调,真个快乐,自开怀抱~”
“松竹四时翠,花开也别样红,山深时时见鹿~”
“看飞泉挂壁空,登高山与绝岭,东望海水溶溶,笑一声天地外,身却在五云中~”
“哈哈……”
“真个快乐,自开怀抱……哈哈哈哈~”
还有一阵阵银铃般的欢笑声。
令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心悦神愉。
顾安嘴角都不知不觉地挂上了痴笑。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他真的看到了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这种美,是他生平所见,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无论是谁,只要一眼看到,都一定不会觉得这是人间能出现的人物。
清丽,出尘,圣洁,纯净,妩媚,明艳……
这些所有的美好的词汇,全都放在这张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恰之处。
甚至,不是这张脸配不上这些词,是这些词配不上这张脸。
他之前听吴洪描述自己的鬼妻子,说是像什么南海观世音。
顾安没见过南海观世音,但是见了那李乐娘,也觉得确实美。
如果没有见到眼前这张脸,他会认为倒也贴切。
可此时此刻,他坚信,人间若真有人与南海观世音长得像,那就只有眼前这张脸……
就只有这张脸。
真的只是一张脸,其他的不算。
因为顾安看到的这个美人,只有一颗美人头。
人头以下,都是蛇!
一条一二百丈长的巨大白蛇!
顶着一个巨大的美人头!
这让顾安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不过,虽然照常理这应该是惊悚的。
不过这条美人蛇却并没有给人惊悚的感觉。
巨大的蛇身在山林间穿梭游走。
明明蛇躯庞大,比杜春风身边那条还要大上两倍有余,却动作轻盈之极。
游过之地,连草木都只是弯下腰,并未摧折。
时而又御风腾空而上,在云海之间舞动。
宛如白色的游龙。
自由而神圣。
伴随着那颗美人头口中中唱出的阵阵歌声……也算是另类的美感吧……
“哈哈~”
一阵阵轻盈的笑声。
美人蛇穿梭在云海之间,忽然盘绕上了一座笔直的山峰,盘旋而上。
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这是……
蜕皮?!
顾安追了过来,猫着腰,趴在一处悬崖边上,正好远远看见。
巨大的蛇蜕,一点点干瘪下来。
速度极其缓慢。
顾安往这一猫,就没动过。
从白天看到晚上,又从晚上看到白天。
日升日落,竟一直轮转了七次。
饶是顾安修行有成,七日夜不动丝毫,也有些疲倦。
但他不敢动啊。
这美女蛇一看就不好惹。
没看那座千丈高峰被她盘上,都瘦了好几圈?
这要换了自己,不得一缠就碎?
这一连七天,都是风和日丽,万里晴空。
到了第八日,天空变得暗沉,突然间电闪雷鸣,狂风肆虐。
厚厚的乌云集结在美女蛇盘绕的峰头之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
雷电、狂风,仿佛有固定的目标一样,不断地击打、涌向那座山峰。
电光闪烁,乱石纷飞。
仿佛顷刻之间,这一方天地就变成了末日。
顾安离着也不过十数里,也被这末日一般的景象所笼罩。
坏了,九天玄女没遇上,碰上蛇妖渡劫了!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妖怪渡雷劫。
“轰隆!”
雷电越来越密集地劈落。
以山峰为中心,仿佛变成了一片雷池。
恐怕的雷电仿佛自九天之上劈落,像是一道道扭曲的雷蛇。
时不时还会劈到顾安所在的山上。
打得山石碎裂,四下激射。
顾安将自己缩时一处石缝之中,虽然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小舟,却暂时还算安全。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雷声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嗯?”
蛇呢?
顾安这时放出识见。
之前风雨大作,雷霆震震。
隔着这么远,他都感觉神魂要被震散,根本不敢将识见放出,否则怕是一露出就要被震得魂裂神损,成了白痴。
人之为物,阴阳各半,神为至阴,最惧至阳至刚的雷霆。
等哪天他精神不怕雷霆了,那就是炼成了阳神,真正成仙有望了。
此时,那座山峰上,盘着一条巨大的干瘪蛇蜕。
显然,那美人蛇已经蜕皮成功了。
不过,人呢?不对,蛇呢?
“嘿!”
顾安正疑惑间,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顾安差点魂都飞了,猛地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更是头发都炸了起来。
眼前站着个白衣如仙的少女。
顾安看到她就的感觉就两个字:美,干净。
但是……
那张脸和之前那条蛇上巨大的美人头一模一样!
“咕嘟……”
喉咙滚动几下。
“你是谁?”
“你在干什么?”
白衣少女见顾安发呆,又问了一次。
“我是顾安。”
“你又是谁?”
顾安有些机械性地开口。
白衣少女歪着头:“顾安?没听说过。”
旋即展颜一笑。
这一笑,瞬间让顾安觉得雨过天晴,阳光照了下来,直直落到了自己的心上。
“我是白蛇啊,不过,你可以叫我白素贞。”
“大士说,我若化形成功,就叫白素贞。”
“呵呵~”
龙祸这狗东西竟然蹲在白素贞面前,吐着舌头,一副不要钱的样子,尾巴摇得像风车,死命地讨好着。
白素贞被它逗得直笑,伸手摸了摸狗头,死狗眼睛都闭了起来,满脸享受。
而刚刚照亮了顾安心头的阳光瞬间消失。
浑身猛地一颤,汗毛又立了起来。
虽然早就有些猜到了,不过亲口听到她说出这话,顾安还是怂了。
尤其是她嘴里说的“大士”。
惹不起惹不起。
顾安也想有仙缘,但是这仙缘也不能太吓人了。
他身板脆弱,这种仙缘砸下来,大概率会砸死人的。
“哦,呵、呵呵……白姑娘,你好啊。”
这个白素贞跟顾安想象中的那个狡黠却稳重、智慧的形象很不一样。
有点跳脱,有点单纯,有点……蠢。
此时还歪着头,露出一种不太聪明的表情:“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看风景。”
“看风景?”
白素贞歪着头,皱着眉。
“算了,那你继续看吧。”
说着,她伸手往前一指,远处那种山峰上缠绕着的蛇蜕脱落,朝她飞了过来。
又见她张口一吹,一口气吹出,两百余丈长的蛇蜕就变成了一件白色轻纱。
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被她披在身上。
本就出尘如仙的身姿,而增添了几分仙气。
“我要走了~”
朝顾安摇了摇手,当真转身就走。
“等等!”
白素贞回头,露出几分疑惑。
“你……”
顾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只是脱口而出。
这时只好随便找了话:“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我的恩人,去报恩。”
“……”
顾安张了张嘴,才道:“你去哪里找?”
少女那能让人心跳不止的脸皱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白素贞摆摆手,笑道:“没关系了,反正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无论在哪里,无论多久,总会找到的。”
“哦……那祝你早日找到他。”
顾安微微犹豫,便只好这般说道。
“那我走了,你看风景吧。”
白素贞歪头一笑,又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
顾安想起什么,连忙喊道:“喂,再问你个问题,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青城山~”
白素贞的声音远远传来。
“哦,青城山啊……青城山?!”
顾安猛地跳了起来。
他明明在金山寺,法海挥一挥衣袖,甚至都没有起身,就来到了一千多里久的青城山?
“这可怎么办啊……”
顾安震惊之后,就苦着脸坐了下来。
一张狗脸伸了过来,填满他的视线。
“死狗!”
顾安一脚踹过去。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条色狗?”
“汪!”
龙祸呲了呲牙,表示不满。
本狗怎么你了?
顾安发泄似地抓过它的狗头,胡乱地揉了一通,只揉得它两眼发昏才罢手。
“走吧,下山。”
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远是远了点,但还是得回去。
临安正在打仗,短时间还没事,时间一长,他还真担心许、白二人的安危。
早知道带着他们两个,正好离了临安,还能游历一下这大宋的风光。
法海这和尚,一点都不靠谱。
……
一个多月后。
顾安抬头看着远处的临安城,吐了一口浊气。
这时候的大宋,实在是太乱了。
一路上他为了避免麻烦,走的都是人迹罕至之地。
有龙祸在,倒也没多少地方是他过不去的。
只是路途长了些。
紧赶慢赶,也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临安府内。
“有点不对劲啊……”
顾安远远看着城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城头上插着旗。
平时的临安城是不插旗的,顾安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旗上写着一个“方”字。
顾安心道,果然啊,这临安还是没守住。
临安城陷落了。
一念及此,顾安连忙加快脚步。
城池各个要道依然有兵丁严守,只不过宋兵换成了一群头戴红布的明教中人。
顾安只好避开,通过那条暗道一路顺利进城。
看来这地方还没被人发现。
回到三桥街的宅子。
看了眼隔壁吴洪家,家门紧闭,不过里面还能听到吴秀才的动静。
当下便推开自己家门。
“六郎!”
“六郎耶!”
白楼子和许江达都在院子里修炼铁竹桩功,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顿时大喜。
少不了一番叙旧,顾安才问起城中情形。
许江达说道:“临安城半个多月前就陷落了,被一个叫什么小奉先的,一戟轰塌了城墙,单人匹马杀了进来,”
“一人一戟,屠了宋军千余人,杀得城中守军丧胆,一败涂地!”
许江达说着,脸上还带着余悸。
那一战,他是躲在远处,亲眼所见。
那个少年模样的小将,却简直像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魔王。
单人匹马,纵横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只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所过之处,如同血肉炼狱一般。
顾安听得出他声音的恐惧之意,想来那一战当真是惨烈之极。
小奉先?戟?
是方腊的侄子方杰?
顾安想到了这个号称水浒第一猛将的人。
若论第一猛将,或许有争议,但此人绝对是争议中的一人。
顾安道:“城里不是有神霄道的人?”
“那个流火道人?”
白楼子抢过话道:“那老道倒确实是厉害,他手里那个金铃,摇一摇,就天崩地裂,地火上涌,”
“听说仙驼岭都被他给摇塌了,烧了个精光,就是因为此事,明教那边才派来了那小奉先驰援,一人就破了临安!”
“那个流火老道摇塌了仙驼岭,好像受了不轻的伤,后来那小奉先破城,他不知用什么咒法,召出两尊金甲神将,竟然抵住那魔王般的人物,”
“仙驼岭那边被他们打得不成样,原本是山,现在都变成坑了!”
白楼子倒不像许江达那般余悸难消,反而是满脸兴奋。
这等场面,在大庸他哪里有机会得见?
这里竟然能见到。
“不过这老道只有一个人,本来就受了伤,两尊金甲神将虽然敌住了那小奉先,却也拿不一,”
“后来明教有个披头散发的老道出来,扔出一柄黑剑,隔着老远一剑把那老道的头给砍下来了!”
“这宋国实在是不堪,那些官兵一点用处没有,没了老道坐镇,根本挡不住明教,当天就被破了城!”
许江达叹道:“幸好,这些明教中人,并不是那种以杀戮为乐的魔教,破城之后,虽然杀了不少人,但对普通的平民虽谈不上秋毫不犯,却也没有太过为难,”
“咱们见没有危险,就跑了回来,等着公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