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营堡中，顾安一路暗中观察。

这营堡布置得很巧妙。

即便是身处其中，不是有高墙矗立，便是有楼阁横挡，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

可这些东西却挡不住顾安的识见。

识见扫过，便发现这营保中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都有哨岗。

或明或暗，可谓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不过顾安也不敢太过放肆。

虽说识见无形，可这营堡中充满军中凶煞之气。

许多处更是汇聚着极为浑厚的兵煞血煞。

显然都是军兵汇集之处。

不像是一座座烈焰洪炉，自己的识见只是靠近，便如同被烈火炙烤。

若是被发现，或是激起了这些凶煞，恐怕自己要吃个大亏。

由此可见，军中手段，对两教修士是有克制之处的。

虽不敢太过深入，但一路行来，顾安对这营堡也算有了大致的了解。

被迎送到一座厅中。

顾安扫过那几个将领。

这几人确实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方才在后面虽小声，却并没有太大的顾忌。

似乎根本不在意被自己听了他们的“闲话”去。

“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顾安目光落到那络腮胡身上。

虽然是“闲话”，但顾安也从中确定了如今这营堡中，便是以这几人为首。

只要搞定了这几个人，自己执掌总府虽仍免不了麻烦，却也是搬掉了最大的拦路石。

而这几人之中，便是以此络腮胡为首。

“末将姜盛！”

“你是金城姜家的？”

谢灵飞脱口出出。

姜盛环眼扫来，谢灵飞脖子一缩。

络腮胡面露不屑，嘿嘿一笑：“金城姜家？嘿，倒是有些渊源，算是同根同源。”

说完也不理会他，朝顾安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便是，末将一定竭尽所能，让‘大人’吃好！喝好！”

络腮胡瞪起一双环眼，像铜铃似的。

一声“大人”像是牙缝里咬出来，话说得也是阴阳怪气。

言下之意，就是让顾安在营堡中吃好喝好便行，不要捣乱。

顾安用镜子扫过几人。

瞬间便已对他们的修为、性子几乎都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姜盛修为最高，武道七重，一身血煞，在他所见之人中，仅次于方叔望。

其余几个，还有一个七重，四个是六重。

像谢灵飞这样的刺头，此时都缩得像鹌鹑似的，对于别人的轻视根本不敢出声。

这是被这几人身上的气势、煞气给慑的。

暴虎军中，竟然就有至少六个六重以上的强者，加上方叔望，就是三个七重以上。

放到外面，一般下三品的门派世家，恐怕都没有这么雄厚的底蕴。

还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何况还有军队？

北庭边军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也难怪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服气。

换了顾安自己，也不可能对一个初出茅庐、不过五境的毛头小子心服。

更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人来统领自己。

方叔望这位铁血将军，怎么做事这么糙？

居然会让自己来做这种事？

他在想什么？

顾安心里开始生出几分疑惑。

若说方叔望无人可用，眼前这些人又算什么？

不是他妄自菲薄，姑且不论实力，自己来执掌暴虎军，恐怕做得未必能比眼前这几人要好。

方叔望却偏偏让自己一个外人来做这事。

就算他有实力能镇得住人，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效果根本比不上眼前这几个人。

何必多此一举，徒增麻烦？

总不能，真的是拍脑袋的决定吧？

“吃饭不急，我既受方将军所托到这儿来，就不能有负将军之望。”

顾安思虑间笑道：“姜将军，还请先擂鼓聚将，召集士卒。”

姜盛环眼一瞪：“你想做甚？”

顾安理所当然道：“顾某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见见军中弟兄，若是连人都不识，日后如何施行军令？”

“哈！你还真想在这里发号施令？”

一个将领失笑出声。

其他几个也在顾安几人身上扫视，满是揶揄。

谢灵飞哪能受这气？一怒之下……还真就只能怒了一下。

这几个人太恐怖了，尤其这个姓姜的大胡子，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不敢动弹。

要不是知道顾安不可能走，他真想拉着一起跑了。

这总府谁爱来谁来。

反正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能掺和得进来的。

顾安微微一笑：“怎么？这位将军想要违抗军令？”

“你……！”

那人怒色一显，便被姜盛抬手止住。

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齿：“嘿嘿，方将军早就有令在前，让我等遵从顾大人之令，我等自然不敢不听。”

“‘大人’要召集众将士卒，请在此稍待便是，容我等擂鼓发令。”

说完，也不管他如何，便带着几人，转身大步而去。

等几人走后，谢灵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子下来。

连忙朝顾安道：“老顾，你真要掺和进来？你也看到了，这几个人哪个比你差了？”

“这么大个折冲总府，还缺你一人了？我可警告你，这里边准没好事！”

“别说暴虎军，就这几个人，你压得住哪个？”

谢灵飞虽然知道顾安能轻易杀了庄南溟，必定是在胜境之中有了极大的精进，远非往昔可比。

可对于顾安现在究竟有多强，他仍然不是很了解。

只是在他看来，不过短短时日，能杀了庄南溟，已经是很不可思议。

但是想要压服这里的骄兵悍将，还不太可能。

“来都来了，还能现在跑不成？”

顾安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

谢灵飞撇嘴嘟囔了几句不知什么，才道：“行，我倒要看看是你脸大不审命硬。”

顾安不屑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刚才怕的那怂样，别一会儿大军阵前，管不住自己，尿了裤子。”

谢灵飞顿时被踩中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我会怕？”

“老子跟着辽国数十万大军，身经大小数十战！哪次不是身先士卒，刀头舔血？！”

“你以为要混到兀颜光面前那么简单吗！”

这话顾安倒是相信。

那兀颜光是辽国统帅，见他一面都不容易，谢灵光凭什么让他另眼相看，传授兵法？

自然是在军中混出了头。

想要在数十万大军出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小子倒是有点另他刮目相看。

不过面上顾安还是没有给他好脸色。

实在是刚才这小子太丢人现眼了。

“咚！咚！咚咚！……”

说话间，一阵阵金鼓之声已经传来。

鼓声震动，连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鼓声响过，又听一阵急促脚步声。

便见一个黑甲兵快步进来。

“这位大人，姜将军有请大人前往校场！”

“好，还请带路。”

顾安其实早已经知道校场在哪里，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是“客”，还不是喧宾夺“主”的时候。

……

不多时，在黑甲兵带领下，几人来到校场。

校场就在营堡之后。

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地。

近万人列阵肃立，半点不显拥挤。

黑甲森森，煞气重重。

别说普通人，换了一般的武者，在这阵势面前，恐怕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靠近。

这显然是要给他们来一个下马威。

谢灵飞是五境武者，离六境也不远，还不至于承受不了军威。

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白楼子和许江达就差了许多。

虽在胜境之中，有顾安每日指点教授，可他们底子太薄，时日也短，如今也不过初入四境。

在这森严兵威，凛凛凶煞压迫之下，豆大的汗不断滚落，双腿都有点颤动。

之所以还在强撑着，只是不愿意丢了顾安的脸。

顾安用余光扫了一眼，也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种压迫，是精神上的凌压。

虽然无形，若是相差过于悬殊，也是能要人命的。

可若能撑过去，好处也是有的。

姜盛几人此时正站在大军之前的高台上。

居高临下，目不斜视。

可其实都在等着看好戏。

谢灵飞和许、白二人的表现，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下。

只是宛若闲庭信步般走在前面的顾安，就让他们有些意外了。

似乎是故意为之。

八千暴虎军列成了四个方阵。

要去往高台，只能从方阵中间走过。

这条道两边都是兵戈林立。

从这里走过，八九尺长的枪矛分列两旁，寒光闪闪的锋刃就架在头顶。

远远看一眼，都让人心胆发寒，何况从中走过？

顾安笑了笑，大步走进这个矛刃重重的通道。

这段路，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

想要从头走到尾，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就算是谢灵飞这个也算是经历过战阵的高手，也是走头额角见汗。

许江达和白楼子已经远远落在后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却仍然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双脚软下来。

只是看这样子，未必能走得到头。

顾安此时，已经穿过通道，走上高台，来到姜盛等人身前。

姜盛几人相视一眼，目光微闪。

“顾校尉好魄力。”

姜盛眯起豹眼，掩去那一闪而逝的赞赏。

“姜将军的手段却是一般。”

顾安笑了笑，也轻飘飘回了一句。

姜盛黑脸上闪过一丝红润。

本来是要给下马威，却让人视若无物。

枉做小人，确实丢人。

顾安也没有多做理会。

扫了一眼下方，八千黑甲林立，无一丝声息。

如此军容，确实令人敬畏。

“诸军，我叫顾安，是你们请来，代掌总府，将来一段时日内，也将会是你们的新统领。”

顾安开门见山，没有半点花巧，直抒来意。

校尉之中，似有风声。

众兵士虽然没有动、没有出声。

但兵势聚集，心意变化间，也有所显化。

这风起之势，足见众兵卒心中不平。

不过也因此，他们的焦点都转到了顾安身上。

谢灵飞三人身上压力骤减。

尤其是许白二人，本已经到了极限，此时算是为他们解了围。

顾安面带笑意，举起方叔望给他的令牌：“我知道你们不服，但方将军之令，你们得听，不服也得服。”

这次别说身旁姜盛几将，一众暴虎军都是神色一变，面现怒意。

“大人！”

“末将有禀！”

方阵之前，一人突然高声叫道。

顾安目光落下：“你是何人？”

“末将暴虎军百人将！”

“百人将？”

顾安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说。”

那百人将上前两步，身形依然挺立如枪：“军中铁律，将军之令，我等自然不会违抗！”

“方将军既然有令在先，我等不敢不听大人之命，但是末将不服！”

顾安笑道：“你为何不服？”

那百人将也不惧怕，直视顾安目光，直言道：“因为大人不配！”

方阵之中，众多暴虎军士卒都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或开心，或讥讽，总之都是看笑话。

边上姜盛朝几个将领瞪了一眼，意思是：你们干的？

其中一个将领目光躲闪，低下头去。

姜盛便明白了，这百人将是他安排的。

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打算出头。

他倒要看看，这毛头小子要怎么应付。

敢当众挑衅暴虎军，就算有方将军军令，也得让你喝上一壶！

顾安也不见羞恼，仍是笑意吟吟：“我倒有些好奇，你们为什么愿意跟随方将军？”

百人将面色不改，大声道：“方将军武功盖世，军功昭著，每战必先，无人不敬，无人不仰！我等自然信服！”

“大人若想要末将心服，也不需要军功，只要能打服末将便是！”

顾安笑道：“你的意思，是谁能打，谁就能令你心服？”

百人将梗着脖子道：“是！”

姜盛回头瞪着那低头的将领，小声道：“你什么意思？想逼他当众出手？胡闹！伤了他，怎么和方将军交代！”

声音虽小，却也没避着顾安。

反而有故意说给顾安听的意思。

姜盛这回还真是好心，在提醒顾安不要冲动，以免伤了自己。

“你说得很好，不过……”

顾安只当不闻，笑着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我到这里，是你们信服的方将军亲自请来的。”

“你既然信服方将军，怎么，他都要亲自去请的人，你们却不信，这怎么算？”

“原来暴虎军中之人，尽都是如此口是心非，两面三刀之人？”

“你……！”